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士,我希望您剛才的決定不會被科裡納艦長誤解。”阿爾法羅臉色鐵青地看著衝出編隊的六艘西班牙戰艦,語氣冷然:“對麵的‘書與劍’旗幟已經很明顯了,作為當前能夠主動來到馬尼拉與我們進行直接交易的京華公司,我無法預料他們今後會采取什麼樣的態度來麵對我們。我也無法預料萬一他們采取敵對態度的話,菲律賓總督府將來該如何完成國王陛下交待的貿易任務。”
“會長閣下,我充分理解您的擔憂,也完全相信您此前的分析。”迭戈爵士微微一笑,目光仍然看著脫離編隊向京華艦隊而去的六艘大蓋倫海船,聳了聳肩道:“但是,有一點我也需要提醒會長閣下注意:卡斯蒂利亞王國這枚即將發行的紀念金幣已經說明,國王陛下與王國政府不可能無視任何人的敵視——西班牙海軍不會容忍任何挑釁,也不會對任何敵人示弱。”
“但他們不是西班牙的敵人,他們也並不一定是在挑釁西班牙海軍。恰恰相反,他們是西班牙在大明帝國最大的貿易夥伴!”阿爾法羅反駁道。
“或許您說的沒錯。”迭戈爵士的麵上依然保持紳士般的微笑:“但我仍然需要告訴他們,西班牙或許喜歡杜卡特、佛羅林,但即使是我們的貿易夥伴,也不能在海上對西班牙海軍有任何包含敵意的舉動,包括窺視。”
杜卡特與佛羅林是兩種金幣,前者為威尼斯鑄造,後者為熱那亞與佛羅倫薩鑄造,在歐洲流通極廣,這兩個詞基本上就是財富的象征。
“所以您就直接下令驅逐他們,而不是稍加克製的派人詢問和溝通?”
“不,會長閣下,我已經非常克製了。”迭戈爵士淡淡地道:“如果不是有您之前的介紹,又或者這裡是歐洲的話,我剛才的命令就不會是驅逐,而是擊沉。”
阿爾法羅微微眯起眼睛:“如果對方是葡萄牙艦隊,您也會這麼做嗎?”
迭戈爵士皺起眉頭,稍稍沉默了一下,搖頭道:“不會,因為葡萄牙艦隊現在也已經是國王陛下的艦隊了,正如同我不可能下令擊沉阿拉貢的艦隊或是那不勒斯的艦隊一樣,我也不可能下令擊沉葡萄牙艦隊,除非對方竟敢先發第一炮。”
阿爾法羅看著迭戈爵士,半晌搖了搖頭:“希望這次衝突不會影響王國的東方貿易,更希望這次衝突不會成為我們向東方傳播主的福音之障礙。”
迭戈爵士沒有直接回答阿爾法羅,他的眼中湧起一種難言的狂熱,加重語氣道:“Másgrande!”
“Másgrande”,西班牙語:“愈顯主榮。”
迭戈爵士與阿爾法羅會長交談之時,以科裡納船長為指揮的西班牙驅逐艦隊已經滿帆朝高木三的編隊衝了過去,雙方的距離正在縮短。
京華艦隊的六艘戰艦由於接到高璟的命令,此刻已經聚攏,眼看著六艘大蓋倫編隊氣勢洶洶地朝己方衝來,高木三深吸一口氣,下令道:“命令,編隊所有艦隻立刻調整航向,以我艦為軸,擺長蛇陣,左弦迎敵!”
然後又補充道:“主桅、後桅注意吃滿風保持航速,前桅注意調整吃風方向,保持船頭向左略偏。火藥及炮彈準備,甲板上保持三個基數。炮手及送藥員、送炮員各就各位,等候命令!”
命令下達之後,六艘武裝運輸艦很快開始調整,在西班牙驅逐編隊逼近到大概六裡(大明沒有海裡一說)左右的距離時,京華前鋒編隊已經整體調整完畢。
此時的京華艦隊以左側弦迎向西班牙編隊,同時正在以小角度偏左向前移動。
高木三拿著單筒望遠鏡看著西班牙驅逐編隊直挺挺地以錐形陣全速衝來,忍不住冷哼一聲:“想撞擊?”
西班牙大蓋倫海船頭部不僅有華麗的裝飾聖像,而且還擁有厚銅皮覆蓋的巨大撞角,一看就是為撞擊設計的。
京華的武裝運輸艦上是沒有這種厚銅皮撞角的,按照高務實的說法,這東西“既費錢又無用”——當然,沒有厚銅皮並不代表沒有撞角設計,因為這種設計在麵對遠小於自己的小型海盜船時還是能發揮一定的作用。
隻是大明缺銅(確切的說這些都是使用比較耐腐蝕的青銅),而鐵製撞角又鏽蝕得太快,因此京華的武裝運輸艦上隻有木質撞角,僅僅用於震懾和攻擊海盜小船,現在麵對西班牙大蓋倫這種噸位的大家夥顯然毫無意義。
不過高木三根本不打算讓對方這樣簡單的衝過來撞擊自己,他下令火炮準備,預備在對方艦隻進入到己方五裡左右時開始進行第一輪帶有校射性質的炮擊。
然而意外的是,在眼下雙方還相距大概六裡的時候,西班牙艦隊搶先發炮了!
