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一章牡丹詩
對趙頊來說,損失的是一部分國家收入,收獲的是對相權的巨大分拆。
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宰相負責製,變成了中書,門下,尚書三省對皇帝的負責製。相權的削弱,就意味著皇權的上升,曆史上的趙頊也的確是這樣做的。
對於高級官員來說,養老金是一個非常誘人的東西,考慮到如今的人壽命可能不長,加上有了銀行,因此蘇油將其變成了年資儲蓄的概念,即使官員身故,其家屬子女也能一次性領取其留下的全部養老金。
對於底層吏員來說,漲工資當然是大好事,甚至以前沒有薪水,靠衙門公使錢支應的小吏們,都能收到一筆來自朝廷的關愛,在年關的時候,還能過一個肥年。
吏員這個行當,算是第一次有了保證。
朝廷官員人數有多少呢?四萬多人,那宋代的吏員又有多少呢?
平均一個州四個縣,三百軍州就是一千兩百個縣,一個縣算四十名小吏,不過五萬人。
如吏員裡比較高級的縣尉一級,如今不過每月七貫錢、兩石米麥而已。
蘇油的計算裡,將之翻上一倍,十四貫錢、四石米麥才比較合適。
而國家的財政負擔,總體算下來,也不過增加了幾十萬貫而已。
官員的養老金部分,也不是每年都得全體發放,而且還分出了檔次。
五品以上的官員,俸祿相當豐厚,基本不用增加,而大宋的俸祿也從來發不足額。
就將欠發的那部分算到養老金裡邊,再加上部分財政補充,算下來三百萬貫足夠。
要動既得利益團體,沒有更大的利益來誘惑,成功的可能性幾近於零。
所以趙頊拿著大棒,蘇油再鼓動趙頊加上胡蘿卜,差不多才有成功的可能。
這個胡蘿卜加上去之後,受益的是整個官吏階層,在這個基礎上進行調整,就算官吏們有什麼不滿意,估計看在翻番的俸祿之上,也隻能捏著鼻子忍著。
大經濟循環體打通之後,蘇油有信心,大宋的經濟即將進入井噴式發展的狀態。
在這個前提下,先將官員們的俸祿提起來,其實很快就會被老百姓的收入追上。
不過到那個時候,公務員改革已然完成了。
將所想的內容都寫了下來,很多地方還加了詳細的解釋,結合自己這麼多年的治政理念,林林總種的下來,也是數萬字。
抬起頭,才發現天已經黑了,童貫和小李子站在門口,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
蘇油微微一笑:“一寫起來就沒個完,這裡挺好,清淨,要是在家裡,還不知道扁罐和漏勺鬨成什麼樣子。”
童貫抹了一下眼角:“大學士的光風霽月,童貫算是領教了,身處烏台,尚憂勞國事。得,看來這匣子我還得帶回去。”
蘇油將匣子取過,把言事折子放了進去:“想說的太多,這才是第一封,估計一件事情寫三封,一個月能差不多寫完。希望陛下不會厭煩。”
童貫將匣子接過,低聲道:“學士放心,太後和太皇太後都已經知曉,朝臣裡邊,也多有替二蘇抱不平者。”
蘇油說道:“多謝了,不過這些沒必要告訴我,遵守製度本來就是每一個官員的本份。告訴陛下,蘇油很理解,也很坦然。反倒是匣子裡邊的東西更為重要。”
童貫歎了一口氣,拱了拱手:“大範老子的風采,隻恨生的晚了無由得見,不過有幸與小蘇老子同殿為臣,童貫又是倍感榮耀。”
蘇油苦笑:“去吧,宮裡出來的彆講這些,也不看看是什麼地方,你應該懂的。”
童貫扭頭瞪了小李子一眼:“他敢!”
小李子嚇得一機靈:“一夥的,咱是自己人!”
童貫哈哈一笑,拍了拍小李子的肩膀,又對蘇油拱了拱手,大步去了。
小李子這才趕緊上來布菜,又端來一個小蜂窩煤爐子燙粥,嘴裡還隻嘀咕:“這中官,倒跟軍中的殺才相似,我好像看見他還有幾根胡子?”
