當一場戰鬥意外爆發的時候,戰鬥的雙方肯定都有些混亂,古今中外莫不如是,此時決定的勝負的因素很多,有訓練、有勇氣、有將領的反應、也有武器裝備的差距等等。
不過,在同為蒙古騎兵的時候,雙方這些因素的差彆都不算太大,即便是脫脫的威名,真正已經開始打起來之後,效用也反而不會如平時那麼明顯。
這一次戰鬥最大的變數就是李如鬆和他的五千騎丁。作為李成梁“邊帥之首”的本錢,這五千騎丁可不是尋常的五千騎兵,他們無論是作戰經驗、身體素質還是求戰欲,都可以說是確屬上流。而裝備也不必多說,一水的私營製式裝備,絕非此前官府作坊的渣渣可比。
眾所周知,李成梁治軍與戚繼光不同,戚繼光以製度帶兵著名,李成梁則依仗個人的威望和感召力,對有功將士獎賞很厚,靠允以榮華富貴激勵士氣。故而到了後來,“成梁諸戰功率藉健兒。其後健兒李平胡、李寧、李興、秦得倚、孫守廉輩皆富貴,擁專城,暮氣難振。”
早年的進取之心喪失,功業逐漸由盛而衰。先是有怯戰之事,而後又傳出掩敗為功,殺良冒功的行為,這些雖都是部下所為,但李成梁終究難辭其咎。
然而那都是原曆史上萬曆二十年左右才開始出現苗頭的事,而當時朱翊鈞采取的辦法則是重用李如鬆,意圖用他代替年老的李成梁,故而遼東騎兵又振奮了一段時間,直到後來李如鬆意外戰死,這個“暮氣難振”才真正不可挽回。
而此時的遼東騎兵還基本處於巔峰期,各種“指標”都沒有明顯的下滑。遼東鐵騎之所以能在長達將近四十年的時間裡力克蒙古、女真的鐵騎勁旅,並不是如同有些所雲的,靠著所謂既能連發又能當錘子用的“三眼神銃”,而是靠著兩點:舍得花錢、不怕玩命。
舍得花錢是鐵嶺李氏天下聞名的好習慣,剛才提到的這句“成梁諸戰功率藉健兒。其後健兒李平胡、李寧、李興、秦得倚、孫守廉輩皆富貴,擁專城。”就是明證。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一個尋常武人,本來一輩子沒什麼指望,忽然有了這樣美好的前途,誰不樂意拚一把試試看?不過這個辦法之所以不長久,也正是因為家將們過於有錢之後,人生目標實現,開始耽於享樂,也就變得“暮氣難振”了。
至於不怕玩命,在李成梁和李如鬆這個時期的具體表現就是親自衝鋒。李成梁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親自帶頭衝鋒的,所以手下不敢不玩命,而李如鬆的脾氣比他老爹還硬,每戰必在陣前,是以麾下騎丁對他更是心服口服。
在戰法上,李家鐵騎“及戰多用鐵騎,列為橫陣,發弓矢衝賊,若賊陣不動,則緩緩退之再衝。十數次之後,堅陣無有不潰者。”可見原曆史上的遼東鐵騎如同蒙古騎兵一樣,是弓騎兵,而非純正火槍騎兵。
不過在這一世,由於高務實的出現,京華生產的騎槍由於射程、精度和殺傷力都已經超過尋常騎弓,因此李如鬆到任太原之後不過半年,就為其所部不惜巨資,換裝了騎槍萬曆一式騎槍。
據京華內務部報告給高務實的消息來看,這件事當時在鐵嶺李氏內部還有些鬨騰起來,不少李家人都質疑李如鬆這麼做是沒把李成梁這個當老子的放在眼裡,原因是當時李成梁已經投靠心學派,和實學派的關係頗為緊張。
很多人的態度都是:既然已經和高務實鬨翻,那還買他家的火器做什麼,給他送錢嗎?由此就開始懷疑李如鬆的立場起來。
不過李家的事顯然最終都要李成梁來決斷,而李成梁的決斷則讓所有人都呆若木雞,他隻說了一句:“其在山西,或是不得不為。”然後就不再過問了。
這個態度讓眾人都有些摸不著頭腦,高務實得到的消息是,這次家族會議之後,李如鬆的兩位叔叔曾經找大哥李成梁密談,但是談了什麼就不得而知了。“黑頂”再強大也還沒到可以收買李成梁親弟弟的層次。
實際上李如鬆這個人考慮問題很簡單,他根本不在意他老爹現在跟誰混,他信奉的原則簡單粗暴:我手底下的人聽我的,而且能打仗,那我就可以麵對任何人都無所畏懼。
彆看他已經三十多歲,實際上他和當年霍去病差不多,信奉的就是勇武至上,萬難皆可憑勇氣和武力破之。