幾點火光閃耀,轟隆的炮聲響起,西班牙艦隊打響了第一炮。
高木三吃了一驚,立刻眯起眼睛盯著四周的海麵,用以觀察西班牙艦炮的威力和精確度。
然而西班牙的炮擊效果並不好,十來發炮彈隻有一枚落在了高木三座艦半裡外的地方,落點也很偏,完全看不出這一炮本來是打算打向哪裡。
不過即便如此,高木三還是明顯地感覺到身邊的人都開始緊張起來——西班牙人的艦炮雖然因為縱向對著他們而無法使用側弦火炮,導致炮火稀疏,但在射程上可能占據一點點優勢,隻是由於己方沒有中彈,現在還搞不清對方的炮彈大小。
理論上來說,當然是炮彈輕一點打得更遠,不過火炮的設計是必須綜合考慮的工程,對方顯然也不會設計出那種打得巨遠但卻毫無殺傷力的小炮彈。
高木三冷靜地下令:“命令各艦,對方進入五裡範圍後準許自由炮擊。”
木質戰艦時代,炮擊以自由射擊為主,因為甲板也好,船體也罷,承受力相對有限,雖然也不是不能齊射,但那畢竟要冒著己方戰艦受損的危險,所以高木三下達了自由炮擊的命令。
當然,這裡頭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指揮體係沒有無線電加成的時代也很難搞出什麼全艦隊同步炮擊。
西班牙艦隊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而京華艦隊又是側麵對敵,雙方距離拉近的速度自然比較快,“五裡距離”很快就滿足了。
京華艦隊排在首部位置的“果子狸”號打出了第一炮,當然其實這一波是連續發射了十幾炮——京華的武裝運輸艦全艦配備28門火炮,但前後各有兩門炮是無法向側麵開火的,因此側弦一共有24門炮。而此時右側弦的12門不可能開火,所以實際上開火的艦炮一共是左側弦上的12門。
“果子狸”號的這一輪炮擊也沒有取得命中,隻有一顆炮彈落在某艘西班牙大蓋倫船的船尾附近,勉強形成了一顆近失彈。
可惜這個時代的炮彈是實心彈,打出近失彈毫無意義——近失彈,即海戰中在艦船的附近水麵或水中爆炸的炸彈或炮彈。在炮彈發展到高爆彈時代之後,其產生的衝擊力對艦船也有一定的損害,隻是和正中船的破壞力性質不太相同。
由於水的密度比空氣大,水中爆炸的近失彈對於船舶造成的損害比空氣中爆炸還要嚴重,特彆是當重磅炸彈在附近爆炸,可能對水中的船體造成損失。
然而現在的實心彈就沒有這種效果了,除非這顆炮彈落水的角度十分刁鑽,居然在落水之後擊中了水裡的船體——總而言之就是這個時代的炮彈隻能造成直接傷害。
但這顆“近失彈”也不是毫無意義,它的出現證明京華的艦炮是完全可以打到五裡這個距離上的,而且精確度可能高於西班牙人的艦炮——之所以是“可能”,因為海上炮戰受到太多外部因素的影響,也說不定對方剛才的那輪炮擊單純隻是運氣糟糕。
高木三也觀察到了剛才那一炮,他打量了一下距離,吼道:“敵艦已進入五裡有效射程,炮手自行觀瞄發炮!”
或許是緊張的炮手們早就瞄準了老半天了,這命令才剛剛下達,高木三的座艦“赤眼蜂”號立刻就開了炮。
同樣是十二門火炮紛紛發出怒吼,陣陣火光閃過,一股股白煙從甲板炮的炮口升起,然後被海風吹散。
整個甲板上、艦橋上,都能聞到濃濃的硝煙味。
高木三平時挺喜歡聞硝煙味,但此刻他卻沒有興趣“品嘗”,而是緊張地舉著單筒望遠鏡觀察炮擊效果。
“砰!”一顆炮彈擊中了一艘大蓋倫船的甲板,在甲板上砸出一個大洞,擊飛的碎木板當場將一名西班牙海員的腦袋斜斜地劈開,這個倒黴蛋成了本次海戰第一個戰死的人。
高木三也沒料到“赤眼蜂”號的運氣如此之好,興奮得大吼一聲:“命中甲板一炮!”
