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呢?現在先是賞花與閒聊的時間。
高務實仿佛一名不稱職的導遊,帶著永寧公主觀賞他這大明朝獨一份的西式庭院。
之所以不稱職,是因為庭院中花圃裡的許多花他根本不認識,還需要身邊的侍女和園丁來我永寧公主做介紹。
白玉樓的庭院很有意思,主體分作前後兩個花園,中間是白玉樓那不規則的主體建築,而花圃則不僅在前後庭院都有,甚至在主體建築周圍都點綴了一些。惟獨主樓正前方有一個十分寬闊的廣場——這也是歐式宮殿的習慣了。
由於庭院過大,高務實隻帶永寧公主參觀了前庭花園,尤其是給她介紹了京華香皂所采用的幾種香味的花圃,包括茉莉、月桂、蘭花、玉蘭、薄荷、金銀花等,然後便來到幾顆樹下。
“這些樹叫做櫟樹,也叫柞樹,歐羅巴來的那些洋人則更喜歡叫他們橡樹。這幾棵樹是我親自關照,讓他們種在這兒的。為了這件事,白玉樓的設計師恩佐·格雷科先生還和我爭論了一番,爭得麵紅耳赤——他堅持認為這幾棵樹即便要種,也不能種在這個地方,說是會嚴重破壞庭院的整體美感……還是什麼的,總之他很不樂意。”
永寧公主好奇地看了看,又打量了一下四周,點頭道:“我也覺得這位恩先生說得有道理啊,這幾棵樹杵在這兒是有些突兀。”
“哈哈哈,他可不能叫恩先生,正確的稱呼是格雷科先生,因為格雷科才是他的姓氏,恩佐是他的名字。”
永寧公主愕然道:“我隻聽說有複姓,倒不知道還有三個字的姓……而且為什麼他的名字會在姓氏後頭?”
高務實笑道:“歐羅巴和我們的習慣不同,他們絕大多數都是名在前、姓在後,據我了解似乎隻有一個叫匈牙利的王國是和我們一樣的順序,據說那是因為這個匈牙利王國的主體民族是昔年匈奴人的後裔。匈奴人被漢朝擊敗後,其中有一部分一路西遷,最後就去了歐羅巴,同時也把這種姓名習慣帶了過去。
至於複姓什麼的,其實格雷科隻是一個按照讀音來通譯的說法,這個詞在他們的語言裡,意思應該是‘希臘的’。希臘是歐羅巴的一個地方,在他的家鄉意大利以東——或許他的祖先是希臘人也說不定。”
永寧公主眼中露出崇拜的神情:“高公子真是學究天人,連萬裡之外歐羅巴的事都知道得如此清楚。”
高務實笑容一僵,乾笑道:“朱姑娘謬讚了,其實在下所知也淺薄得很……”
“謙謙君子,卑以自牧。”永寧公主麵色泛紅:“高公子真是士林楷模。”
“呃……哈哈,朱姑娘再稱讚下去,在下都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了。”高務實連忙把話題一轉:“姑娘不想知道在下為何要把這幾棵樹種在此處嗎?”
“為何?哦,讓我猜猜……”永寧公主說著真的思考了起來,稍稍頓了頓,美目一轉:“是因為柞蠶?”
其實柞、櫟(一回事)雖然與橡樹理論上來講是同種,但其實具體的品種有很多,光是常見的就有幾十種。其在中國一般指蒙古櫟,不過也無所謂,它的葉子的確可以養蠶——也就是遼東現在在高務實主持下大力發展的柞蠶。
柞蠶和江南的桑蠶雖然同是鱗翅目、蠶蛾科,但兩種蠶蟲還是有很大的不同。
柞蠶原本都是天然野外放養,是野蠶的重要品種之一。其身體皮膚為綠和灰色,蠶繭顏色呈淡黃色。柞蠶體型要大於桑蠶,由於可以野外散養,其抵抗力和生命力比桑蠶優秀。
至於蠶絲纖維,則比桑蠶絲略粗,彈力方麵要比桑蠶好,因為隻有柞蠶絲是空心的。如果做成被子,那麼蓬鬆度和保暖度都比桑蠶絲略勝一籌。
這兩者都是真絲,所以柞蠶絲也是非常柔滑貼身並且彈性十足的。另外,柞蠶絲的優點還不僅僅於此,比如其韌性大,耐酸、耐堿等等一些指標也都勝過桑蠶絲。
當然,桑蠶絲也有桑蠶絲的優勢,其中最直觀的就是光澤度和細膩度。從色澤上來說,桑蠶絲多是淡雅之極的乳白色,而柞蠶絲則略有些偏黃。同時,桑蠶絲由於更細,因此摸起來的質感也會更好一點。
由於一般人看待“蠶絲”的習慣都是“高檔織物”,因此高務實在遼東發展柞蠶也隻好將之定義為檔次略低於桑蠶的一種更大眾化產品。不過,大眾化也未必就是壞事,因為大眾化就意味著受眾越廣,銷售的總額在理論上可以做到更大。
總而言之,從遠景上來看,他是希望桑蠶、柞蠶互相補充,聯手統治世界高端紡織品市場的。
永寧公主能一下子從柞樹想到柞絲,看來是把高務實那天的話真真正正聽進去了。高務實也挺高興,笑著頷首道:“朱姑娘秀外慧中,已經猜中了一半。”
“還有另一半麼?那我就真不知道了。”永寧公主倒也不失望,反而言笑晏晏,看來哪怕隻猜中一半,她也很高興。
高務實道:“另一半麼,就是造船。”
“造船?京華海貿的那些船就是用這種柞木造的?”
