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皚皚的大地上,鵝毛般的大雪伴隨著狂風呼嘯而落。
兩道身影在這片雪地上急速奔馳著。
前者的神色,一臉平靜到近乎於徹底冷漠。
他右手持著一柄造型極為誇張的巨大重劍,前衝的姿勢落在後者眼裡,宛如是拖著一扇門在奔跑著。他的左手縮在懷中,抱著一隻似乎陷入了昏睡期的小生靈,那是一隻幾乎被鮮血給染紅了的擁有淡金色皮毛的狐狸。
這個不斷在疾馳奔跑著的,並非彆人。
正是蘇安然。
滿腔的怒焰無處宣發,僅存的理智讓蘇安然牢牢的收斂著自身的殺氣,沒有溢出絲毫。
“蘇公子……”
蘇安然身後傳來的嗓音,讓他不由得回頭望了一眼。
蘇嫣然神色有些蒼白,長時間的奔馳不僅將她的體能徹底壓榨一空,甚至就連她體內的真氣也殘存沒多少。畢竟她不是蘇安然這種怪物,不僅開天闕讓神海大圓滿,甚至還修煉了《真元呼吸法》這等提升真氣量的秘術,所以在體能幾乎耗儘的情況下,為了保證不掉隊,她隻能不斷消耗真氣維持。
“你怎麼還跟著我?”蘇安然眉頭一皺,神色有些不耐煩。
他現在沒有心思和蘇嫣然說廢話。
此時此刻,蘇安然一門心思都隻為了抓到楊奇,然後將他大卸八塊。
看著已經徹底被怒火與仇恨侵蝕的蘇安然,蘇嫣然輕輕的歎了口氣。
自蘇安然無視所謂的大局,強行要斬殺楊奇,導致裂魂魔山蛛破界而出,已經過去了兩天。
那場大混亂所導致的結果就是好不容易從洞府裡逃出生天的修士,有接近三分之二的人當場暴斃——他們中絕大部分並非死於裂魂魔山蛛的攻擊,而是被宛如天劫般的雷柱所波及,蘇嫣然也是在這一刻才真正的了解到所謂的“太一穀暴斃神功”是一個什麼樣的概念。
而之後,僥幸未死的修士自然是第一時間各奔東西了。
蘇安然在那一場混亂衝突中,再次重創了楊奇,當然楊奇也給蘇安然製造了不小的麻煩。不過因為有青玉的前車之鑒,所以蘇安然並沒有被楊奇那詭邪的蛛毒所傷,因此還能保留追殺的能力——其中最重要的,是蘇安然所擁有的丹藥質量明顯要強於楊奇,恢複力要比楊奇強許多。
“我現在不跟著你,沒地方去了。”蘇嫣然歎了口氣,“我們休息下吧,你都已經兩天沒進食了。”
“不餓。”蘇安然冷聲說道,“楊奇現在是半妖,有點像之前的西門異形,他已經被我重創,又被我追趕著,這個時候絕不能讓他喘過氣來,不然的話距離就會被他拉遠,到時候他就有喘息的時間了。”
因為有過之前對付西門異形的經驗,所以這一次蘇安然吸取了教訓,絕不給楊奇任何喘氣的機會。
雖說這種連夜的追擊的確相當的疲累,甚至還有不少的危險,但是楊奇也的確沒辦法甩掉蘇安然,畢竟他這一路上留下的線索痕跡實在太明顯了,根本就沒有時間來得及清理。
而這一點,也是蘇安然不動用靈梭的原因。
他的靈梭已經破損得非常嚴重了,如果再被獸麵猴襲擊的話,靈梭被摧毀是小事,可要是從半空中摔落的話,那麼傷勢就真的會影響行動了。而且乘坐靈梭趕路的話,就很難發現地麵上楊奇留下的痕跡了,之前他能夠乘坐靈梭追擊西門異形,還是借助了青玉趨吉避凶的天賦感應能力。
但現在……
蘇安然緊了緊縮在懷中托著青玉的左手。
他能夠感覺到,已經被打回原形、一身妖氣儘喪的青玉還有心跳,並未徹底死去。隻是如今這種徹底陷入沉眠的狀態,以及明顯靈智全失徹底變回普通生物的情況,也並非是什麼好事——魂殤之地的陰寒,對於修士而言也僅僅隻是有些冰冷刺骨,但是對於已經變成凡俗野獸的青玉狐狸來說,那就是相當致命的氣候了。
蘇嫣然並不知道,這一路前行,蘇安然其實還是時刻分心消耗真氣給變回野獸的青玉提供抵禦嚴寒的熱量,否則的話隻怕青玉早就從沉眠變成永眠了。
“裂魂魔山蛛已經破界而出了,而且還度過了破界雷劫,現在我們也無法知道它到底去了哪,整個天元秘境的修士都已經陷入危險之中了。”蘇嫣然想了想,然後開口說道,“我覺得我們現在應該做的,就是儘快和萬事樓取得聯係,然後……”
“關我什麼事?”蘇安然神色淡漠。
望著神色漠然的蘇安然,蘇嫣然此時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
“刀劍宗的人因為貪婪,想要獨占整個洞府的秘藏,所以坑了我和西門德勝,導致西門德勝被蟲卵寄生,成為怪物。而那隻裂魂魔山蛛,也是刀劍宗的人因為貪婪,所以才會打開封印將其放出來的。”蘇安然冷冷的說道,“我曾努力的想要阻止這場災難發生,所以我去追擊西門異形。可是結果呢?你們同樣因為貪婪,失去了理智和判斷力,被西門異形騙到了洞府裡。”
看著突然沉默了的蘇嫣然,蘇安然再度說道:“再之後的事,不需要我重複了吧?我陪你們一起重踏險地,想儘一切辦法去救人。我還保留了兩張劍仙令,若是當時你們沒有驚慌失措,而是大家一起齊心協力,我利用兩張劍仙令重創了裂魂魔山蛛後,我們一樣有很大的逃生幾率,可結果呢?”
