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二十六章女中堯舜
哪怕是自己的皇後臨產,趙煦都沒有在場,而是守在高滔滔的身邊。
高滔滔也到了彌留之際,但是似乎有什麼東西支撐著她堅持到了現在。
偏殿的小門打開,石薇抱著初生的小孩子進來:“陛下,是小皇子,皇後那邊安好,陛下請放心。”
趙煦連忙將孩子接過,對斜靠在床上的高滔滔垂淚道:“皇祖母,看,你老人家的末末。”
高滔滔似乎想抬手,但是已經沒有一點力氣:“官家……有子息了,天……佑……我皇宋……”
說完又呢喃道:“國夫人……薇兒……”
石薇跪坐到床前,伸手拉住高滔滔的手:“太皇太後,我在。”
“佑護好……官家、皇子……莫使……病痛……”
“是。”石薇眼淚奪眶而出:“太皇太後你放心。”
趙煦哭道:“皇祖母,你給末末賜個名兒吧。”
“奈何……沒……這成製……”高滔滔嘴角牽出個微笑,給趙煦做了最後一次榜樣:“見祖宗……安心……官家……愛民……當如愛此子……”
元祐八年,九月,戊寅,太皇太後高氏,崩於崇慶宮之壽康殿。
汴京城州橋碼頭大鐘樓上,垂下了結花的大白練,各個寺觀,皆奏響了哀鐘。
整個大宋都陷入了一片痛哭哀悼當中。
己卯,詔以太皇太後園陵為山陵,命呂大防為山陵使。
庚辰,遣使告哀於遼。
命翰林學士,朝奉大夫,知製誥兼侍讀顧臨,集官太廟,議請大行太皇太後諡。
顧臨上奏:
“民之所欲者行,民之所否者已。無所為而不與民同者,故天下之民,不能離而議也。
二帝三王之所以治天下,不過乎是。
履天下之利勢,運天下之利用。不出閨闥,九年之間,無內外之,泰定純終,由古以來未之有也。
聖心曲妙,不可形容。竊用民言,仿佛其跡。尊賢在位,使能在官。貴老興教,哀窮恤隱。
省徭惜力,薄賦厚生。常武戢兵,平法輕刑。蠲藏惠民,去吝濯俗。愚夫愚婦,鹹孚大公。夫是之謂宣。
飭嚴其在己,恕裕其在人。內無諸華,外無四夷。哀矜一視,允懷如傷。夫是之謂仁。
研幾超睿,迪順佑神。兢業言動,奠而後發。惟恐一物不當,有憂乎上帝之心。始卒一誠,二配俱極。夫是之謂聖。
政貴有常,人惟求舊。允厘百度,以定眾誌。倍其篤實,披靡浮華。純素之風,孚近浹遠。
克相上帝,寵綏四方。詒謀燕翼,係常維綱。
丕承烈聖之鴻緒,以固無疆之大業。夫是之謂烈。
臣謹按諡法:
聖善周聞曰宣,施而不私曰宣。
克己複禮曰仁,功施於民曰仁。
窮理儘性曰聖,裁成萬物曰聖。
秉德遵業曰烈,安民有功曰烈。
合是眾美,宜敬承乎祖宗之命,光大其徽稱,以信無窮之傳。
謹上尊諡曰宣仁聖烈皇後。”
後世評價高滔滔“自垂簾以來,召用名臣,罷糾苛政,臨政九年,朝廷清明,華夏綏安。
杜絕內降僥幸,裁抑外家私恩,文思院奉上之物,無問世細,終身不取其一。
人以為女中堯、舜。”
冬,十月,戊申,群臣七上表,請聽政。
中書舍人呂陶言:“太皇太後保佑聖躬,於今九年,一旦棄四海之養,凡在臣庶,痛心泣血。
然臣於此時以無可疑為疑,以不必言而言。
蓋自太皇太後垂簾以來,屏黜凶邪,裁抑僥幸,橫恩濫賞,一切革去,小人之心,不無怨憾。
萬一或有奸邪不正之言,上惑聖聽,謂太皇太後斥逐舊臣,更改政事,今日陛下既親萬幾,則某人宜複用,某事宜複行。
此乃治亂之端,安危之機,君子小人消長之兆,在陛下察與不察也。”
範純仁奏曰:“太皇太後保佑聖躬,功烈誠心,幽明共鑒。
臣又聞明肅皇太後稱製之日,多以私恩遍及親黨,聽斷庶務,或致過差。
及至仁宗親政,有希合上意,言其闕失者。