京華騎槍既然比騎弓好,他當然就換了,沒有其他原因。而這次換裝在此次戰役中也發揮了相應的作用,在衝鋒中隨意開槍,三槍打崩了處於備戰狀態的五千火落赤部騎兵——之所以是三槍,並不是因為京華騎槍已經可以做到連發,而是由於騎槍比步槍要短很多(所以性能也差一些),李如鬆部每人配了三把,事先裝彈完畢,靠著燧發槍的優勢來做到在衝鋒中連發三槍。
這其中的難點不過是快速換槍,而這個難度肯定難不倒李家的騎丁,他們的騎術如何,死在他們手裡的蒙古人和女真人可以拿人頭作證。
其實說起來,遼東鐵騎這四個字放在後來的“關寧鐵騎”身上還不如李成梁這支軍隊身上更合適,因為關寧鐵騎的實際戰績實在是太拉胯了,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在轉進——啥叫轉進?不敢打,跑;打不過,跑。
在後世很多書籍裡麵,“關寧鐵騎”被捧成了明末戰力最強的一支隊伍、唯一能和滿清八旗兵“正麵硬剛”的軍隊。但是真正地深入探尋曆史就會發現,“關寧鐵騎”的強大名聲多半是吹出來的。這支名義上是騎兵,打的卻都是守城戰;名義上是大明軍隊,打滿清那是怎麼打都不行,打南明反倒戰鬥力爆表,這樣一支軍隊,稱不上是“鐵騎”,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比如說根據《明熹宗實錄》的記載,天啟五年(1625年),孫承宗主動進攻後金,七百關寧騎兵和八百步兵,在柳河之戰中,被不足百人的八旗軍打敗。主帥、先鋒、監軍全部陣亡。這是曆史上關寧軍唯一的一次主動進攻後金。
後來渾河之戰,五千白杆兵和三千戚家軍,麵對六萬八旗軍英勇作戰,八旗主力牙都啃崩了,苦苦等待援軍。而作為援軍的三萬關寧鐵騎去救援,卻居然被皇太極兩萬人輕鬆擊退。然後關寧軍嚇得趕緊逃回城,從此拒絕出戰,直到白杆兵和戚家軍彈儘糧絕,全軍覆沒。
此後的大淩河之戰、鬆錦大決戰,關寧軍總兵官吳襄(吳三桂的老爹)帶頭逃跑,導致外來援軍全軍覆沒。
在之後袁崇煥手上,遼東戰局奉行所謂的“憑堅城,用巨炮”策略,關寧騎兵作為一支騎兵,在守城戰中倒是“擊退”了幾次八旗軍的進攻,這也是關寧鐵騎難得幾次能拿得出手的戰績。
袁崇煥死後,關寧鐵騎的最高領導者變為祖大壽,在祖大壽的帶領下,關寧鐵騎繼續和滿清八旗軍作戰,最終在公元1641年的鬆錦大戰中不敵後金軍,祖大壽率部投降了韃清。
不過當時跟隨祖大壽投降的隻是一部分關寧鐵騎,還有一部分是被祖大壽的外甥吳三桂率領著。後來吳三桂也投降了韃清,至此大部分的關寧騎兵都變成了八旗軍隊,受韃清的指揮進入關內,與李自成和南明軍隊作戰。17
雖然打清兵不行,但剃發降清以後,關寧騎兵打打南明、打李自成,卻是所向披靡,戰鬥力爆表,為滿清入主中國立下了汗馬功勞。
究其原因,關寧鐵騎說到底還是從李成梁的遼東騎兵脫胎而來的,為了從朝廷套取軍餉,李成梁養寇自重,這支騎兵相較於其他明軍將領的私兵,其“私有化”的程度更高,而最糟糕的是,他們不像戚家軍那樣,一直把自己當成一支“國家軍隊”,而是隻把從軍當做升官發財的捷徑。
相比於當時大明的其他軍隊,遼東騎兵擁有種種特權,諸如發雙餉、擁有戰利品的分配權、擁有軍屯的股份,甚至還有很多的各種各樣的福利以及豐厚的安家費,乃至於傷殘轉業退伍費之類的東西。
如此一來,遼東騎兵已經在事實上成了自負盈虧的軍事集團。
努爾哈赤的八旗製度上也是脫胎於遼東鐵騎,因此“關寧鐵騎”和“八旗騎兵”本質上都是同源於遼東鐵騎,所不同的就是兩者的陣營不同而已,最根本的本質,都是自負盈虧的軍事集團。
然而,關寧鐵騎相對於八旗騎兵,其惰性遠高於後者。因為關寧鐵騎他還有一個重要的收入來源,那就是大明朝廷給予的軍餉,而八旗軍沒有,一切都得靠自己搶。
這樣一下就能看出高低強弱了,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嘛,人家一切靠自己搶,你坐在城裡就有朝廷發錢,你說誰的戰鬥意誌更強,誰更願意拚了命打勝仗?