“你們逃了。”蘇安然開口說道,“甚至就連楊奇對我出手,當時在旁的人都沒有出手阻攔。……若是當時有人出手嘗試阻攔的話,今天的局麵就會截然不同,你可知道?”
“我……”
沒有理會蘇嫣然的開口,蘇安然再度開口打斷了她的話:“楊奇針對的是我,為什麼?因為他怕死!獲得了奇遇的他,未來的前途自是一片光明!……我不知道他獲得了什麼奇遇,又是如何沒有變成裂魂魔山蛛的傀儡,但是他為了自己不死,所以選擇要重創我,讓裂魂魔山蛛吞噬我。嗬……這樣的人也配和我談為了大局?”
“去特麼的大局!”蘇安然怒吼一聲,“他所謂的大局,就隻是為了他自己能夠活下去的借口而已!”
蘇嫣然沉默不語。
因為她知道,蘇安然說的都是事實。
“我幫了你們,你們卻沒人想過幫我,這樣的人也配和我說什麼為了大局著想?我呸!”
蘇安然一口唾沫直接吐到地上,姿態粗俗。
“青玉本可以不死的,甚至也可以不受傷的。”沉默了片刻,蘇安然突然再度說道,“因為陷害我和西門德勝的,是刀劍宗。放出裂魂魔山蛛的,也是刀劍宗。甚至最後那一大堆破爛事,也都隻是我們人族之間的事。……你說,她一個妖族的人,為什麼要趟這渾水?她圖什麼?”
蘇嫣然有些發愣。
是啊,青玉圖什麼?
“就因為,她覺得和我是朋友。所謂朋友有難,自當理應相助。”蘇安然的聲音突然有些低沉,他又一次緊了緊左手,“青玉就是這麼想的。她或許有些傻乎乎的,也一點都不像妖怪,但至少……她的確從來就沒有對任何人類抱敵意。她說她討厭過那種不斷算計人的日子,她說她想過自己想過的日子,她說……在妖盟裡不能沒有野心……”
“可是,她卻選擇了放棄野心。”蘇安然抬起頭,望著蘇嫣然,“青玉,比我們人族修士,更懂得團結。……你不覺得這很諷刺,很羞愧嗎?”
蘇嫣然沒有開口。
她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青玉有些看不順眼了。
因為,青玉走上了她最想走的那條道路。
她可以做真實的自己,不需要對其他人假以辭色。
可“真實的自己”這幾個字,對於出身仙女宮的她卻是最不可能做到的事。
“彆再跟著我了。”蘇安然深吸了一口氣,“我曾跟青玉說過,一旦我沒有對你們仙女宮的人露出笑容時,那就是我要殺了你們的時候。……洞府內,你嘗試來救我和青玉的那一幕我看到了,所以我才沒有對你翻臉。換了其他人在這裡,早就已經被我殺了。”
“蘇安然……”沒有稱“公子”,蘇嫣然第一次喊了蘇安然的名字。
“你們,都沒有資格,也不配說‘大局為重’這四個字。”蘇安然搖了搖頭,然後緩緩轉身,“因為唯一有資格和我說‘大局為重’四個字的,已經不在了。……不要再跟著我了,否則的話,我真怕自己會遷怒於你。”
蘇嫣然怔怔的看著漸漸遠去的蘇安然身影。
她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麼。
她張開口,似乎想要喊出什麼。
她邁出步,似乎想要追趕什麼。
可是最終。
蘇嫣然的手緩緩垂落,嘴緩緩閉上,邁出的步子也僅僅隻是邁出一步。
蘇安然,已經徹底消失在她的視野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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