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六十三章好運氣
抵達汴京東客站後,從包廂裡出來,劾者就被熙熙攘攘的車站人群給驚著了。
這是大宋最大,最熱鬨,吞吐能力最強的一個車站。
從扁罐結婚開始,大宋鐵路局就開始試著搞客運,這也極大地刺激了鐵路沿線的經濟發展。
這一列是客運列車,車站外擠滿了來接親戚朋友客戶的人。
一隊新軍在劾者這列包廂前列隊保護,見劉醫士下來,帶隊的隊長立即前來一個立正敬禮:“下官捧日左廂協衛曹牷,奉命迎接引伴與使臣,前往驛館!”
“安頓完畢後,還請蘇都知易服,陛下要親自召見!”
劾者有些懵:“蘇……都知?”
劉醫士笑道:“老夫本名叫蘇利涉,在大宋也有官職,入內內侍省往來國信所都知。不過為了不使遼人生疑,在外行走,多用化名。”
劾者嚇著了:“哥哥原來是宋官,那以往多有得罪,呃,都知,是多大的官?”
蘇利涉笑而不答,一來大宋官僚體係過於複雜,解釋起來麻煩,二來他怕劾者嚇著。
大宋不準宦官參預政事,故專設了一套獨立的官僚體係,使不與士人混淆。
拿入內內侍省的宦官來說,職銜有都都知、都知、副都知、押班、內東頭供奉官、內西頭供奉官、內侍殿頭、內侍高品、內侍高班、內侍黃門等。
都都知就跟文官係統的中書令、尚書令一樣,基本不設,因此都知就是最高了。
但這隻是資曆的證明,隻能說明蘇利涉肯定是資曆最老的宦官,但不一定就是最受重用的宦官。
宦官是從神宗朝才開始受重用,如李舜舉、李若愚、李憲、王中正、童貫,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元豐改製後規定,宦官入宮後從掃地抹窗戶學習文化開始,到一定資曆後必須出宮,而且必須經過考核決定去向。
成績差的,那就隻能去守陵守皇莊,或者進入工坊當當小管事,成績好的,則可以入軍事學院學習,畢業後從事軍事方麵工作。
主要就是乾監軍、政委的活,除了延邊軍事州的觀察使、團練使等軍政兼管的職務,基本不許從政。
而出外的內官,貼職又改為通侍大夫、正侍大夫、中侍大夫、中亮大夫、中衛大夫、拱衛大夫等一套獨立策勳路子。
等內官們乾到退休,功勞大的,就提舉諸處宮觀,功勞不夠的,就隻拿元豐改製後設立的養老金了。
蘇利涉乃是英宗潛邸時候的總管,資曆那是高得一逼,甚至可以說,整個大宋曆史上,除了曾經以文才讓外朝官們都服氣的李舜舉,他就是獨一份。
主要是老而不死。
如今有資格管他叫師大爺的人,如李若愚、李憲,都已經作古,可這老妖怪還活得好好的。
要不是有件事情放不下,早在二十年前,他就該領著宮使的頭銜養老了。
上了馬車,蘇利涉對劾者說道:“官家也給太師製了袍服,到了驛館會有人伺候太師沐浴更衣,接下來還要練習禮儀,等候召見。”
劾者有些心慌:“軍師你要丟下我?”
蘇利涉笑道:“怎麼會?不過陛下要先召我入宮,差不多晚上才回來。”
“咱倆老兄弟多久的交情了,在白頭山下一直是你照顧我,到了汴京城裡,自然就該我來照顧你了,放心吧。”
不放心,劾者趕緊問道:“軍師今晚也住使館?”
蘇利涉說道:“我無兒無女,孤老頭子一個,晚間肯定要回來沾老弟的光的。”
“說實話,陛下真是待你們恩厚,這長春館啊,比宮內館閣都不差了。”
劾者這才高興了:“那我等著老哥哥,你不來,我不出門!”
汴京城西邊的使館區,新修了兩所使館,韃靼的叫豐原館,女直的叫長春館。
趙煦為了表示對兩部的重視,撥付了二十萬貫用於室內陳設與裝修。
劾者站在門口都不敢往裡進:“這……確定是官家給俺們造的房子?”