“嗯……並不全是柞木,但的確需要不少的柞木,尤其是在船隻的某些部位,柞木可以說是最佳的選材。”高務實解釋道:“樹齡一百年至一百二十年的柞木,可以說是製造艦船的最佳木料,這些柞木在采伐以後必須在乾燥通風的環境下放置十四年,才能被用於建造軍艦。
之所以要一百年以上的橡樹,是為了這個年頭的柞木才具有更好的強度和更高的硬度,而超過一百二十年的柞木則被開始比較容易產生腐朽和空洞,不適宜用來建造軍艦了。這些被伐下來的柞木之所以又要風乾十四年,其目的則是為了保證木不開裂、不變形,並具有尺寸的穩定性。”
“原來如此。”永寧公主詫異道:“可我記得京華海貿加起來也不到十四年,你的船隊是怎麼打造出來的?”
“正是因為不到十四年,所以京華海貿的船隊隻有極少幾艘是按照軍艦標準打造的,它們的主要用途是防備大股海盜襲擊。”高務實開始睜著眼睛說瞎話。
“至於其他的船隻,它們的船體強度本來就達不到軍艦標準,隻是普通民船的底子罷了,雖然依舊因為要防備海盜而裝備了火炮,但其可以搭載的火炮數量就遠低於軍艦檔次了,京華的武裝運輸艦就是這種。”
“那你把這些樹種在這裡,是為了?”永寧公主好奇地問道。
“為了提醒自己,還差幾年開始爆船。”
“爆船?”
“哦,就是大造戰船。”
“大造戰船?”永寧公主詫異地問道:“南洋還有很多厲害的海盜嗎?”
高務實笑了起來:“可以算是吧,有些國家看似一國,其實就跟海盜沒什麼兩樣。要和他們做生意,如果沒有強大的艦隊,他們是不肯老老實實的。什麼強買強賣、肆意壓價之類,那都算是客氣了,就算直接搶劫,他們都敢做。”
“哦……”永寧公主點了點頭,忽然問道:“一百多年的樹不好找吧?”
高務實道:“還好,這樹在咱們大明分布還挺廣,不過我不大希望在內陸砍伐太多,所以目前砍了儲存風乾的大柞木一般來自於遼東更北麵的深山老林,再有就是廣西、安南也有一些。同時廣西安南那邊包括緬甸等地,還有一些如上佳的木料如柚木等,也儲存了不少。
不瞞朱姑娘說,這次如果能逼降緬甸,我是不打算涉足人人眼紅的玉石生意的,在下的目標更多的就在於木材。尤其是柚木生意,在下勢在必得。”
永寧公主笑了笑:“高公子似乎對海貿情有獨鐘呀。”
高務實也笑了,若有所指地道:“好像真是這樣,或許在下真是‘誌在四海’也說不定。”
永寧公主笑著笑著,忽然麵色一僵,遲疑了一下,道:“高公子,你說到這兒,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高務實見她這副神情,略微有些意外,問道:“哦,不知是何事?”
“有一次皇兄說漏嘴,大致意思是有人在他麵前進過讒言,說高公子你手下千帆百舸,又掌控百越,一旦……一旦心懷不軌,恐我大明有江山倒懸之危。”
高務實不動聲色地道:“江山倒懸?有意思……就靠那千帆百舸?這千帆百舸莫非能上岸不成?皇上英明聰睿,想來也不會被這種讒言影響。”
永寧公主見他如此,似乎略微有些著急,道:“皇兄自是不信,不過似這般讒言,若是說得多了……難免有些不好,高公子還是莫要大意才是。”
高務實苦笑道:“大意不大意,其實都沒多大意義,京華將來的發展主要就在海上,我總不能因為有人在皇上麵前胡說八道,就不做這買賣了吧?”
