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敵人的陽謀
王厚將石頭拋了拋,丟還給他:“二位,家梁可是老成了精的狐狸,小心點吧。”
禹藏花麻臉色一變:“這個……跟他沒關係。”
王厚冷笑道:“家梁乃積石軍節度使,他的妻族,如今就在臨津渡河穀,黃河三大要衝的最西一個,扼控西域咽喉。”
“這東西駙馬爺硬要說沒經過他的手,那就隻能是假貨了。”
禹藏花麻神色尷尬:“這個……生意上的必要往來嘛……”
王厚繼續冷森森地說道:“家梁這麼忠誠無二的人,也會背叛梁氏?他給了你們什麼好處,讓你們替他做轉手貿易?”
見禹藏花麻還在支吾,王厚突然一拍大腿:“鐵城山!青鋒鐵!你們敢說不是?!”
李文釗和禹藏花麻兩人,臉上頓時變色。
王厚這是根據現有情報推斷出來的,看到兩人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家梁通過重建西夏鐵鷂子,手裡掌握了西夏最頂級的冶鐵工匠,冶煉技術。
積石山一帶,乃是唐朝中宗將之作為金城公主的湯沐邑,賞賜給吐蕃的,金城公主從唐朝帶過去的工匠,主要都集中在那裡,手工藝一直相對發達。
積石山地接青唐,西域,河湟,是古絲綢之路的重要節點,幾處盛產矽鐵的祁連山餘脈,被稱作鐵城山,是後世著名的保安刀出產地,現在是西夏青鋒劍的重要產區。
將這些資料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王厚一轉眼便明白了其中的關鍵,構造出了一幅多方利益交換的關係圖。
想明白了這一節,王厚不禁覺得啼笑皆非,這個家梁,機變百出不說,還沒有什麼原則。
政治軍事精通不說,如今看來,經濟也是翹楚。
他知道宋人需要什麼,通過拿住禹藏花麻這個西夏國舅通敵的軟肋,將出產自西域的貨品通過他來出手。
禹藏花麻如今還是夏臣,家梁通過這種手段,能夠完成和大宋的貿易,但是卻有沾不上通敵的罪名。
王厚感到自己的麻煩來了。
現在看來,這個生意對各方都有好處。
涪國公為了幫助陛下完成禮製改革,不惜經天方,南海,繞道萬裡購進白玉。
現在有了這個通路,大宋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這個過程裡邊,最大的好處被家梁所得,李文釗和禹藏花麻也會跟著強大,勢必帶來宋夏邊境地區政治力量的變化。
要是朝中真的被家梁牽了鼻子禍水東引,西夏的壓力和宋夏間的攻伐重心,必將轉移到東部的曲野河一帶,而家梁在西邊安心發展,掌握了冶鐵地和牧馬場,控製了西域和宋地的貿易,數年之後,會變成什麼模樣?
問題是,大宋,能不同意嗎?
和田美玉八十年未入中原,朝中已經開始將以前留下的那些不合格玉料重新加工,將作監提請將唐代留下的一些禮器加以改造,用來滿足禮製改革的需要,被王珪,蔡確,蘇油,馮京,呂公著等人聯合製止。
在這一點上,大佬們的意見是一致的,唐代留下的文物,其價值不是作為玉料來核定的,那是前朝文化和禮製的載體,堅決不能動。
陽謀!
家梁抓住了所有人的心理,讓所有人都痛快不起來,但是偏偏又無法拒絕。
“有沒有可能……將家梁的謀劃告訴梁氏?此人心機深沉莫測,讓梁氏對他提防,換到彆的地方去?”王厚眉頭終於皺了起來。
“能,要是梁氏不想裝備鐵鷂子,不願意再得到犀利的兵甲,那就能。”李文釗苦笑著搖頭:“家先生雖然是敵手,但是不得不佩服啊,行事作為,與一個人頗為相似。”
能夠了解對手的機會,王厚當然不會放過:“誰?”
“益西威舍,貴國涪國公。”
“胡說!”李庸怒起:“跳梁小醜!豈敢與涪國公並論!”
