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薛指揮使甚至已經安排好了接下來對高務實的接待,打算明日一大早便盛邀高侍讀至玉清觀一遊。
這玉清觀實乃開平小城的一張名剌,乃是全真教聖地,京東第一道觀。據傳,殷商後期古孤竹國君之子伯夷和叔齊,離國出走路過石城(即開平),時值盛夏,二人腹饑口渴,忽見一淙清泉汩汩而流,乃掬一捧泉,一飲而儘,頓覺清冽沁腑,饑渴全消,這淙泉水即後來唐山玉清觀院內之“玉清古井”。兄弟二人繞泉徘徊流連,極為滿意,遂決定於此結廬而居,修道求仙。數年後二人離去,往首陽山,不知所終。
到唐時,太宗東征,途經石城,有隨軍一道士長於望氣術,見此地紫氣飄渺如飛鸞,仙氣凝聚似丹鼎,遂離軍隱居此處修道。元初,長春真人丘處機座下一弟子於此結廬,乃名“澄清觀”。再後來,大明永樂年間,邋遢道人張三豐攜弟子數人遊此,數日離去,留下一弟子住觀修行,始更名為“玉清觀”。嘉靖年間,玉清觀進行了大規模的修繕與擴建,逐漸成為古開平鎮最大的宏偉道觀,翹首京東。
曆來文人,崇佛者有之,向道者亦有之,而更多的是兩教皆尊,總之寧可裝作深信不疑,也不會光明正大的得罪,萬一神仙是真的有呢?所以薛指揮使覺得明日自己可以客串一下導遊,進一步爭取高侍讀的好感——他雖然知道高務實有些不簡單,但心裡終歸還是覺得小孩子總比大人好哄。
隻是第二日一早,高務實才剛醒來,高陌就近來稟告說二房二少爺高國彥等上次高務實寫信去請的人,已經結伴到了京師,眼下正在大學士府等待高務實回去安排。
這件事對高務實來說當然比遊玩重要得多,隻是薛指揮使得到消息後就難免有些失望,高務實安慰他說將來自己還有生意要在這邊經營,肯定還會再來,總算讓他勉為其難的答應了下來。
薛指揮使倒也是個不氣餒的,又忙前忙後安排人送高務實出城,直到轄區邊境——遠了不敢送,畢竟衛所兵不奉命不能隨意出境,更何況這裡乃是京畿附近,隨意調兵那可是要掉腦袋的。
戚繼光此來本也隻是與高務實一晤,既然高務實也要提前返京,那便正好同行。一路無話,清早出發,當天傍晚趕到薊州歇腳。
這裡要多說一句,薊州雖然有總兵衙門,但薊州總兵其實更多的時候並不呆在薊州,而是在薊州東北的遵化縣——那個方向是最常遭到蒙古入侵的地區。
不過戚繼光除了是薊州總兵之外,還兼了個練兵總理,遵化那邊擺不下如許大軍,所以他算是呆在薊州城時間比較長的一位薊州總兵。
但這也就有一個不好,那就是他這個總兵在薊州並不是說了算數的那位大佬。
薊州誰說了算?順天巡撫劉應節。
什麼?你問薊遼總督何在?嗯……眼下的薊遼總督駐地在密雲縣,直接頂在京師的北大門古北口的後方第一道防線上——大明就是這麼神奇,很有點高務實所熟悉的“大災大難當前,黨員乾部先上”的意味,可不像某些朝代那樣,前線部隊都打光了,指揮官還在京師沒挪窩。
當然,明朝的總督、巡撫、總兵,理論上來說都不是法理上的常置官,其駐地也經常變化,且眼下這種情況,也不屬於常態。譬如上頭已經說了,薊州是有薊州總兵衙門的,但近些年來薊州總兵主要呆在遵化縣,而實際上順天巡撫的春駐地才應該是遵化(秋駐地為昌平)等等……變化太多,甚至無跡可尋,基本上可以理解為朝廷某位大佬覺得應該變化一下,皇帝表示可以,那麼這些邊臣就要奉命改變駐地。
這種“不穩定性”之所以遠比清朝明顯,有很大程度是大明朝廷為了表示在製度上不忘本,始終堅持把總督、巡撫都禦史和總兵當成臨時派遣官的表現。
反正不管怎麼說,薊州的頭號大佬目前是順天巡撫劉應節沒跑了,高務實還在路上的時候就在考慮著得去拜訪一下劉軍門——明朝巡撫常稱軍門,因為他不僅有行政權,還有軍權在手,譬如順天巡撫的職務全稱就是“巡撫順天等府地方兼整飭薊州等處邊備”。
不過當他向戚繼光了解應該怎麼和劉應節打交道的時候,戚繼光卻告訴他眼下劉軍門不在薊州。高務實忙問為何,戚繼光則回答說,由他提議,譚綸、劉應節全力支持修建的空心敵台已經基本完工,譚總督目前在視察昌平一帶的空心敵台使用情況,而薊州遵化這邊則是劉應節去實地考察,所以他現在可能在遵化以東的忠義中衛那邊。
高務實聽了,先是有些失望,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也還好。畢竟現在自己年紀還是太小,也沒個功名出身,雖然仗著太子伴讀和那個“假侍讀學士”的身份,在勳貴、武臣麵前腰杆子還算硬,可是在劉應節這種被後世稱為“軍事文官”的大佬麵前,就完全不值一提了。
要知道,人家可是張居正的同年,在張黨裡頭也是有數的大佬之一,就算是麵對高拱,也犯不著點頭哈腰,可不是戚繼光這種給張居正寫信隻能自稱“門下走狗小的戚某”的可憐武臣。
得,見不著就見不著吧,反正三伯他們正在拉攏劉應節,自己這個時候莫名的跟戚繼光見了一麵還可能不至於讓張居正警覺,可如果還去拜會劉應節的話,沒準張居正就要有所動作了,那可就大大的不美啦。
於是在薊州隨意休息了一夜的高務實,第二日隻是把自己丟在戚繼光處參加訓練的家丁叫過來展現了一下自己的關懷之意,每個人額外發了五兩銀子的賞錢,就繼續在一眾家丁護衛的簇擁下踏上了回返京師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