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八章老酒
蘇油拈了幾顆:“張嘴。”
扁罐張嘴吃了:“爹爹,我可不可以多要幾個一點點?三個……啊不五個一點點?”
蘇油有些無語:“隻準再多一個,張嘴,吃完這個一點點,路上就不能再偷吃了。”
打發走了難纏的扁罐,蘇油開始燒自己的拿手菜,大蒜鯰魚。
蜀中人燒鯰魚,離不開的就是泡薑,家常味其實很好做。
將鯰魚剖解,剁下魚頭單用,魚身子剁成魚塊碼味。
燒熱油,下泡薑末和大蒜翻炒,炒到大蒜出金邊,將鍋端離火,下豆瓣醬炒香,加入雞湯熬煮。
水沸之後,將魚塊劃入鍋中,很快便煮好了。
將魚塊撈出,湯汁留在鍋中,加入蔥段,辣米油。
待到蔥段變成青綠,剛剛斷生之後,倒入糖,醋,鹽,綠豆粉調成的芡汁,澆淋到鯰魚塊之上,一道噴香的大蒜鯰魚便算是完成。
酸甜香辣的滋味飄滿小院,章惇進得門來:“好,這還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了。”
蘇油笑道:“馬上昭明他們也要過來,你自己找事情玩玩,我還得給扁罐做個魚頭湯。”
章惇說道:“得,我還是看看你怎麼弄吧,子瞻說我膽大,我說子瞻嘴大,如今看來,誰都沒有你明潤心大!”
看著蘇油熟練的煎魚頭,下高湯,下榨菜豆腐香蔥節子,章惇除了佩服還是佩服。
蘇油從魚頭上挑了兩塊肉,舀了一小碗湯出來:“扁罐還不能吃胡椒。”
然後才往大鍋裡加胡椒麵,出鍋。
章惇歎了口氣,低聲道:“今天草了兩篇誥文,陛下的意思,你和相公都不是貶官,屬於正常調動。”
“對你和相公,陛下還是有保全之心的。所以明潤你放心。”
蘇油拿著勺子拱手:“多謝子厚兄手下留情。”
章惇扯出個難看的笑容:“其實你我聯手,天下不足平。”
蘇油翻了個白眼:“想多了,大宋製度,人人不得恣肆!人啊,還是有點約束比較好,犯了錯誤,就得負責。”
章惇有些無語:“你這是太求全了。開封府流民,到底有多少?鄭俠本就是相公的人,府尹一日料理幾百件批文,一個城門小吏做點什麼都能知道?”
“況且要較真的話,鄭俠投遞圖疏時,利用的是時報檢討的身份,跟監安上門有一文錢的乾係?!”
蘇油笑了:“子厚你看這就是一人多職的弊端,責任都不好分。算了不說這些了,相公去位,推薦誰來主政?”
章惇說道:“還能是誰?韓子華,呂吉甫唄。”
蘇油點頭:“那王相公推薦我了嗎?”
章惇斟酌了一下措辭:“明潤,如果你上去,呂吉甫就得下來,韓子華在陝西與你共事過,能力上……嗬嗬嗬,你若在他之下,恐怕他也難以自安。加之你的政見……”
說完也有些惱怒:“你與那些迂懦之輩不同,為何不能與我們一道?否則能有呂吉甫什麼事兒?!”
蘇油攤著手一臉無辜:“你們也不聽我的呀,怎麼還能反過來怪罪我呢?我提出了意見,做出了樣板,你們還是不聽,我也很無奈啊。”
“說到底,還是門戶之見,還是凡事要弄個地位排名,還是王公那脾氣,不能容納所謂‘外人’提出的異見。”
“子厚兄,你的性格也挺剛愎倔強,容易的得罪人。我想問的是,要是以後你有一個與你意見不合的上司,你能不能做到我現在的程度?”
見到章惇無語了,蘇油才笑道:“所以你看,川中話說的,‘要得公道,打個顛倒’,設身處地,知道我有多不容易了吧?”
章惇終於服氣了,躬身施禮:“明潤氣度涵養,我一向佩服萬分。”
陳昭明和李公麟一起來了,李公麟腋下還夾著一個錦囊。
蘇油拍手:“好,六駿圖到了。今日裡不談政事,大家品酒賞畫吃大魚!”
李公麟將畫囊緊了緊:“永春禦露,要二十年陳的!”