仁宗降詔,應明肅垂簾時事,更不得輒有上言。
聖德廣大,度越古今,陛下所宜法而行之。”
韓忠彥亦言於帝曰:“昔仁宗始政,群臣亦多言章獻之非,仁宗惡其持情甚薄,下詔戒飭。
陛下能法仁祖,則善矣。”
還收集了仁宗禁言章獻垂簾時事詔書,交給趙煦禦覽,更曰:“望陛下稽仿而行,以戒薄俗。”
呂希哲上奏:“君子小人用心不同,有昔時自以過惡招致公論,坐法沈廢者,朝思夜度,唯望乘國家變故、朝廷未寧之時,進為險語以動上心。
其說大約不過有三:
一謂神宗所立法度,陛下必宜修複;
二謂陛下當獨攬乾綱,不可委信臣下;
三謂向來遷謫者,當複收用。
三者之言,行將至矣,陛下不可以不察。”
這是朝臣們對政治反複開始有所擔憂。
癸醜,漏勺代趙煦執筆製詞,頒布了趙煦親政之後的第一道詔書:
“聖人之興,默契天運。逮我聖考,蚤厭萬國。惟末小子,未堪多難,則亦聖祖母躬受其艱。
始終九年,臣民以寧,社稷以固。
欲報之德,未獲其所。惟周人以諱事神,以諡易名。明詔聖德,以示後嗣。
恭惟大行太皇太後,實天生德,作合皇祖,無私如天,博愛如地。
政無舊新以便民為先,人無戚疏以守正為用。
故士恥奇衺,民知向方,行規守業,遂底於今。
雨暘小愆,責躬菲食。饑饉時告,振廩輟漕。
憂世之心,常若不及。饑寒者得以衣食,流散者得以安處。
雖燕處於中壺,實大賚於萬邦。
自二王一主,洎於外家,均遇以法,無僥幸之求,處躬以儉。
肇自治平,格於元祐,曆年踰世,家無一人翱翔任事乎顯要之路。鹹以抑畏退藏,承教自勵,罔或一毫之私。
是以貴戚近習,相視而愧;元臣耋老,聞風而歎。
體坤用乾,妙乎其不為首。未嘗出聰明,見適莫,專智擅事,或罹偏吝之累。
每有升降,必下兩府;進退以正,勞謙有終;
唯譽唯功,不由好惡;研極論相,以統百官。
代天器工,分乂庶務。故當國大臣,敬委任責,鹹得程申故實,曲列詳說,周旋事端,不留下情。
暢乎上聞,以疏壅塞之弊。
不言而化成,不威而心服。自三代漢唐,一人而已。
哀恫邦國,臨朝憫然,未知攸濟。
惟紹神考之遺誌,述宣仁之厚風。將率德以自廣,必致公以儘誠。
以聞。”
這道詔書,是趙煦正式向天下公布自己的政治綱領,他將要繼承神宗的遺誌,昭述太皇太後的仁德,領導這個國家。
詔書給與了高滔滔極高的評價,並且將的“元祐之治”,定性為了對神宗“元豐之政”的良好過度與繼承,而他也將繼續繼承父親和祖母的政治理念,和他們保持一致。
是為“紹述之政”!
詔書下達之後,“群情於是獲安,神器以之增重”。
保守派們對於新朝政治反複的擔憂,終於免去了幾分,朝廷一邊商議高滔滔的死後哀榮,一邊將重心調整到政務上來。
今年秋收,大部分地方還是豐熟的,還有江南淮南的搶種,不能因太皇太後的逝世而停止。
蘇油接到詔書不由得歎息,國喪當前,對遼的攻略,怕是又得調整節奏了。
不過他早已在準備,這個也不是大問題。
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宋遼兩國國力的差距,隻會越拉越大,在這個趨勢和前提下,機會有的是。
內政不清,而謀外國,這是因小失大,取死之道。
於是行文四路,自說今明兩年是四路恢複之年,務求安靜。
宋國力求安靜,遼國卻又開始熱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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