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七章理政
“真正的大生意,是掌握交趾民生百業的生意,遠比黃金開采利潤大得多。”
蘇輻眼睛亮了:“那是什麼?”
蘇油說道:“我已經托人從蜀中利州路運甘蔗種過來了,你說,我們在交趾種甘蔗製糖,種金合歡樹生產天方膠,或者加上咖啡,如何?”
蘇輻有些明白了:“聽說這些東西在天氣越熱的地方生長得越快……西貢城!你想在西貢種這些是不是?!”
蘇油笑了:“還有半年,先做好準備吧,再收一季稻米,咱們把倉儲搞滿再說。”
五月,海寧港粗具規模,第一批兩浙海船,來到了寧海。
這批海船,帶來的是成套的機械加工設備,技術人員,大宋派遣的選官,當然,還有不少犯官。
讓蘇油哭笑不得的,朝廷給交趾路配了一個經略使,主管軍事,老熟人——王韶!
本來已經混到了樞密副使,現在卻被貶官了!
王韶的本事是有的,他的問題,在於進拔過速,導致朝中側目,最後引來反噬。
王韶雖然曾經得到過蘇油很多幫助,但是在那十年裡他相當於停薪留職,最後是蘇油推薦給王安石,算是王安石一手提拔起來的。
王安石手底下提拔起來的人都有個大毛病,就是進擢過速,根基不穩,還有,良莠不齊。
新黨在熙寧九年那場鬨劇,讓他們的名聲徹底毀了。
王韶本來還算好,因為他到了樞密副使的位置上後,與王安石的軍事主張其實是不同的。
於是王韶數以母老乞歸,而趙頊讓王安石勉留。
安南之役,王韶從軍事力量對比上判斷,認為這仗不好打,認為當初朝廷建廣源州就是失策,乃“貪虛名而忘實禍”。
因為交趾之亂,名義上是打著糾正新法亂宋的旗號,王安石對王韶這種論調極為反感。
當朝廷決定從西方調兵之後,王韶再次上書,認為靡費太過,因小失大,力爭極論,要求寬民力而省財用。
禦史台攻擊王韶,你開熙河的時候怎麼沒聽說你鬨什麼靡費太過呢?
王韶爭辯,說我的本意就是不費朝廷而可以至西域伊吾盧甘,所以當初朝廷要求熙河作路,河岷作州的時候,我就明確提出過反對,認為根本不到時候。
這下不但得罪了王安石,連趙頊,高家一起得罪了。
於是朝廷認為王韶本靠鑿空開邊,才驟躋執政之地,如今卻用勤兵費財為由,歸曲朝廷,這不是好同誌該有的覺悟,以觀文殿學士、戶部侍郎貶知洪州。
好死不死,官員出京到地新任,都是要上表的,王韶在洪州上謝表,有怨慢之詞,群臣交攻,趙頊更加生氣,落職。
你說安南之役會勞民傷財,會師老兵疲,會半死路途,現在呢?
中書、樞密院具行營兵馬數上陳,兵五萬九千五百零六人,馬八千六百九十匹,除病及事故,見存五萬三千四百人,馬八千一百七十四匹。
以這麼微小的代價,讓交趾滅國,兩千萬貫金銀珠寶已經在路上了,王中正和李憲開船開得膽戰心驚,真怕沉了一艘掉了腦袋都賠不起,大宋這把賺大發了!
所以你之前不全是胡說八道嗎?去交趾跟蘇明潤好好學學吧!