“若愚!”王厚喊了一聲:“乾什麼呢?坐下!”
李庸這才憤憤不平地坐了下來。
王厚轉頭對李文釗說道:“家先生智謀手段,皆是上乘,今年我們的確吃了癟。”
“他和張元,吳昊,景循之輩的最大區彆,就是心中無蕃漢隔閡,結婚大部,實掌兵權。”
“這是真正的夏國貴人崛起之路,他在貴國能夠成功,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但是我不認為他是益西威舍一類人,即使手段類似,但是目的不同。他更像——梁氏一族!”
“這個交易,我內心裡邊是堅決拒絕的。”
李文釗和禹藏花麻心中“咯噔”一下。
王厚緩緩地說道:“家先生打得好精細的算盤,可以說,方方麵麵的內心想法都考慮到了。”
“但是這種可怕的敵人,你們真的就不心懷疑懼嗎?等他強大起來之後,兩位的處境,怕是不大妙吧?”
李文釗拱手:“所以郎君,我們表麵上與他虛與委蛇,實際上,更需要郎君你與宋廷說項,予以我們支持。”
“人人都敲得一手好算盤啊……”王厚歎了一口氣:“這等大事,我也不敢隱瞞朝廷。但是我一定會向朝廷提出,堅決不要進行這宗貿易。”
見對麵兩人徹底變了臉色,王厚一臉的悲憤:“但是你們放心,朝中的大佬們,不會同意我的意見的。”
禹藏花麻終於鬆了一口氣:“郎君早說嘛,嚇我一大跳,這生意做下來,其實對於大宋也不是沒有好處。”
“好處?有什麼好處?!”王厚一指上天:“為了裝點明堂的宏偉莊嚴,給大宋培養出一個勁敵也在所不惜?!”
李文釗拱手:“郎君此言有差,大宋以禮義治天下,異國權臣因緣際遇的一時得意,與本國子民心中長存的綱紀倫常,孰輕孰重?”
王厚站起身來,看著李文釗冷笑:“嗬嗬,直娘賊的,我王處道現在倒像是擔憂貴國命運的忠臣,而侯爺反倒成了替大宋苦心積慮的宰執,這特娘不是滑天下之稽嗎?”
禹藏花麻趕緊打圓場:“這不是兩位都是心懷天下之士嘛,不像我,就一得過且過的頭人。不管大宋大夏,總都是天下的一部分嘛。”
王厚恢複了冷冰冰的表情:“如此大事,我說了不算,兩位說了同樣不算。大宋需要知道的確是貴上的意思,必須要有切實的東西,僅僅空口白牙,那就恕我王厚無能了。”
“有!”禹藏花麻終於翻出了底牌:“今年大宋的上元大典,我朝將派遣使臣朝賀,陛下到時候會讓李清為使,與貴國秘議。”
王厚思索了一陣:“家梁是貴國知機密事,這人實在是太過於厲害,你們手腳乾淨點。”
“要不要我派遣一支小隊接應,讓李清出了興慶府後之後,便喬裝改扮,離開大隊,從小道入宋,等到進入大宋之後,再重新與大隊彙合?”
李文釗訝異道:“剛剛郎君不是還反對來著?此刻如何要幫助李清?”
王厚瞪眼:“王厚何人,敢阻撓國家大計?我隻有建議朝廷不行此計的資格,但是決不敢自作主張代朝廷回絕此議,阻攔使臣。”
“哪怕是我王厚不共戴天的仇人,在他身負國家使命的時候,我王有我呢呃呃呃z的怎麼末班周末哦厚也要善加保護,何況是區區一個李清?”
禹藏花麻一咬牙:“可以!但“”是郎君的小隊,隻能夠暗加保護,而且不能過我轄區的北界,以免多生事端。”
“最多隻能潛出到柔狼山北,不能過懷戎堡!”
王厚一甩袖子:“就這樣!今日這窩囊酒,老子是沒法跟你們喝了,若愚,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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