幾人來到書房,李公麟將畫卷展開,圖上是蘇油搜集的幾匹好種馬。
烏雲烈,拳毛赤,栗子黃,照夜白,颯露紫,祁連驄,比穿越前那個空間中李公麟的《五馬圖》,個頭高出了許多,也強健了不少。
不過老李的畫工還是那麼出神入化,唯一的差異——和故宮博物院館藏相比,紙墨太新。
每一匹馬邊或者馬上,有一名騎手,相互間的眼神手勢,看得出來是一副整體,就像是比賽出發之前,相互調笑打趣。
種誼騎在拳毛赤上仰著身子,似乎在對牽著祁連驄的孫能取笑。
孫能牽著馬韁,好像在與種誼申辯。
張麒牽著栗子黃,撫摸著它的脖子,眼睛卻看向二人,似乎在勸解二人,不過表情卻好像在調笑。
蘇元貞是文士,氣質風度配上照夜白就是絕配,堪稱濁世佳公子,一副懶得理你們的樣子。
張散一身古怪的服裝,明顯是中華服飾一脈,卻又透著古怪,襆頭上一顆大大的明珠,腰間還有一柄華麗的日本長刀,座下卻是烏雲烈,一看就是狗大戶。
手搭在蘇元貞肩膀上,撐起身子看那邊的熱鬨,一副怕事情不大的樣子。
邵伯溫年紀最小,小心地牽著兩人的馬匹韁繩,引來烏雲烈昂首嘶鳴,抬起前蹄。
卻將該自己騎乘的颯露紫拋在一邊,任由他啃食地上的草葉。
颯露紫上掛著一個招文袋,說明咱們邵伯溫是個愛學習的好孩子。
全圖相互呼應,運用了後世美術的三度空間表現,而且注重了骨骼肌肉的表現,形象非常立體生動,畫卷展開,裡邊的馬匹和人物就如同活在眼前一般。
章惇鼓掌:“好,好一副《蘇門六駿》!”
李公麟翻著白眼:“可累死我吧,裡麵好些人物都沒見過,靠的看著人物小像想象。”
蘇油點頭:“神乎其技,尤其三哥如今也是大豪,氣度當是如此。”
八公進來:“幾個秀才,看畫就能飽肚的?”
章惇哈哈大笑:“這就是明潤家八公吧?常聽子瞻,明潤,濟源說起,眉山蘇家有一位古之君子,今日方才得見,請受章惇一拜。”
八公趕緊扶住:“就一鄉裡老頭,彆聽他們瞎吹,喲,畫上這是元貞和散娃吧?”
李公麟這下樂了:“老人家都說是,這永春禦露就妥了!”
李公麟真是獅子大開口,二十年窖藏的永春禦露,如今價值五十貫一瓶,還有價無市。
不過蘇油還真有,招呼眾人入座,取來一個老瓶子:“子瞻這沾酒就醉的家夥,竟然來信讓我送五瓶給駙馬王詵,說是欠了人家好大的人情,我可就鬨不明白了,他欠的人情,憑什麼讓我去還?”
章惇笑道:“子瞻便是這樣的性子,明潤可知此次外放何處?”
蘇油打開酒給個人斟上,酒色已經有些泛綠,倒入玉瓷杯子,滿院子都是酒香,引來眾人都是喝彩。
蘇油笑道:“現在我是不上不下,能去的地方實在是不多,估計河北,不然就是兩浙福建……嗯,多半是兩浙。”
章惇訝異道:“可神了啊!說說為何?”
蘇油說道:“要是文司空不在河北,那我差不多就該去河北,既然他在,河北我就去不成。剩下的荊湖離蜀中太近,廣南過於蠻荒,以我的罪名也不至於發落去那裡……剩下的好地兒,就剩下兩浙和福建。”
“朝中有福建子,那地方估計也容不得我染指。剩下個兩浙,說起來是好地兒,然而去年剛遭了大洪災,加上百姓負擔沉重,要不儘快恢複,京中,河北糧食儲備就要出大問題。所以咯……俺就是大宋一補鍋匠,哪裡有漏就去哪裡填唄。”
章惇搖頭歎息:“來,明潤我敬你。賢者不能,能者不賢,乃朝中通病。能做事能成事還心懷坦誠者,一個巴掌都數得出來。”
蘇油端起酒杯:“剛才說了,誰議論朝政,罰酒一杯……”
李公麟一把搶過酒瓶子:“這酒精貴,章子厚就是故意想多喝,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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