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姑長得其實不算好看。

至少在宋娜娜的審美裡，這小道姑長得有點醜。

她的膚色偏黑，眼睛有點大，鼻子並不挺拔，看起來似乎有點塌，而且嘴唇還偏薄，還有一對小招風耳——拋開膚色的問題不說，單說五官，在道家麵相裡，她這屬於福淺祿薄的苦命相。

而苦命，也往往意味著短壽。

還好她下巴並不尖，而是有些圓潤，多多少少挽回了一點她的命格。

她站在大道姑的身後，顯得有些怯生生，與周圍的環境明顯格格不入。

但宋娜娜很喜歡她的雙眼。

如小鹿般純淨的雙瞳，充滿了對這個世界的求知欲。

“你看到了什麼？”宋娜娜伸手摸了小道姑的腦袋，笑問了一聲。

正在和宋玨交流的那兩名道士不由得望向了宋娜娜，心中有幾分惴惴不安。

玄武宮那名長老，並沒有過多的停留在此。

對方在介紹歸一宗的道士和宋娜娜、宋玨兩人認識之後，很快就離開了，畢竟關於白夜綠洲的事，他在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說不得還是在添亂，所以他就很識相的選擇走人。

而宋娜娜，許是在玄界多年的獨身主義，所以若非必要的話，她其實並不喜歡與人有太多的交流。

接待之事自然也就落在了宋玨的身上，畢竟宋玨經驗相當之豐富。

“那個小道姑是你們的親傳？”

“不是。”歸一宗道姑的笑容有幾分勉強，“她剛晉升內門弟子不久，是瓶字輩弟子，賜號塵。”

宋玨望了一眼瘦小的淨塵小道姑。

天元的道脈保留著玄界第二紀元時期的特征，主要劃分為符咒、觀想、養氣三大流派。而三大流派又有不同的支派劃分，如符咒又分心符派、五福派、一咒派等；觀想又分星宿、通靈、觀我、奉圖等；養氣則有內養、外養之彆；而這還僅是三大流派中的支派，若是要將這些支派再進行細分，那又有萬萬種之彆。

拿歸一宗來說，他們這一宗是道脈觀想流的星宿派，主要是以北鬥七星為觀想對象，引北鬥星象之力入身修煉，所以亦可稱天罡觀想或北鬥觀想。但他們也僅僅隻是煉化星力為真元，卻並不信奉紫薇大帝，因為那是奉圖派和通靈派的修煉範疇。

可以說，天元秘境內的道脈相當複雜。

而觀想流派，曾自號道脈正統，所以這一支道脈宗門最講究輩分。

歸一宗，自然也是如此。

這個宗門的外門弟子是沒有輩分排序的，隻有晉升為內門弟子後，才會有輩分排序。但這個階段，還隻能算是預備役的內門弟子，必須得經過一係列的考核，直到宗門認可，賜予銘牌後，也才能夠得到宗門的賜號。

瓶字輩，是歸一宗如今這一代內門弟子的輩序。

兩名中年道士，是玉字輩，與瓶字輩的弟子隔了兩個輩序——值得一提的是，那名小道士卻是淨字輩的弟子，是小道姑瓶塵的師兄，而這兩名中年道士則是歸一宗的長老，是瓶塵的師叔。

小道姑的生命氣息顯示她如今已有十六、七歲，和那名小道士的年紀差不多。

宋玨從剛才與兩位玉字輩的道士交談中，便已經發現，歸一宗每五年才會有一次外門考核，通過考核的外門弟子才會獲得晉升資格，成為內門預備役弟子。而想要成為正式內門弟子的其他一係列考核，則時間不等，有可能幾天、十幾天到幾年不等。

而歸一宗，隻會收五到八歲的孩童進行外門培養。

換句話說，小道姑瓶塵起碼已經被送到歸一宗十年之久，但如果不感受她的生命氣息，隻看外表的話，大多數人都隻會以為她如今不過才十二、三歲。

典型的營養不良。

宋玨是流浪兒出身，所以她一眼就明白這個小道姑在歸一宗的環境。

“這位前輩，我們帶瓶塵出來也隻是為了讓她增長見識，畢竟她年紀尚小，可能……”