永寧公主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高務實則繼續道:“朱姑娘有所不知,在下著力發展海貿,其實是有更深層次願意的。”
“哦?”永寧公主微微一怔。
高務實解釋道:“大明的人丁經過近兩百年繁衍,已經遠遠超過太祖開國那時候,眼下大明的土地已經不堪重負,民間有越來越多的無地百姓,加上這些年災禍頻發,我總擔心將來有朝一日會出亂子……
與此同時,勳親貴戚、高官望族,包括我高家在內,其擁有的田地卻都越來越多。換句話說,土地越來越集中了,富者恒富、貧者恒貧,這樣下去遲早要壞朝廷大事。
因此我才想著闖出一條新路子來,帶動更多的人不靠田地吃飯發財。一旦這些持有大量田地的人發現海上能賺得更多,或許他們就會把田地賣掉,加入到海貿中來,如此則大明的危機就有可能消弭於無形。朱姑娘,在下這份心思現在並不能廣而告之於天下,但還是希望你能有所了解。”
永寧公主聽得肅然起敬,又高興又緊張,連忙道:“高公子果然相才,胸襟膽識,天下再無第二人可及,堯媖今日算是真正見識了。”
高務實連連擺手,謙遜了一番。
永寧公主卻仿佛想起了什麼事,思索了一會兒,試探著道:“既然海貿的事情還得要繼續做下去,而讒言又未必能夠避免,堯媖有一個想法不知道當不當講。”
其實談話到了這一步,稱呼“朱姑娘”還是“永寧公主”已經沒什麼區彆了,不過高務實依然刻意地保持之前的稱謂,道:“朱姑娘有良策教我,在下自當洗耳恭聽。”
“高公子麵前,堯媖豈敢自以為有何良策,隻是愚者千慮,或有一得。”永寧公主麵上微紅,靦腆地道:“雖不知道那進讒言者是誰,但這讒言的根本,無非是高公子手中的船隊過於龐大,卻又不被朝廷和皇兄所了解熟知……堯媖的意思是,若高公子不介意,其實可以問問皇兄,看他願不願意也如那些勳貴在北洋海貿同盟中持股一般,也在這船隊中投入一二,占點股份。”
高務實還沒來得及回答,永寧公主已經急急忙忙接著道:“不過高公子莫要誤會,堯媖並非是說讓皇兄監視你,隻是一旦入股,自然就知道這船隊隻是在外麵做買賣……”
“朱姑娘多慮了,在下知道你是好意。”高務實微笑道:“其實在下一直有這樣的想法,甚至曾經暗示過皇上。隻是皇上擔心如果這樣做的話,那些科道官們恐怕又要聒噪,所以迄今也沒能下定決心。”
“是麼……”永寧公主頓時有些失望。
高務實卻又道:“不過朱姑娘此來卻提醒了在下,或許有個變通的法子。”
永寧公主眼前一亮,問道:“如何變通?”
高務實道:“這法子說起來也不難:由朱姑娘你代替皇上,入股京華海貿。”
“啊?”永寧公主大吃一驚:“我怎麼可以?”
“為何不可呢?”高務實微笑著道:“朱姑娘,你仔細想想,難道你不是最好的代理人嗎?”
有些話不便明言,但高務實知道永寧公主一定能想通:她是皇帝的同胞妹妹,名義上是“有夫之婦”而實際上夫家已經全滅了,那麼她能依靠的就隻有皇帝本人。由她暗地裡代替皇帝入股京華海貿,不僅皇帝可以放心,而且外界即便發現了這其中的貓膩,皇帝也可以一推二五六說自己不知情,避免直接被言官的口水淹沒。
至於言官們如果非要揪著懲戒,皇帝還可以用保護妹妹這個借口強壓——“兄友弟恭”是儒家提倡的倫理道德,弟弟如此,妹妹當然也能推而及之。何況永寧公主的婚事杯具在這裡還能變成一個加分項:朕這妹妹已經如此可憐了,你們還不放過,良心何安啊?
這樣一來,皇帝的壓力就小了,而永寧公主自己並不會有事,順帶他高務實的麻煩也解決了,一石三鳥,簡直完美。
不過永寧公主到底不比高務實這種玩陰謀成癮的貨色,她要想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多少還是要點時間,因此高務實便道:“朱姑娘,日近中午,陽光有些毒了,不如咱們先進白玉樓歇歇,你再慢慢琢磨?”
“哦,好,好。”永寧公主點了點頭,忽然腦子裡一炸,“咱們先進白玉樓歇歇”這句話在腦海中連續回響了好幾遍。
高務實都已經轉身在前麵引路了,她卻隻是下意識摸向腰間的香囊,一臉緊張的攥著,玉齒輕咬朱唇,仿佛大姑娘要上花轎了一般。
哦,她其實上過一次花轎,隻是那次根本不緊張,遠遠不及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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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是儘量想把出現的女性角色寫得不那麼花瓶,不知道實際表現如何?目前三位著墨多點的女子,我個人覺得性格差異還是能看出來不同的。當然現在劉馨的表現機會還不足,這個是劇情還沒到……因為從設定上來說,她思想比較“現代”,對於十幾歲就談婚論嫁有些反感,所以給她的劇情段要靠後一些。【以上字數不影響計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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