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七十四章高昌
趙煦說道:“高昌國王,自稱‘阿斯蘭汗’。阿斯蘭在回鶻語中意為獅子,因唐朝曾將公主嫁給回鶻可汗,曾在高昌設立西州,所以他們在朝貢的國書裡,一般自稱是‘西州外甥師子王’。”
“太平興國六年三月,獅子王來貢,太宗於五月遣殿前供奉官王延德與殿前承旨白勳二人為使,率百餘人的使團回訪高昌,自夏州渡河,經沙磧,曆伊州,望北庭萬五千裡。曆時四年的艱辛跋涉,於雍熙二年使還,撰了這本《西州程記》以獻。”
“當時河西走廊尚為甘州回鶻所占,王延德一行無法通過。隻有向西北取道韃靼,於次年四月抵達高昌。”
高滔滔將向太後整理出來的簸籮浸泡到石灰水裡,聞言就不禁皺眉:“這道路可太遠了,也不知章學士他們如今到了哪裡。”
趙煦說道:“好叫娘娘得知,如今和那時候不一樣,於闐在我控製之下,相較當年從夏州出發,我大宋國土已經西進了五千裡。”
“章學士他們出發之處沙州,到於闐三千裡,這段路程安然無恙;童貫他們的北路,從沙州到龜茲,也是三千裡,一路都是崇信佛教的城市,因此這段路也不用擔憂。”
高滔滔立即糾正:“童貫乃是監軍,軍臣正帥乃是劉昌祚,官家言語可要小心,不然諫官又該說官家親近侍而遠正官了。”
趙煦不禁有些無語:“我連童姥姥的麵都沒見過幾次,他一直就在外統軍,哪裡說得上親近,就是記住了他當年宣稱要秣馬天山的典故。”
說起這個向太後就不禁好笑:“汴京城百姓裡促狹鬼也多,或者也是天意,這天山童姥的外號,還不就應了真兒了?”
朱太妃看著日漸顯露出君王之氣的英拔兒子,心滿意足,手中拿剪子剪齊草杆,隻微笑不語。
母子倆這樣相對的時光,極為難得,就連趙煦欲日日問起居,都被她拒絕了,要求趙煦十日一次,不能和太皇太後、太後同例。
就聽趙煦快速翻著書本,一邊說道:“時值高昌國師子王正避暑於夏都北庭,以其舅阿多於越守國。”
“阿多聞訊後大宋宋使團到來,派遣官員致意,幾天後接見了王延德一行,其禮頗恭敬,又遣人快報獅子王。”
“師子王乃邀王延德赴北庭麵晤。王延德等又曆交河州,凡六日至金嶺口,寶貨所出。又兩日至漢家寨,又五日上金嶺。”
接著念道:“過嶺即多雨雪。嶺上有龍堂,刻石記雲小雪山也。嶺上有積雪,行人皆服毛罽。度嶺一日至北庭,憩高台寺。”
“其王烹羊馬以具膳,尤豐潔。其王及王子、侍者皆東向拜,受賜。旁有持磬者擊以節拜,王聞磬聲乃拜,既而王之兒女親屬皆出,羅拜以受賜。”
“遂張樂飲宴,為優戲至暮。明日泛舟於池中,池四麵作鼓樂。又明日遊佛寺,曰應運泰寧之寺,貞觀十四年造。”
高滔滔到這是方才首肯:“說到底,還是貪圖使團的寶貨,方才如此殷勤。之前說其國無貧民,不可取信。”
向太後有些被地名攪暈了:“北庭不是說在天山之北嗎?這金嶺又在何處?”
趙煦放下書本解釋道:“好叫娘娘得知,北庭在天山之北,金嶺以南,中間的數千裡豐美草場,就叫北庭川。”
“這金嶺乃是高昌國與韃靼的分界,山有金嶺口小道可供穿行,當地人稱其為‘他地道’,意思是穿過這條道,就跑到彆人的地界去了。”
向太後喜滋滋地讚道:“看看咱們哥兒這學問,萬裡之外兩他國分界間的小道都知曉。”
趙煦笑道:“那可不是平凡的小道,那可是高昌國與韃靼貿易的重要通道,高昌以商業立國,地處絲路要衝,與黑汗、大宋、韃靼、西域諸城邦貿易,雖然不可能如書中所言這麼好,在西域當也算是富庶。”
“我朝河西大豪陳慥,行商西域,順便為大宋繪製地圖,搜羅情報。這些都是河西製置司根據陳慥的資料整理彙集,送到軍機處的。”
陳慥不是官員,高滔滔聽著這名字都覺得陌生:“此人乃王韶、巢穀一流的英雄?”
