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四章突發事件
李定將盒子接過,翻來覆去鼓搗了半天:“怎麼打不開?”
老軍憋著笑:“學士說這是密折匣子,陛下給路級外臣奏事專用的,為防止泄密,隻有大員和陛下手裡有鑰匙。”
李定怒道:“那還給我送來作甚?”
老軍低下頭,不讓李定看到自己的表情:“學士說他要避嫌,守足禦史台的規矩,因此這個密折匣子,隻能由中丞轉交。”
“我……”李定狂躁起來,抬起手隻想將這個匣子給摔了。
臉色變了好幾次,終究還是不敢,隻能頹然坐下:“知道了,你下去吧。”
老軍規規矩矩的退下,然後又啪啪啪地踏著草鞋跑了。
這回一邊跑一邊肩膀都在抖。
李定胸口起伏不定,瞪著桌上的密折匣子生了半天氣,終於還是將盒子收起來,向皇宮走去。
蘇油的做派,就是讓禦史台難堪的,李定一路臉色鐵青,思考著對付蘇油的辦法。
但是還真沒什麼辦法,蘇明潤,不貪財,不好色,私德無虧,公德滿滿。
政績,德性,文章,義理,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聽說他連公使錢都不占用分毫,全部給衙裡支用,背著個懼內的名聲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孩子還小沒成衙內,親戚關係簡單不受拖累,推薦的人都是乾臣,簡直就是慧眼獨具。
直到現在,李定才隱隱覺得自己試圖將蘇油拖下水,來個一鍋端的舉動,同時防範其救蘇軾,看似防範於未然,實則有些冒失了。
這人,遠比蘇頌蘇軾難對付一百倍。
之前和舒亶,何正臣商議的時候,何正臣就認為蘇油應當區彆對待,而自己和舒亶卻信心滿滿。
他們認為蘇油一定會倚仗自己的關係到處請托,不過那時候木已成舟,大家還可以用為親戚乾請的罪名圍攻他。
誰都沒想到,蘇油不但一個也不救,還自投羅網,紮進禦史台不出去了。
趁二蘇尚未結案之時抵京,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是第一招。
自投詔獄,是第二招。
接下來還有什麼招數,誰都不知道,但是可以斷定,一招隻會更比一招來的狠。
“前方來者,止步通名!”
一聲暴喝在耳邊響起,李定才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宮門。
李定趕緊整理衣冠:“禦史中丞李定,挾二蘇案情,前來與陛下奏報請旨。”
“等著!”侍衛進去通報去了,過了好一陣才回來:“陛下宣見。”
李定趕緊加快腳步,腋下夾著盒子,跟在侍衛身後進入宮門,走過甬道,前往偏殿。
偏殿內,趙頊正在辦公,身前站著一名官員,乃是大理寺丞賈種民。
賈種民正在奏報陳世儒案的案情審理進展,吳充,蔡確,王珪都在一邊旁聽。
見到李定到來,趙頊招手:“此案與李卿正在審理的蘇頌案子也有關聯,一起進來聽聽吧。”
賈種民的奏報已然接近尾聲:“案情已然清楚了,陳世儒夫婦合謀殺害陳母,乃是事實。”
“因其不願呆在太湖當知縣,便默許妻子教唆婢女毒殺母親,以借丁憂的機會回到京城。”
“其妻李氏,及高氏、張氏等奴婢的舉措,陳世儒乃是知情的。”
“大理寺裁定陳世儒之下十九人當處死刑,另外七名奴婢,分彆免除死刑,杖脊之後送往各路路編管。”
趙頊放下奏報,用拳頭壓了壓太陽穴:“世間竟有如此親兒新婦……不過陳執中止此一子,留以存祭祀何如?”
蔡確出列:“陛下,此乃大逆不道之罪,乃可赦邪?”
趙頊沉吟半晌,終於搖了搖頭:“那開封府在此案中的乾係呢?可調查清楚了?”
賈種民拱手道:“查清楚了,呂希亞、晏靖也因交涉司法屬實,理當貶官。”
“而開封府原勘官因故縱人罪,皆當受處罰。”
“原權知開封府蘇頌,接受呂公著乾請,當奪官嚴懲。蘇頌供詞清晰明白,罪無可綰。”
趙頊翻看了大理寺送上蘇頌案件的卷宗:“咦?不對呀,蘇頌的供詞,與剛剛禦史台送來的供詞,意思完全不同……李卿,你來說說怎麼一回事兒?”
李定心中大驚,他哪裡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兒,禦史台何時送來了供詞?難道是舒亶或者何正臣乾的?