“你們教不了她的。”不等對方把話說完，宋玨就已經搖頭開口了，“我們道家雖然不提‘緣’，隻談自然，隻看造化，但說白了這也是‘緣’的一種。……你們此前並沒有重視她，而是她無意中蘇醒了‘知心眼’的能力後才被你們所重視的吧？不要急著否認，我們能夠看得出來的，所以你們欺騙我們沒意義。”

剛想說什麼的兩名中年道士，此時都有些卡殼了。

“她今天在這裡遇到我們，便是她的造化，因為隻有我們才能教她。”宋玨繼續開口說道，“人乃萬靈之長，是真正奪天地造化而生，所以她在這裡遇到我們，由我們來教她，便是她的一場造化和機緣。如果你們要阻止，那麼便是斷了她的仙緣，這可是會遭天譴的，你們自己想想吧。”

說罷，宋玨也就不再開口了。

宋娜娜依舊望著瓶塵，然後再度笑著問了一聲：“你看到了什麼？不用害怕，直接說出來吧。”

瓶塵小道姑依舊怯生生，但大概是看出了宋娜娜的善意，於是想了想，便開口說道：“我看到了這裡有一片黑黑的地方。”

“黑黑？”宋娜娜轉過頭望向那片靈氣奇詭之地。

她的雙瞳泛起一層金黃。

這是她調用因果律力量的一種表現特征，隻不過外人並不清楚，便以為宋娜娜也擁有先天眼瞳的能力，兩名歸一宗的道士都嚇到了。但很快，他們兩人驚嚇就變成了驚恐，因為他們看到宋玨的雙瞳也同樣有所變化，宛如雷霆般的爍白光芒，浮現在她的雙瞳裡。

在宋娜娜和宋玨的眼裡，這方天地很快就有了不同的變化。

天地間的靈氣，是白色的。

它們飄蕩在這片天地裡，便如同海洋一般。

隻是靈氣大多數時候呈現出一種惰性，給人懶洋洋的感覺，隻有催運功法去吸納靈氣的時候，這些靈氣才會變得活躍起來——而所謂的靈氣濃鬱充沛之地，便是天地靈氣會表現得格外興奮，如同激流一般不斷的衝刷流蕩著。

但現在，在宋娜娜和宋玨的視野裡，便出現了一片非常特殊的空間。

這片空間不算大，大概隻有十立方左右的空間。

但這片空間卻是呈現出一種完全漆黑的色澤，完全隔絕了天地間遊離著的靈氣——就好比有人往遊泳池丟了一個完全密封的鐵箱子，然後還在這個箱子上畫了許多猙獰奇特的圖案，讓在遊泳池裡遊泳的人看到這個鐵箱子就會下意識的覺得反感。

宋娜娜和宋玨兩人收回目光，彼此對視了一眼：“似乎陷入沉眠了？”

“嗯。”宋玨點了點頭，“我此前發現這裡的時候，便是如此。”

宋娜娜想了想，然後才開口對著歸一宗的人說道：“我們還要去另外幾個地方查看一下，你們要一起同行嗎？”

歸一宗的兩名道士愣了一下：“還有其他地方也和這裡一樣？”

“一共有八處。”宋玨開口說道，但她卻也沒有解釋那麼多，因為歸一宗顯然不明白具體的情況，說多了也沒用，“這隻是其中之一，玄武宮的門人和我太一門的門人是在這裡失蹤的。但現在這處詭異似乎陷入了某種沉眠狀態，所以我們打算去另外七處地方看看有沒有什麼區彆。”

中年道士思索了片刻後，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我們就不去了，我們想在這裡調查了解一下。”

道脈三大流派裡，符咒、觀想皆有降妖除魔的通天手段。

隻是有的道脈宗門規模較小，或底蘊不夠，所以撐不起太多的花樣。

龍虎山之所以能夠成為天元秘境裡的道門大家，便是因為這個宗門的底蘊相當強，三大流派皆有涉獵，且此宗的修煉路數還是以內養為底子，然後將符咒、觀想兩大流派融入其中——所謂的內養，便是內養一口氣，由內至外的淬煉身體。

歸一宗作為觀想流派的傳承，自然也是有相對比較專業的除魔手段，否則的話玄武宮也不會請這個宗門來幫忙。

見此，宋娜娜和宋玨兩人也不再多說什麼，而是很快就離開了。

她們兩人，皆是化作流光瞬間遠遁而去。

道姑臉色複雜的望著兩道遠去的雷光，心有不安的說道：“師兄，關於瓶塵的事，你怎麼看？”