實心彈時代,由於基本不可能打得對方冒火冒煙,所以在五裡外的命中與否,其實是比較難以觀察的,大夥兒隻能依靠瞭望台上的瞭望手或者拿著望遠鏡的艦長。
此時高木三一吼,身邊的人就都興奮起來,嘴裡一邊把罵罵咧咧的詞送給對麵,一邊互相說著慶祝的話。
不過高木三知道這還遠不到慶祝的時候,因為實心彈對敵艦的打擊力度很有限,彆說一炮了,就算打中十炮對方也基本不可能被擊沉——木質戰艦哪那麼容易沉?
後世有傳言說曆史上最大噸位的風帆戰列艦、西班牙“至聖三位一體號”前前後後中了幾百發炮彈,雖然傷痕累累,船員損失巨大到沒法再戰而投降,但這艘船當時也愣是沒有沉沒,而是在被拖走的過程中又遭遇了暴風雨才沉沒的。
眼前的西班牙大蓋倫雖然比“至聖三位一體號”差得遠了,但這一炮的作用顯然也不會很大,所以高木三絲毫沒有放鬆,一邊下令繼續向對方傾瀉炮彈,一邊仔細安排編隊航向。
接下來呈現的局麵,京華艦隊方麵一邊瘋狂向西班牙編隊開炮,一邊儘量拉開或者說保持與對方的距離;而西班牙艦隊方麵則一邊以規模小得多的船頭火炮還擊,一邊拚命加速向京華艦隊逼近,以期達成先撞擊再接舷跳幫作戰的目的。
隨著西班牙艦隊中炮的次數越來越多,兩支艦隊之間的距離已經被拉近到了三裡左右,此時京華艦隊也開始被西班牙人命中,六艘船裡有四艘中炮。
其中“果子狸”號吃了一炮,側弦被打出了一個窟窿,有兩門火炮因此無法繼續射擊。好在風帆時代的海船側弦相對比較高,這個窟窿還不會導致海水灌入,隻是會有浪花偶爾灑入,該艦艦長已經下令儘快進行臨時修補堵口。
而編隊的臨時旗艦“赤眼蜂”號,雖然它炮擊命中西班牙兩艘大蓋倫至少十幾炮,但自己也因為作為旗艦而遭到西班牙艦隊的集火打擊,不幸吃了兩炮,好在這兩炮打的位置不是特彆危險。
其中一炮打壞了艦艏的撞角,但艦體無損,對於根本沒有考慮撞擊戰術的高木三來說基本沒有影響;另一炮則要麻煩不少,打中了後桅的帆麵,在帆麵上打出一個窟窿。
得虧了京華的橫帆是“高氏硬帆”,不會像西洋軟帆一樣,有時候破了個洞再被強力的海風一拉扯,破洞就變得越來越大。
京華的“高氏硬帆”主體依然是篾條編織而成的,但是由於高務實在廣西的經曆,使得這些編織篾條現在加入了廣西土司狼兵們過去的一些不傳之秘,有些像傳說中“藤甲”的製作工藝,使得船帆強度——確切的說是韌性提升了不止一個檔次。
硬帆本來就不怎麼怕擊穿,因為它的擊穿傷一般不會因為海風等原因而惡化,而這“高氏硬帆”還強化了韌性,又讓這種強度更上一層樓,因此這一炮導致的傷勢主要在於看起來有點慘,以及在戰鬥中很難做出換帆的操作,會一定程度上影響吃風效果。
不過,與外行們理解的不同,其實硬帆的修補反倒比軟帆容易,因為船上必備篾條,且不少海員都掌握著編織篾條帆麵的技術。
實際上隻要撤出戰鬥,將該片硬帆卸下,像剛才這一炮所造成的傷勢,最多隻要兩三個時辰就能徹底修補完畢,而且完全不影響後續的使用。
反觀西洋軟帆如果破損,即便縫補起來,也會嚴重影響後續的最大吃風能力,最好的處理辦法隻能是直接換帆,這也就是後世經常說“西洋軟帆隻要破洞就直接廢了”的原因。
廢了當然可以直接換帆,但問題在於軟帆的帆麵因為對材質要求很高,所以價格非常昂貴,比硬帆貴得多了——硬帆用篾條啊,就算是桐油浸泡並鞣製過的篾條,那也隻是技術層麵的問題,實際上單論價值又能值幾個錢?
因此打到這個時候,高木三依然還比較淡定,繼續堅定不移地執行之前的戰術,一邊儘量拉距離,一邊繼續對轟火炮。
他已經看出來了,自家這個戰列線戰術的確很好用,尤其是當對方始終堅持要撞過來打接舷跳幫戰的前提下——側弦火力顯然比艦艏火力強大得多。
而與他不同,西班牙編隊方麵的指揮官科裡納船長此刻已經暴跳如雷,一邊催促全編隊繼續加速,一邊咒罵對方的指揮官是“毫無勇氣的懦弱之輩”,在這種海上騎士的交鋒中“竟然不敢正麵與我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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