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種鄂的方略
麵對兒子的指責,梁太後臉上的神情卻沒有任何波動,淡淡地說道:“皇帝失心了,帶他下去吧,押入木砦,好生供給衣食。”
“在那裡,他愛怎麼鬨,就可以怎麼鬨;愛怎麼喊,就可以怎麼喊。人活著,總要舒心了才好。”
秉常怒道:“我還是夏國君主,你梁氏就算權勢熏天,天下也還有忠於嵬名氏的臣子!”
梁太後冷笑一聲:“臣子?李清那樣的臣子?你可知,李清乃是宋朝密諜?!”
“李愛卿?”秉常傻了,然後瘋狂地叫喊起來:“不會的!愛卿忠心赤膽,是你們編造汙毀與他!你們為了權柄,什麼卑汙爛賤之事乾不出來!”
“痰迷了心竅的東西!”梁太後對這個懦弱無能的兒子厭惡到了極點:“你的那封密信,就是宋人密諜慣用之法!那也是我們能編造的?!醒醒吧!”
秉常終於傻了,眼神開始有些發直:“怎麼會……李卿他怎麼會……”
梁太後憎惡地道:“拖下去!嵬名一族不勞你操心,如今有了孫子,他,也姓嵬名!”
……
陝西路,轉運使司。
巨大的沙盤之前,種諤,徐禧,蘇油,範純粹,呂惠卿,正在討論定夏之策。
兩人在大宋也算赫赫有名,不過和蘇油還是第一次相見。
種諤對自己的戰略思維,是非常自信的。
而他的戰略,其實一直以來都有朝中大佬支持。
王安石,呂惠卿,徐禧,都在其列。
因此種諤固執地認為,他的被打壓,就是朝中保守勢力畏戰壓製的結果,以文壓武,將大宋平滅西夏的絕佳機會埋葬在了最好的年月裡。
現在拿著長長的指揮棒,講解的話音裡邊就帶上了一絲委屈和倔強。
“現在是宋夏戰局最好的時候,橫山之策,末將已經謀劃了十年!”
“欲平西夏,必取興、靈;欲取興、靈;先取銀、夏;欲取銀、夏;先取米脂。米脂若下,其後必成破竹之勢!”
說完將指揮棒指到自己的駐地:“種諤所需兵力無需太多,隻需以鄜延本部兵馬五萬四千,畿內七將兵三萬九千,分為七軍,方陣而進,以清澗城為基地,逆無定川而上,自綏德城出塞,進圍米脂!”
“大軍圍攻,米脂旬日可下,之後北上,占據石洲,步軍五十裡環衛,諤親率騎軍精銳,突襲夏州,銀州。”
“銀州攻下,就是興慶府南大門靈州,我步軍大部隨進,圍而不攻,吸引興慶府兵出,以精騎邀之,破之於興靈之間!”
“其後夏人再無可戰之軍,秉常隻有奉表內附。”
“十年以來,種諤無日不再思量此計,如今大宋軍力越發強勁,早非十年前可比,如有青唐、蕭關大軍前壓,虛作聲勢,夏人必然調集大軍防守正路。”
“待到西夏關注西南,種諤再出兵於東境,批亢搗虛,直抵興慶,秉常孺子,諤往提其臂而來耳!”
蘇油看著地圖上的溝溝壑壑:“五郎此謀,的確是條奇計。要是再助以火器,可謂是夏人的絕大威脅。”
種諤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不敢當國公讚譽,如果此策可行,還望國公代轉聖上,就說種諤十年來枕戈待旦,無一日不在等待召命,克複興靈,整滅叛逆。”
蘇油點頭:“邊疆有五郎你這樣的虎臣,我肯定要告訴陛下的,繼續吧,接下來如何?”
種諤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接下來?完了啊?哦接下來就該集兵與麟府,防範遼人過來占便宜。”
蘇油說道:“可是河東之兵,已經被五郎你帶到靈州了啊,又如何才能防止他們過來呢?”
