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六十一章陛見
其實菜式製作很簡單,天氣太熱了。
芽菜肉末乾煸四季豆,燒椒皮蛋,冷盤臘豬腿,蒜泥白肉,辣米油拌風蘿卜乾,外加一個番茄蛋花湯。
辣米油是將紅辣椒烘乾之後磨粉,淋熱油攪拌而成,後世蜀中家家戶戶都必備的調料。
蘇油親手製作的飯菜在家裡可是少有能吃到了,大家本著對蘇油長期的信任放膽大嚼,然後都是臉色大變。
都不好意思開口,還是漏勺直接哭了:“辣辣辣……嗚嗚嗚有毒……”
大家這才一擁而上爭奪客廳裡的涼茶……
後世蘇油早已習慣了辣椒的刺激,因此這次也按照後世的習慣用量,結果忘記了大家,甚至自己這具身體的接受程度。
喝了一杯涼茶,又去廚房切了兩根黃瓜拌到白肉裡,又往風蘿卜乾裡加了不少蘿卜,蘇油這才不好意思地對大家說道:“這東西叫辣椒,卻忘了它比茱萸厲害……呃,東西是好東西,就是這次量下得多了點,現在應該好了,再試試……誒觀兒呢?”
這一次好多了,石薇說道:“我們家習慣吃辣都覺得難受,要是彆人吃了那還得了?”
說完笑道:“觀兒是懂禮的孩子,害羞了。跟我說明日裡搬到蘇山長那裡去。不敢跟扁罐同住一院子,怕人說是非。”
蘇油琢磨了一下:“的確,該給他們物色一處住所了……”
顏色鮮豔的湯品在大宋可是少見,番茄蛋花湯頗受家中人好評。
吃過飯之後,蘇油來到書房,重新瀏覽太皇太後轉給他的司馬光和呂公著的奏章,梳理明天陛見時要說的內容。
石薇端著一杯什麼東西過來:“小油哥哥,把這個喝了。”
蘇油一飲而儘,喝完才感覺味道不對:“這回又是什麼藥?”
家裡人明明都好好的,但是石薇會時不時地端杯藥來給大家喝,所謂君之疾在腠理,不治將恐深,往往連自己什麼病都不知道。
石薇笑道:“今晚吃食古怪,尤其那個辣椒,怕你明日陛見出醜,做個預防。”
蘇油說道:“仙卿妙手,為夫有福了。”
石薇頓時鬨了個大紅臉,這是在眉山守製時蘇油的渾話,不由得羞啐了一口,搶過杯子走了。
次日,蘇油按照早朝時候起身,石薇取來朝服與他穿上。
蘇油今年已經三十八歲,曆宦二十四年,位列三公,這身官服一穿上,氣度立即就發生了變化。
石薇給他圍好玉帶:“小油哥哥沒這身襯著,就是個村學教授,換上朝服,卻又不一樣了呢。”
蘇油微笑道:“你今日如何安排?”
石薇昨日就收拾好了藥箱:“去寧善堂啊。這一年可辛苦兩位國醫了。”
蘇油點頭:“可能荊王會遣人找你商議,藥典的事情夫人可得幫他一把。”
石薇白了蘇油一眼:“知道了。”
國家對待重臣有重臣的規矩,等到家中人都走光了,太皇太後派遣的中使才隨著馬車過來:“司徒,太皇太後與陛下命我接你入宮覲見。”
還是梁惟簡,蘇油站起身來施禮:“有勞大璫。”
梁惟簡趕緊還禮:“司徒還是這麼和藹。”
說完笑道:“咱家接司馬公和呂公的時候,那二位可沒這麼客氣。”
蘇油笑了:“老梁你少在我麵前說嘴,這話有本事你到二公跟前說去。”
梁惟簡縮了縮脖子:“二公崖岸高峻,戰戰兢兢伺候著就得了,咱家就是服侍人的命。”
來到宮裡,梁惟簡先進去稟報,然後才出來迎蘇油入內。
進入偏殿,蘇油既不禁微微皺眉。
偏殿正對大門,是一道簾幕,隱約可以見到裡邊有一個女子的人影,應該就是太皇太後。
而大門旁邊有一張幾案,後麵擺著椅子,趙煦坐在那裡。
祖孫倆來了個麵對麵。
簾後高滔滔的聲音響起:“司徒辛苦。”
蘇油躬身施禮:“臣蘇油,拜見太皇太後。”
沒等高滔滔說話,蘇油轉身又對著趙煦施禮:“臣蘇油,拜見陛下。”
然後又轉過身:“臣不敢言辛苦,太後一路遣中使勞問,驛傳接待,實在是既感且愧。”
之後又轉身:“也多謝陛下關懷。”
高滔滔不禁好笑,待到蘇油再次轉過身來:“司徒,這卻是在作甚?”
