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三十八章豈止於此
蘇家至今都還是絲織業的大擘,他們不可能乾這樣的蠢事兒,聽說今年司徒又在河北發展出了一門產業,用李辛娘的巧手緙絲複原出文人古畫的效果,那可是手工業的極致產品,一幅的價值能當一家吃用十年。
以此為名,河北齊紈緙絲兩項工藝蜚聲天下,精品當然不多見,但是尋常的絹帕、纏頭之類,在汴京城備受追捧。
範純仁過來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那些桑樹樁子,早已心癢難耐,當即拱手:“臣去桑田那裡造訪一下,果然古怪。”
範祖禹是陝西人,也拱手:“膨化原理,臣至今思索不明白,如何無需加熱炒製,即可得到。臣先請罪,去看看飼料廠。”
轉眼大臣們就依照各自的興趣拜訪莊上各處去了,趙煦這才看著敞壩:“今年老李沒有放水做冰場啊……”
然後就見一個娃子從自己身前唰唰地滑過去,腳下是一雙帶小輪子的冰鞋。
“嘿!原來如此!”
大宋的官家是親民的,來蘇家莊子上的趙煦官家,小時候更是親民到由少保帶著,光屁股和大家一起在水溝裡抓泥鰍鱔魚。
想到鱔魚,趙煦的口水就禁不住下來了:“走,去看看今天中午有沒有鱔魚……”
熟門熟路沿著莊牆繞到後方,在水溝裡發現幾個係在溝邊的竹簍子,趙煦心裡就穩了:“要這個都沒有,真得生氣了。”
漏勺微笑道:“也不一定就是鱔魚,還有可能是泥鰍。”
趙煦走過去拎起簍子來:“就是鱔魚,你又哄人。”
漏勺這才笑道:“老李不會忘記官家的口味的,現在官家來得少了,他可沒少念叨你呢。”
趙煦問道:“他去哪兒了?怎麼沒見著人?”
漏勺說道:“去社會了吧?周圍莊子上都是老客戶,年節裡都要聯絡。官家又不是外人,老李估計先顧那頭去了。”
這話無論放在哪個皇帝身上,老李都得給定一個大不敬,可是老李就是這樣做了,漏勺就是這樣說了,而趙煦也絲毫不以為意。
漏勺又勸道:“官家快進莊吧,皇後和郡公還等著呢。”
趙煦還問:“要不要把簍子順便帶回去?”
漏勺在心裡偷偷翻了個白眼,恭敬地答道:“不用,幾位學士見到官家拎著個鱔魚簍子,那還不得往死了勸諫。”
趙煦還是將繩子解了下來,交給漏勺:“那就你拎著。”
漏勺隻得哭笑不得地接過,兩人這才沿著原路回來。
雖然有後門,但是所有人都在前頭等著呢。
果然,進了莊子,所有人都站在院子裡,見到趙煦進來,才各自鬆了口氣。
其餘人都是莊戶人家,離天子的層次太遠,相處反而隨意一些。
不過中間還有兩個白衣士子,蘇適、蘇遜。
兩人年紀也不小了,蘇適今年已經二十五歲,連孩子都有了。
有趣的是兩人既是兄弟,又是連襟,分彆娶了龍圖閣學士黃寔的女兒。
黃寔是章惇的外甥,大宋糧食儲備專家,一直乾的就是監糧院、提舉常平、發運使之類的職務,如今提舉京東路常平倉,蘇油也頗為倚仗。
現在蘇家日漸發達,已經大有變成世家的傾向。
蘇軾長子蘇邁,最早娶的眉州彭山老鄉,知陳州呂陶的女兒,後來呂氏病故,又娶了眉山老鄉,蘇軾蘇轍的好友石康伯的女兒。
石康伯是眉山江卿石家的偏支,和本宗薇兒搞軍工的那一支相比就是個異類,是大宋著名的金石書畫收藏大家。
“獨好法書名畫,古器異物,遇有所見,脫衣輟食以求之,不問有無”。
家中收藏了數百軸古代名畫,稱為“石氏畫院”。
次子蘇迨娶的是歐陽修的女兒,他沉迷學術,中得進士之後卻沒有出仕,反倒在京師大學堂著述頗豐,有《正蒙序》、《洛陽論議》、《關學啟蒙》多部闡述關洛學派理學思想的書籍。