蘇油笑道:“軍中的宦官也很多的,有的還戰功卓著,一個李婆婆,一個王姥姥,蕃人裡邊都是叫響了名號的。周大家的臘豬腿還是那麼香,吃不完的明天中午咱做一個臘味砂鍋煲……對了,大蘇和族兄那邊飲食可還周道?”
小李子說道:“這個學士放心,老蘇學士那裡有顧大叔照應,大蘇夫子那裡有梁夫子照應,都不礙的。”
蘇油好奇:“胥吏裡邊還有夫子?”
小李子忙著給蘇油燒洗澡水,笑道:“可不是真什麼夫子,大名叫梁成,就是喜歡讀書,講古,得的一個諢名,聽聞蘇夫子進來,跟班頭哭著喊著要去侍奉,天天給夫子洗腳,伺候夫子上床休息了才去睡呢。”
蘇油不禁好笑,這哪裡是住進來一個囚犯,這是住進來一個爹。
笑完又歎了一口氣,蘇軾這次說死不大可能,曆史上都沒死,現在有了自己,更應當不會死,不過一通磋磨怕是跑不了的。
曆史上族兄在此案之後什麼待遇也不知道,估計也好不到哪裡去。
想到這裡,不禁覺得有些喪氣,就算整治了李定舒亶一幫小人,估計也是兩案之後的事情。
吃過飯,小李子服侍蘇油洗了澡,換了身乾淨衣服,服侍他睡了。
次日起來,正在喝粥,李定來了,笑嗬嗬地問道:“學士昨日睡得還好?”
蘇油拱手:“不錯,這是宜秋門的羊肉泡饃,正準備開動,要不一起來點?”
李定搖頭:“吃過了,天氣暑熱,烏台裡氣息也有些不通,學士還吃這個,發了病可是大麻煩。”
蘇油笑道:“這個還好,我心寬,受得住,聽我家夫人說羊肉溫補,調料彆放燥性太大的就沒事兒。”
說道這裡想起來:“大博平日裡是吃豬肉?”
李定頓時拂袖而去。
蘇油捧著碗,望著小李子:“我說什麼了他就生氣?”
小李子笑得吭哧吭哧的:“他認為你譏諷他吃不起羊肉。”
這……這都能得罪人?我隻是想顯擺顯擺我的功績好不好?豬肉是我到了大宋才好吃起來的!
禦史官小,他們俸祿搞不好真隻吃得起豬肉,可這都是我的錯?
吃過飯,昨日那位老軍又來了:“學士,請去都堂。”
這就是要繼續問詢了,蘇油隻好隨老軍一起過去。
這次對麵是三個人,除了李定,舒亶,還多了一個張璪。
蘇油坐下,張璪取過一張紙來:“西京也在搜檢蘇軾的文字,這是從那邊過來的,學士,認識吧?”
蘇油取過來看了,上邊是抄錄的一首詩。
跋扈長安醉似狂,移文上苑奉冰霜。卑羞眾草乖時命,獨有芳根向洛陽。
蘇油將詩交了回去:“這是我寫的。”
張璪問道:“因何而寫?”
蘇油說道:“司馬學士的獨樂園是我閒暇時設計的,當地士紳多送牡丹種植其中,適逢牡丹大盛,學士便舉辦了一個文會,我也有幸得到了邀請。”
“席間以牡丹為題,每人都要作詩一首。這首詩便是在那時候寫的,算不上多好。”
張璪冷笑道:“不是好不好,隻怕是彆有用心吧?”
蘇油說道:“此詩不過是用了武則天貶牡丹的典故,從頭說道尾都是它,沒有沾惹一點時政,當時司馬學士還譏笑我偷懶撿現成來著。什麼彆有用心,恕我不太明白。”
張璪一拍幾案:“花言巧語!是見乾係大了,不敢承認了?大學士德行天下交譽,有就有,沒有就沒有,怎麼此刻不認?”
李定拉住張璪,對蘇油緩和地說道:“學士,這樣就不對了,既然敢寫,何不就認了呢?”
蘇油兩手一攤:“我是真不明白,要不你們來告訴我,需要承認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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