蘇油也歎氣:“這是誰安排的?讓太皇太後與陛下相對而坐,讓臣感覺好麻煩。”
“啟稟太皇太後,我朝垂簾聽政,之前也有章獻、光獻二聖人,章獻太皇太後臣不知,而光獻太皇太後時,厚陵的座位,記得是在簾前。”
“太皇太後與陛下有懷抱之恩,扶育之勞,血脈親情,本為一體。”
“今日臣入得殿來,卻感覺如果對太皇太後施禮,就是對陛下的不敬,可是轉身對陛下施禮,卻又是對太皇太後的不敬,好尷尬的。”
“臣接前詔,見是請太皇太後從章獻故事,那不妨命人再查查,不要在這些小節上讓下人弄出了差錯。”
“太皇太後,小人之所以是小人,就是見縫插針,無孔不入。現在這番布置,或者就會有人認為太皇太後是在逼迫臣下,選擇立場,然後蠱惑攛掇,割裂兩宮。”
“然兩宮本當一體,太皇太後與陛下,立場本當如一,那就是天家的立場。”
“如前朝向守忠那樣首鼠兩端,暗中窺探,挑撥離間的奸人,難保今日就沒有。”
“與其風氣起來再糾轉,何如處置其於青萍未起之時?”
“太皇太後看顧陛下之心,天下儘知。以臣看不如這樣……太皇太後的位置不變,陛下設一座於臣前左首位置,側對太後和臣子。”
“這樣今後臣子在奏事,也能得見天顏,而太皇太後亦既能夠見到臣子,同時也能看護到陛下。”
高滔滔沉吟片刻,說道:“官家。”
趙煦趕緊起身:“皇祖母。”
高滔滔道:“官家你站到簾前,如司徒所言。”
趙煦躬身道:“是。”
蘇油說道:“要不命內侍將椅子搬來,先讓陛下坐著?”
“不用。”高滔滔說道:“司徒今日所言,當得起他站上這半日。就這樣。”
蘇油不敢再勸,趕緊躬身。
待到趙煦站好,高滔滔才開口道:“司馬光和呂公著的奏章,你都看了?”
蘇油躬身道:“是,臣一路都在揣摩,就在昨夜,又重新看了一遍。”
高滔滔說道:“對二公之章,司徒有何奏論?”
蘇油說道:“臣倒是有些想法。”
“細細道來。”
“是。”
蘇油這才緩緩說道:“臣觀司馬學士之議,其旨在大開言路,廣采言論,求取真實民情,廢除惡法,進用賢臣。”
“這些臣都是大力支持的,不過在操作上有些細議。”
“先帝改製,恢複唐代製章,第一件事情就是分設台諫。”
“台諫的功能也因此兩分,禦史負責糾核官員,諫議負責廣采民情。”
“兩者相輔相成,以廣天子耳目。”
“這兩件事情,以先帝的本意,是都要做的,隻不過緩急先後不同而已。”
“為政欲暢者,首要官員得任,守職清勤。故先帝首治禦史台,設六察以考朝官,設檢察以審外朝,如今檢察下到縣上,對官員的監察力度空前,朝廷的效能也的確因此得到了提升。”
“從元豐五年至今,官員們也習慣了這樣的模式,禦史台也揪出了不少貪官,前知開封府陳繹,就是一例典型。”
“司馬學士見朝廷隻重官員檢察,不重民情收納,認為不合理,認為需要大力擴充諫議的人員與權限。臣認為沒錯。”
“但是呂公關於取消六察的建議,臣卻又不取了。”
“臣以為,應當承先帝之誌,二者未可偏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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