“我怎麼看都沒用，最重要的是宗門怎麼看。”道士搖了搖頭，“但說實話，我不看好此事，宗門肯定不會放人的。”

“那天譴……”

“師妹你天真了。”道士搖了搖頭，“她們說了你就信？我們歸一宗雖比不上龍虎大家，但在這西漠也算是有些名氣，瓶塵除了擁有知心眼的能力，她的天資也並不是那麼強，否則的話又怎麼可能會直到今年才讓我們發覺到她有知心眼的能力？……這次要不是聽聞玄武宮招惹到詭事，你以為宗門會讓我們帶她出來嗎？”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有些不安。”

“你想多了，師妹。”道士搖了搖頭，“天元大陸就算有仙緣，那也得是在前人洞府裡探索，哪有可能出個門就撞上的。”

道姑似乎還想說什麼，但她感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幾下，便不由得低頭一看。

卻是看到瓶塵正在拉扯自己。

對於這個瘦弱的小女孩，道姑還是挺關心的，尤其是在知曉她這十年來是如何過的之後。

若非宗門已經對瓶塵有了安排，她都想收瓶塵為親傳弟子了。

“瓶塵，怎麼了？”

“師叔，那個黑黑的地方……變大了。”

“變大了？”道姑先是一愣，旋即臉色猛然一變，“開眼！”

道姑猛然掐訣低喝一聲。

可在這一刻，她的視線卻是被黑暗所覆蓋。

明明是青天白日，但此時周圍的一切卻是宛如最深沉的暗夜。

伸手不見五指！

……

“你越來越有我師弟的風範了。”

兩道疾馳的雷光中，宋娜娜傳音給了宋玨：“你剛才一本正經的說著道家隻看造化，他們若是阻攔那小女孩改換門庭便會遭遇天譴時的樣子，像極了我小師弟在跟空靈說話的樣子。”

“不瞞宋師姐，我當時就是在模仿蘇師兄。”宋玨很是不好意思的說道。

當然，她到底是在不好意思自己學蘇安然的神棍，還是不好意思要稱蘇安然為師兄，那就不得而知了。

“無妨。”宋娜娜輕笑一聲，“你剛才的話倒是提醒了我，所以我送了他們一場天譴。”

宋玨眨了眨眼。

她的思維有些懵逼。

正常修士都是說“我送你一場造化”，但到了宋娜娜這裡畫風就有些突變了。

於是宋玨也知道該如何接話，她便隻能尬笑幾聲：“宋師姐，你說的他們指的是……”

“暫時就那兩名道士，不過如果等我們繞完一圈回去他們還不打算讓我帶走那個小女孩，我就去歸一宗附近逛逛吧。”

宋玨一臉的無語：“宋師姐，不太好吧？”

“為什麼不好？”宋娜娜歪著腦袋，一臉不解，“我是認真的呀，這個小女孩真的與我有緣。”

宋玨默默的閉嘴了。

她以前曾聽蘇安然講過故事。

故事的內容具體是什麼，她忘了。

但有三句話她記得很清楚。

第一句是：且慢！

第二句是：道友請留步。

第三句是：此物與我有緣。

所以宋玨不再提這個話題，而是專注於解決眼下的詭事。

有號稱世間最快遁光的雷光遁，宋娜娜和宋玨兩人很快就查看完了八處靈氣奇詭之地。

一如最開始她們看到的第一處靈氣奇詭之地所顯示的景象一樣，每一處奇詭之地皆有一處完全漆黑的特殊空間將所有的天地靈氣徹底隔絕。而也正是因為靈氣的流動被隔絕，所以才導致了這處地區的靈氣流動變得有些奇詭。

就好像，在水中被填上了一處土地。

“這是圍繞著玄武宮布局而成的八個地方，你此前難道沒有看出什麼嗎？”

“沒有。”宋玨搖了搖頭，“我也就隻能看到這些黑色的區域阻擋了靈氣的流動。”

“忘了你們真元宗不擅陣法了。……乾元皇朝圍繞著玄武宮布下了一個八門陣。”宋娜娜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此陣變化繁華，約有六十四種變化。我雖可以強行破陣入內，但想破解決此詭就不是我一人能夠解決了。”

“那……那怎麼辦？”

“沒事。”宋娜娜笑了一聲，“我們請外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