趙煦點頭:“陳慥乃先帝名臣陳希亮之後,汴河飛橋就是陳公的發明,大蘇出仕之初,就是在陳公手底下做的通判。”
“說起來陳慥、巢穀,都是大蘇的眉山同鄉,情同莫逆。二人與司徒也是好友,當年司徒入大理擒儂智高,卻是陳慥、巢穀隨行。”
高滔滔讚道:“何眉山人才之盛也!”
朱太妃卻終於聽明白了些乾係,猶疑問道:“這個陳慥,莫非就是陳季常?”
趙煦笑得拿書的手都在抖:“河東獅吼,正是此公。”
“哎喲?!”高滔滔訝異至極:“我還以為陳季常乃是畏怯軟懦,畏妻如虎之人,不料竟是如此偉丈夫奇男子!”
“這英名不得流傳,懼內之聲反倒天下皆知,大蘇可真是害人不淺!”
趙煦更是笑得不行了:“要說懼內的偉丈夫奇男子,天下又不是隻有陳季常一人……”
殿中眾人都是秒懂,不由得輕笑出聲。
高滔滔笑過之後,卻又輕咳一聲:“司徒於官家有傅保之恩,這樣的混賬話,以後不可再提。”
趙煦轉了轉眼珠子:“呃……孫兒說的是漏……蘇子衡。”
高滔滔不禁好奇:“漏勺又怎麼了?”
趙煦笑道:“娘娘不知道吧?汴京時報上登的那首詞,卻不是蘇子衡手筆,乃是他小師妹所作。”
“蘇子衡在蒲澗遊賞的詩會上被廣州士紳們逼得急了,拿出來應景,下山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寫信回京,跟自己小師妹解釋此事兒,可不敢耽擱,哈哈哈哈……”
向太後也不禁好笑:“這不是什麼樣的竹子下出什麼樣的筍兒?”
高滔滔卻問道:“李家姑娘不但精於數算,連詞作也不遜柳、秦,竟是女中丈夫,不過……官家卻又如何知曉此事的?”
“呃……”趙煦不禁傻了:“這個……是蘇子衡的好朋友,啊不是椅子哥告訴我的。”
說完又趕緊拿起書本:“剛剛還沒讀完呢……‘當時契丹使者亦在,說師子王曰:‘聞漢遣使入韃靼而道出王境,誘王窺邊,宜早送至韃靼,無使久留。’又曰:‘漢使來覘視封域,將有異圖,王當察之。’”
“這話被王延德所知,即對師子王曰:‘契丹素不順中國,今乃反問,我欲殺之。’後因師子王一再勸阻而作罷。”
向太後訝異道:“這個王延德,還是班超一流的人物?”
“哪裡是班超一流人物。”高滔滔冷笑道:“王延德少事晉邸,因得進用,使還有功,授崇儀副使,掌禦廚。”
“與宰相張齊賢善,因國子博士朱貽業通言齊賢,求免掌庾,希求進用。”
“齊賢為言之,上怒曰:‘延德願掌倉以自效,未逾月,又禱宰相求免,何也?’因召而詰之。”
“延德自言未嘗遣貽業詣相府有所求請。上疑齊賢不實,召貽業至,貽業又諱之,齊賢恥自辨,因頓首稱罪。”
“上怒,即以延德領懿州刺史以寵之。”
“因其以攀附得官,傾險好進,為時人所譏。”
“欺君賣友,陷上於惡,前後差異,判若兩人。”
“真宗即位後,念其久事先帝,前使西域,冒寒不汗,得風痹疾,艱於步履。乃轉左千牛衛上將軍,充使如故。”
“後知青州,卻在為宮中購物時克隱差價,中飽私囊,降授左武衛將軍,久病落籍。”
“後遣家人詣登聞鼓院求肯,真宗終念其前功,複授左千牛衛上將軍致仕。”
“所以說啊,人是複雜的,非有六祖之通明,便當效法神秀,‘時時勤佛拭,勿使惹塵埃’。方為誠心正意。”
這就是懿旨教訓了,向太後,朱太妃,趙煦皆放下手中東西,束手禮敬:“謹遵太皇太後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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