相比蘇油,蘇迨更偏張橫渠一些。
好笑的是自家老爹和程頤曾經在朝堂上鬨得不可開交,而他最近卻與程頤反而往來頗多。
因為關學和洛學的關係也頗為緊密,真正做到了“學術歸學術,政治歸政治”。
範祖禹屢次向趙煦推薦蘇迨,蘇迨卻屢次以自己學術未精予以了拒絕。
三子蘇過娶的是著名大臣範鎮的孫女,範鎮也是蜀中華陽人。
蘇過如今在歙縣做知縣,詩詞頗有父親的風貌,時稱“小坡”。
而蘇轍這一支,人丁興旺,二十七娘一共生了三個兒子,五個女兒。
長子蘇遲娶的是娶宋狀元梁顥之曾孫女,東原梁氏家族也是大宋世家,其中梁顥、梁固、梁適與蘇家並稱,號稱“忠孝三梁,文情四蘇”。
族人居朝為官宦者,最高時多達七十多人,當時有“滿堂笏,梁半朝”的說法。
之前知婺州時,蘇遲任上奏減上供羅額五十萬,當地百姓為立生祠。
高滔滔聞之嘉許,如今以右朝散大夫,直秘閣,知許州。
長女嫁的蜀中江卿世家文同之子文務光。
次女嫁給了比部郎中王正路的兒子,蘇軾的學生王適。
三女嫁的光州知府,曹九章的兒子曹煥。
四女嫁的曾鞏的侄子曾縱。
五女嫁的虢州知府王廷老的兒子王浚民。
加上蘇油這邊,一個世家的底子已然開始成形。
兩人恭恭敬敬地對著趙煦和漏勺施禮:“見過陛下,見過二叔。”
趙煦知道二人要參加科舉:“不用這麼拘謹,時間很緊了,都去看書做事兒吧,各自自便,不用管我們。”
眾人這才散了。
趙煦進入堂屋,孟皇後不由得嗔道:“官家跑哪裡去了,才聽人報說到了莊子門口,一轉眼又不見了……”
“嗬嗬……去莊子後邊溝裡看看老李準備鱔魚沒有,茂兒呢?”
孟皇後命張士良給趙煦上米釀熱飲子,又替趙煦解下外罩的袍子:“仙卿和程二俠帶杵兒和茂兒去散步了,平日裡也差不多這時候回來。”
趙煦見到皇後身側一個簸籮裡的針線和毛絨的卡通兔子:“這是畢縣君小時候的玩具,茂兒是男娃,不給他耍這個。”
孟皇後臉一紅,不好意思說是自己想玩:“收拾出來覺得挺好的,洗乾淨後重新釀了棉花和香料,我想著帶回宮裡去照著做一個。”
趙煦想起這些往事就心情舒暢:“小時候的故事書裡,好多故事的主角都是可愛的動物,後來給張天師看到了,他說穿犢鼻褲,會說話,會拿胡蘿卜打大灰狼的兔子,那就不叫兔子,該叫妖精。”
“還說拿胡蘿卜當武器,那也打不過狼妖,得上符籙,哈哈哈哈……”
孟皇後也覺得好笑:“那是司徒天馬行空,胡蘿卜的確打不了狼。”
趙煦連連擺手:“我們那時候都是小孩子,可信故事了,於是跑去問司徒,你猜司徒怎麼說?”
“怎麼說?”
“司徒說我們看連環畫不仔細,沒看到小白兔的房子上積雪那麼厚嗎?說明那胡蘿卜是凍硬了的,怎麼就不能打狼?”
漏勺訕訕地補充道:“然後兄長和官家長大了就拿這套說辭來騙我,我也就真信了……”
“哈哈哈哈……”趙煦笑得很開心,突然想到還是喪中,趕緊收了氣焰:“後來司徒說,那些故事隻是個殼子,其本質是要扶持小孩子心裡同情弱小,厭惡貪暴的善念,隻是用這樣的方式表達,讓小孩子更容易接受罷了。”
“張天師也不能不服。”
孟皇後微笑道:“因此這個布偶也有深意,和故事畫書相結合,更容易給孩子們的真實感,是吧?”
趙煦和漏勺對視一眼,然後趙煦對孟皇後笑道:“司徒之能,豈隻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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