一道詔書,王韶成了交趾郡經略使。
從十年潛心西北,到一舉拓地千裡大展宏圖,火速提升為樞密副使,又一路到底發配邊疆,王韶的鬱悶可想而知,當時就急火攻心,身上長了一個大毒瘡。
王韶的弟弟王夏向朝廷哭訴哥哥有病,不能去交趾那樣濕熱的地方,結果王韶性子也倔強無比,不待朝廷反應便啟程了。
一路顛簸來到交州,已經昏迷不醒了。
蘇油哭笑不得,這一君一臣完全是在賭氣,一邊招呼石薇給王韶悉心診治,一邊給趙頊寫密折,嚴厲批評他這種行為。
王韶從小就是孤兒,難免心性偏激,為國家擴地三千裡,招納人口五十餘萬,無論如何功勞都在臣之上。
臣來交趾是自覺自願,就這樣還蒙朝廷恩遇,給了個樞密副使的頭銜。
王韶倒好,擼得一乾二淨光給一個差遣,這是對待功臣的道理?
現在王韶病了,肚子上生了個大毒瘡,幾乎就要爛見肺腑,一路海船顛簸過來,已經陷入昏迷,氣若遊絲。
陛下,你在這方麵真該學學仁宗皇帝的氣量,王韶要真死了,陛下你讓史官以後想下曲筆都為難啊!
將密折發了出去,蘇油打開朝廷邸報,好歹看到兩條好消息。
族兄蘇頌,再次回到了中樞,原因是趙頊下詔修仁宗、英宗兩朝正史,命吳充提舉。
吳充向趙頊推舉龍圖閣直學士宋敏求為修史,集賢院學士蘇頌同修史,集賢校理王存、黃履、林希並為編修官。
趙頊同意了。
族兄離任後,朝廷又提拔知越州、資政殿大學士趙抃知杭州。
原因是自然是老頭知越州時抗旱時的一係列騷操作。
之前種種準備就不說了,及時提醒蘇油也不說了,當兩浙路米價踴貴的時候,諸州皆榜衢路,立告賞,禁人增米價。
而趙抃反其道而行之,獨榜衢路,令有米者任意增價,說官府不準備管!
於是當蘇油焦頭爛額地搞以工代賑,搞太湖大開發幫諸州度過旱災的時候,唯獨越州米商輻輳,米價比蘇油親抓的杭州還賤,老百姓安安穩穩地度過了災年。
現在兩浙路轉運使空缺,趙頊第一時間便想到老頭。
這兩道任命,對蘇油來說當然是好事。
自己,族兄,趙老頭,三任兩浙路轉運使當過,太湖開發和兩浙路經濟可持續發展的思路和政策,那就穩穩當當了。
而且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信號,就好像大宋滅交趾一樣,對蘇油個人來說,同樣是轉折點級彆的。
雖然蘇油如今遠在交趾,但是蘇頌和趙抃的連續兩次任命,說明他在朝中已經獲得了足夠的重視。
任命能夠保持他施政綱要的官員作為繼任,這在蘇油以前的履曆中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入仕到現在苟了十幾年,苟到所有人都不能不對他青眼有加,不能不對他倍加重視,再到不能不任用他那一派的人。
政治版圖,就是這樣一點點苟出來的,到今天終於開始有點水到渠成,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意思了。
選官們素質堪憂,反而是那些犯官,一般能力都在水準之上。
犯官犯錯的原因多種多樣,有些完全是啼笑皆非。
比如鬨水災決堤的,轄內出現大悖逆案子的,出現盜匪的,或者胡亂彈劾上司的……
這些人敢申請到交趾來,本身就已經算是所有路都堵死了,過來最後一搏。
同樣,交趾本地官員的水平和素質也成問題,他們的問題,是作威作福慣了。
蘇油要重新構架領導班子,直接把這些人放下去不放心,和李道成商議了一回,乾脆搞一個“乾部培訓班”。
培訓班為期十五天,分理論和實務兩部分,主要是告訴官員們自己的職務職責有哪些,該怎麼做,怎麼發展經濟,發展民生,怎麼宣傳大宋仁德,怎麼轉換治下百姓的思路。
同時也是各地官員來蘇油這裡述職,蘇油之前就發下去過一個調查表,對人口,田地,特產,民情,風俗……方方麵麵,都有一本詳細的問卷調查。
很多官員本身就是當地豪強,這是交趾特有的政治生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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