雖然袁崇煥的戰略、戰術都是一塌糊塗,但他活著的時候至少關寧鐵騎從表麵上來看還是“聽招呼”的,然而自從袁崇煥死後,祖大壽基本上就處於聽調不聽宣的狀態,事實上成為了獨立於明朝軍事體製之外的一個獨立武裝。
影響到關寧鐵騎利益的時候,祖大壽就跟明朝一致對後金,顯得特彆愛國。但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實力,他也可以宣布投降後金。
明末隨著大明朝廷經濟的進一步崩潰,朝廷已經越來越難發出軍餉了,李自成打進北京的時候,吳三桂的關寧鐵騎已經快一年時間沒有領到軍餉了,這個時候還指望一支自負盈虧的軍事集團對朝廷存在多少忠義之心,基本等於做夢。
而在投降韃清以後呢?關寧騎兵的作戰思想就徹底產生變化了,此時的關內中原,已經不是他們守護的對象,而是一片充滿著糧食、財寶、女人,等著他們去掠奪的寶地,關寧鐵騎再也不用擠在遼東抵禦八旗騎兵,來換取“狗糧”了。
這是“解放生產力”啊!(未免被杠,特意說明這句是嘲諷語氣)
因此關寧鐵騎的戰鬥力忽然就爆了表。
可悲還是可笑,亦或可歎?
高務實之所以非要站在李成梁的對立麵,主要就是因為這一點,而不是李成梁其他的那些問題——那些問題大明將領大半都有,高務實一時半會也管不過來,基本上都沒怎麼在意,除了殺良冒功之外,很多都被高務實睜隻眼閉隻眼過去了。
高務實又不是剛從象牙塔出來的理想主義者,大明朝的根本問題不改變,指望那些武將放棄上下其手,怎麼可能?他不撈錢,帶著叫花子一樣的衛所兵去跟人打仗?那是去送命啊。
他既然撈了錢,你還指望人人都和戚繼光一樣,把這些錢都用在維持軍隊上?你怎麼不指望大明官場人人都是海剛峰呢!
而此時李如鬆部擊潰了火落赤前軍之後,三支騎槍插好在馬背右側,紛紛抽出冷兵器,一刻不停地向前繼續衝鋒。
這一手在冷兵器作戰中經常出現,目的就是直接擊潰對方的指揮體係,形成兵敗如山倒的局麵,和李世民玄甲精騎的“卷旗過營”類似,是精銳騎兵最能發揮優勢的戰法之一。
而脫脫和伊勒都齊這時候也都已經帶兵殺了過來,雖然他們兩個都是憑經驗作戰,但卻恰好適合此刻的情況——李如鬆部已經如刀鋒一般切了進去,此時隻要繼續撕裂這道傷口,對方就非死即傷了。
火落赤和著力兔當然知道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他們變得岌岌可危,此時著力兔離得比較近,來不及做其他設想,帶著親兵就迎了過去,意圖擋住李如鬆,爭取給其他人創造機會,可以施展蒙古人最為習慣的邊打邊撤之法——當然也可以反過來說是邊撤邊打。
按照著力兔的想法,隻要達到這一目的,就算今天戰敗已經不可避免,但是傷亡終歸還是可控的,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然而著力兔失策了。兩軍剛剛相交,他就被李如鬆發現,這位信奉武勇的太原總兵怒吼著拍馬過來,手起刀落,將來不及反應的著力兔乾淨利落地砍飛了首級。
“青海二寇”的一場大敗已經不可避免的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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