負責長春館的館伴走了過來,用熟練的女直話對二人說道:“下官駱祥,參見使臣,都知。”
蘇利涉點頭,對劾者說道:“太師,接下來就是被伺候了,那就受著吧。”
駱祥拍了拍手,立刻就有兩個待詔班子過來,開始給二人脫衣服。
這通享受可是讓劾者舒服到了極致,先是被剝成光豬送入湯泉池子,然後裡裡外外在香湯裡邊洗刷乾淨,水都換了兩回,連頭發都打開來細細篦過。
差不多了挪到雪白的毛巾軟塌上躺下,兩個人給他按摩,其餘的輪番上陣,圍著劾者給他修整胡須、眉毛、指甲,重新編上辮子。
之後駱祥將已經舒服得睡過去的劾者喚醒,給他換上新衣服。
新衣服是按照女直人的民族服裝製作的,不過款式麵料全都是上乘,換上之後,劾者還是個女直人,但是已經是一個不一樣的女直人了。
最後蹬上鑲嵌著東珠的獞皮靴,駱祥推過來一麵落地的鏡子:“貴使可還滿意?”
劾者看著鏡子裡那個華貴非常,胡須整齊的自己:“這……這是我現在的樣子?”
不太信得過鏡子,又跑去院子裡的水缸前照了一下,回來才欣喜若狂地喊道:“哈哈哈,真是我,真的是我!”
蘇利涉也換完裝束出來了,恢複了汴京城大宋高官權貴的日常裝束,穿了一身淡石青色的“一色錦”袍子,腰上是犀帶,戴上了軟翅襆頭,氣度和女直部落裡質樸的醫士形象相差極大。
看到劾者的樣子,蘇利涉微笑道:“太師現在這個樣子,去金殿見官家都是不礙的了。”
劾者笑道:“就是不知什麼時候能夠見?”
蘇利涉對劾者行了一個文縐縐的禮節,腰間的金佩隻輕輕晃動了一下:“什麼時候學會這一套,什麼時候就能見了。太師且安歇,有什麼吩咐便告知館伴,我去去就來。”
……
蘇利涉在黃門帶領之下,來到武英閣偏殿的時候,正見到一位紅衣文臣領著一個小孩從殿中恭敬地退出,然後轉身。
見到蘇利涉,那人微微一笑,點頭示意,帶著那小孩一起,站到一邊避讓。
看到那人腰間的金魚袋和那一臉正經端肅的小孩,蘇利涉已經知道了這一大一小的身份,也是微微一笑,點頭施禮。
著緋之臣,一般隻配銀魚袋,著緋而得賜金魚,那得是立了超級大功的人。
當年蘇油在胄案改良冶爐,一爐就能鑄造出品質不亞西夏青鋒的萬斤精鋼,還有一篇《精金賦》的加成,仁宗皇帝一時高興,賜下金魚袋,蘇油都不敢領受。
主要是當時蘇油的級彆差得太遠了。
麵前這人的金魚袋上有金絲緙繡的獅子,按照元豐改製後的規矩,因文事得賜金銀魚袋者,袋上飾禽,表示文采斑斕;因武功得賜金銀魚袋者,袋上飾獸,以示爪牙鋒利。
這人以武功得授金魚袋,偏偏又是一身文官服飾,還排在自己前頭一位,那肯定就是曾經指揮著幾路韃靼人,滅了遼國十萬精銳,就連耶律洪基都未能身免的李夔了。
看著李夔臉上和自己一樣,專業盥麵待詔掩飾不下去的風霜痕跡,蘇利涉就不禁感慨呂惠卿的好運氣。
鄧綰已經默默無聞地死在了滁州任上。
其實鄧綰的兩個兒子頗為爭氣,都是進士出身,長子鄧洵仁提舉河東路常平、次子鄧洵武任國史編修。
但是二子都低調得很,隻上了兩道乞守父製的奏章,鄧洵仁是托請章惇轉遞,鄧洵武是托請曾布轉遞。
什麼要求都不敢提,還需要大佬背書,就是生怕引來朝中議論,讓自家爹死後都不得安寧。
鄧綰先投安石,而後投呂惠卿而背安石;
及王安石複相,又劾呂惠卿、章惇以取諛。
後慮安石去後自己失勢,上言趙頊,請錄安石子及婿,仍賜第京師。
趙頊將此事告訴了王安石,王安石道:“綰為國司直,而為宰臣乞恩澤,極傷國體,當黜。”
趙頊將鄧綰貶出朝堂,還親自給此人的性子下了定義——操心頗僻,賦性奸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