種諤有些麻爪了:“這個……”
蘇油說道:“扯那個太遠了,我們還是先說五郎你的進兵線路吧,我來給你複複盤,看看你該如何準備啊。”
“首先,進兵季節,你選在何時?”
“自然是八九月之交,山北麥熟之時。”
“嗯,好,這就是想要因糧於敵了是吧?那五郎你統帥十萬大軍,準備攜帶多少糧秣?”
種諤早就準備好了這些問題的答案:“按照現在的戰法,大軍攜一月之糧足矣。”
蘇油說道:“按一兵一日二鬥計,一天消耗就是二十萬鬥,一個月就是六百萬斤,六萬石糧食。要是騎軍,還要攜帶馬料,這的確已經是鄜延兵馬的極限。”
“好,現在我們出發,沿著無定川出來,到米脂寨,你準備如何攻城?”
種諤說道:“現在我軍有了犀利火油,炸藥,到米脂寨縱火爆破,米脂寨不難下。”
蘇油說道:“很好,不過米脂寨周圍,有可以引火的樹木可供使用嗎?那一帶的山上,樹林茂盛嗎?”
種諤再次愣住了,那一帶什麼樣子沒有比自己更清楚的,最多就是一些灌木。
徐禧在種諤身後補充:“我們可以讓轉運司從後方送柴草過來。”
蘇油點頭:“很好,那拿下米脂寨就算沒有問題了,接下來就是渡過無定川,九月水勢正盛,你們準備如何渡河?”
說完看著徐禧:“彆忘了,剛剛轉運司辛苦運送的柴草,已經在攻打米脂寨的時候一把火燒掉了,難道轉運司還要千裡運送大木,給大軍造筏子?轉運司準備動用多少人?給轉運丁力準備了多少糧食?”
“這個……”種諤思索了一下:“可以拆下夏人造米脂寨的木頭。”
“哈哈哈哈……”蘇油笑了出來:“你怎麼知道夏人造米脂寨用了很多木頭?他們用的木頭有多大?能不能過用來製作筏子?據我在西南所見,他們是能夠不用木料,壘石為城的。”
見種諤有些下不來台,蘇油趕緊收住:“算了這一節跳過,理工其實是有方法助你渡河的。好,現在我們渡過了無定川,甚至營造司還幫你假設好了浮橋,十萬大軍得以渡河,接下來怎麼打?小五準備先圍石州還是先圍宥州?”
種諤還在怔忪於剛剛缺乏木頭渡河的問題裡,已經不敢張揚了,拱手道:“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到底打哪一個,需要根據當時的局麵來確定。”
蘇油點頭:“有道理,現在我是梁永能,得知宋軍來犯,率領七萬大軍來援,因為消息不通,以為米脂寨未失,輕軍突進,直指米脂,小五你準備如何破解?”
種諤鬆了一口氣:“那自然是在無定川險要之地設伏破之。”
蘇油說道:“我改主意了,梁永能帶軍幾十年,這種錯誤是不容易犯的,前進到無定川,見到地勢險要,必然要先分兵占領山頭,保障通路,然後再讓大軍通過。然後……五郎,你的伏兵被我發現了哦……”
種諤硬著頭皮道:“狹路相逢,勇者得勝,我相信宋軍能勝。”
蘇油說道:“我也相信,不過梁永能是西夏騎兵,打不過,肯定會跑……嗯,太後和大相軍法嚴苛,直接跑,老子肯定會被追究後罪……小五,你覺得我在石、宥二州之間,不進不退,專事騷擾,和你打遊擊怎麼樣?”
“這個……”種諤真的有些想哭了:“彆忘了我還有步兵隨進,可以分彆占領石、宥,以步軍守之,然後輕騎遮斷,你梁永能敢不顧後路?”
“好!”蘇油雙掌一合:“小五不愧是我大宋的將才!這是穩妥之計,逼得我不能不退,否則,必定會被包了餃子!”
種諤正要高興,蘇油突然說道:“彆高興得太早,剛剛那些,其實都是煙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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