不由得心中忐忑,拱手道:“陛下,我能否看看禦史台送來的章奏?”
趙頊匪夷所思地看了李定一眼,似乎覺察到其中有什麼蹊蹺,不過還是沒有說話,將桌上的卷宗遞給了他。
李定將之接過,粗略一看,更是大訝,這封奏章,正是舒亶今天審理蘇頌的最新結果,上邊禦史台印,舒亶的簽字,蘇頌的畫押都在。
這份記錄他的確也看過,之後便叫胥吏歸檔了,卻不知如何被送進宮來。
趙頊問道:“看完了嗎?你是專案禦史,怎麼,不知道此事?”
李定趕緊穩住慌亂的心神:“啟稟陛下,這個臣知道,的確是舒亶今日審理蘇軾的筆錄。”
“哦?”趙頊抖了抖手裡的另外一份案卷:“那大理寺的筆錄,為何與禦史台內容不一?你們商量一下看看,如何給我個解釋?”
李定頓時感覺身上寒毛倒豎,躬身道:“臣等萬萬不敢溝通,唯糾核事實,問當事之人索取證詞。這個……大理寺的筆錄,臣也請一觀。”
趙頊冷笑著將筆錄也遞了過去。
李定一看就傻了,大理寺的筆錄中,蘇頌自誣悔罪,從內容來看,已然成了可以判刑之罪,與在禦史台的筆錄大相徑庭!
心念電轉之間,李定立刻想到了何正臣上午對蘇軾用過的那招數:“禦史台敢保證所錄一字不差,大理寺,必有誘導刪改之嫌!”
“你!你血口噴人!”賈種民猛然回頭:“這裡邊每句話都是出自蘇頌之口,如有一字差繆,天打五雷轟!”
李定現在隻想把禦史台的乾係趕緊摘清:“陛下,就臣所知,審案彆有一法,就是將疑犯的筆錄巧設鋪排,將文字筆錄構造巧妙。”
“等到筆錄結束之後,抽走其中的一部分,剩下的看起來,依舊語意連貫,字句通達。”
“雖然還是問答對話,但是本意已然大改!”
“賈寺丞,你敢說沒有?!你敢發這個誓嗎?!”
賈種民頓時臉色大變,嘴裡卻還在倔強:“我沒有……我是清白的,禦史台想要包庇蘇頌,陷害微臣……”
趙頊得到李定提醒,將大理寺的筆錄再次取過來,這次刻意細讀,立刻就發現裡邊有些地方,在翻頁的時候語義生硬,回轉不夠自然。
麵無表情將卷宗放下:“這個事情簡單,蔡卞。”
今日知製誥乃是蔡京的弟弟蔡卞,聞言從屏風後轉了出來:“臣在。”
趙頊說道:“傳朕旨意,宣見呂公著,並命禦史大夫審查大理寺和禦史台關於蘇頌供詞不一的細節!”
“嗬嗬嗬,總有一方說了謊,朕一查便知。”
賈種民頓時慌了,跪倒在地:“陛下,陛下臣有罪,是臣見久案不結,為國朝計,用了些小手段……”
“陛下,此案他處俱以結實,唯蘇學士一事上有些瑕疵,望陛下降罪……臣,臣依罪……臣伏法……”
趙頊大怒,將奏章扔到地上:“這就是朕的監法之臣!你知法而犯,須知罪加一等!”
賈種民連連叩首:“臣……臣領罪……”
趙頊說道:“朕設監察之道,不是要你們以扳倒重臣為榮,甚至不惜用上攀誣牽連,造作供詞的手段!須知天理昭昭,要恪守人心公道!”
見賈種民抖抖索索成一團,趙頊沒好氣地說道:“欺君之罪太大,你一個小臣也擔不起,回大理寺自劾瀆職吧,朕給你留一份體麵。”
賈種民鼻涕眼淚糊了一臉:“臣,叩謝皇恩!”
起身之後,極其怨毒地看了李定一眼,這才失魂落魄地去了。
趙頊這才對尚有些驚魂未定的李定問道:“李卿請見,又是為何?”
剛剛的突發事件,讓李定腦子裡邊嗡嗡響成一片。
天子之威,當真可怖!
大理寺禦史台合審蘇頌,主官轉眼便下去了一個,還是因為自己被搞下去的!
最要命的,自己對此絲毫不知情,毫無準備,這鍋就咣的一聲扣到了自己的頭上!
一萬匹草泥馬從胸中奔騰而過,這是有人要坑我!
這份筆錄出自舒亶之手,怎麼就到了這裡?和舒亶有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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