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七章 唐介病了(1 / 1)

蘇廚 二子從周 1325 字 24天前

第五百三十七章唐介病了

次日蘇油先去將作巡視了一番,過問了一下諸多工程的情況,然後又去三司胄案。

一到胄案,才知道老唐生病了。

再一問,竟然是氣病的,而且病得不輕。

下屬說得活靈活現,數月不見,中書的矛盾已經激化到白熱的程度,唐介是被王安石氣病的!。

唐介一直對王安石就不感冒,當初趙頊想要任用王安石的時候,曾公亮是大力推手。

然而唐介卻對趙頊說王安石不可大任。

趙頊對此很不滿,問唐介:“那你認為王安石是文學不足任呢,經術不足任呢,還是吏事不足任?”

唐介說道:“安石好學而泥古,議論迂闊,若使為政,恐多變更。”

等到退朝,唐介對曾公亮說道:“安石果用,天下困擾必矣。諸公當自知之。”

趙頊又問侍讀孫固:“王安石到底能不能當宰相?”

孫固說道:“安石文行甚高,處侍從獻納之職即可。宰相必須有度量,而安石狷狹少容。如果陛下一定要求宰相之才,我推薦呂公著、司馬光、韓維。”

趙頊後來又問了三次,孫固都是如此回答。

趙頊心裡其實已經認定王安石了,有一次和王安石聊天,問道:“人皆以為卿但知經術,不曉世務。”

王安石回答:“經術,正所以經世務也。但後世那些所謂的儒者,其實大多數是庸人,所以才讓世人以為經術不可施於世務罷了。”

趙頊又問道:“那如果由你來施展,以何為先?”

王安石回答:“變風俗,立法度,就是當今最急迫的要務。”

趙頊深以為然,對王安石依賴日重。

直到又一次,中書呈奏官員任命的奏章,幾天都沒有消息,唐介於是去問趙頊,趙頊回答道:“這事情當問王安石。”

唐介的骨鯁脾氣立刻就上來了:“陛下你認為王安石可大用,那就任命他,然後大用好了,可你怎麼能夠讓一個翰林學士來決定中書政事呢?!”

“最近總是聽到類似的宣喻,這個問王安石,那個問王安石,王安石認可就行,不然就不行。如此要執政乾啥?你要是認為老臣不才,直接罷免好了!”

然而更誇張的還在後頭。

王安石奏言:“出於中書的意見答子,都以聖旨的名義下傳,但是不中理者十常八九,陛下應該令中書停止使用聖旨的名義,由中書自行出牒。”

趙頊一時愕然,啥意思?這是要取消我的權力?

唐介怒道:“當年寇準用答子遷馮拯官不當,引發討論。太宗最後拍板,說是‘前代中書用堂牒,導致權臣借此施加威福,導致太祖時期宰相堂牒比皇帝敕命還重,這才削去。”

“如安石言,則是政不自天子出。就算輔臣儘皆忠賢,猶為擅命;要是一旦所任非人,豈不害國?”

趙頊這才反應過來,聽了唐介這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好幾回,唐老頭本身能力有限,掰道理論實務,都不是王安石的對手,再加上趙頊偏心,每每被駁斥得啞口無言,隻能回家自己生悶氣,最後不勝憤懣,竟然生了一場大病。

蘇油這才知道事情的原委,下朝後趕緊叫上石薇,一同去唐府看望。

來到唐府,老頭已經瘦得一把皮包骨頭,還伴發高熱。

叫來家屬一問,竟然是背疽!

這在大宋如今屬於高危病症,伴發高熱,說明病菌已經進入循環係統,進而引發敗血症。

蘇油和老唐也算是有感情了,老唐在三司其實就是蘇油的背鍋俠,而且是老唐主動的。

好名固然是一方麵,但是以老頭這麼久的閱曆還能看不破這個?主動求仁得仁,順便保護蘇油,其實也是有的。

蘇油拉著老頭瘦骨嶙峋的手,眼淚就下來了。

唐介倒是無所謂,笑道:“明潤來了?果然虛名好不得,老夫能力不及,還狂妄地坐上參知政事的位置,折壽也是應當。”

蘇油趕緊安慰:“唐公這是哪裡話來,朝廷還多有仰賴,將養好了,繼續替國家效力才是。”

唐介歎了口氣:“老夫上表求去,陛下隻是不允,讓我屍位素餐。你回來了,計司的事便請明潤多操心。”

蘇油說道:“唐公放心,這些有我。”

唐介似乎去了心中大事,目光漸漸渙散,拉著蘇油的手,嘴裡喃喃念道:“……聖宋非狂楚,清淮異汨羅。平生仗忠信,今日任風波。舟楫顛危甚,黿鼉出沒多。斜陽幸無事,沽酒聽漁歌……”

之後再次陷入昏迷。

蘇油心中很不是滋味。

這是唐介彈劾權臣被貶官,渡淮河的時候,遇到風浪,舟船幾乎顛覆寫下的舊作。

雖然是舊詩,可對應到如今,每一句都是那麼貼切。

老頭都已經這樣了,還擔心大宋這艘顛危的破船,以及如同黿鼉一般的小人,不過這回,怕是難以再次渡過風波,安享斜陽,沽酒聽歌了。

平心而論,王安石實在不能算是小人,隻是每個人心中都有每個人的堅持罷了。

自柳宗元的《憎王孫》起,到歐陽修的《朋黨論》,如今士大夫的心目中,就是正邪不兩立,君子小人不共戴天。

他們都沒想過政治其實是一門妥協的藝術。從這一點來說,王安石,司馬光,唐介,甚至朝堂上的大多數人,都不能稱為政治家。

反倒是那些品行和履曆上有汙點的人,如丁謂,夏竦,王拱辰,才智情商,具備政治家的素質。

這上哪兒講道理去?

不敢再打擾唐介休息,從內室出來,取過醫官的方子與石薇看了,石薇點頭,也沒說什麼。

安慰了家屬幾句,蘇油與石薇出得門來,石薇才低聲開口道:“病入營血,加之年邁,大致就這兩三個月了。”

蘇油不禁有些鬱悶,想去找王安石理論,但是轉念一想這事情換在後來的程顥身上也同樣發生過。

兩人議事不諧,王安石大聲急辯,怒形於色,程顥說道:“老夥計,現在我們是在議論國事,理當平心靜氣,冷靜對待,你怎麼這樣子呢?”反過來搞得王安石慚愧不已。

說到底還是性格決定命運。

心情煩躁,想到趙抃趙老頭也已經被趙頊升為參知政事了,決定去找他聊聊。

趙抃好道,蘇油到來的時候,仆人說老頭正披著鶴氅,在精舍焚香彈琴呢。

蘇油也無需仆人通報,悄悄摸到精舍門口,就聽得琴聲一亂,接著一聲拂弦的大音,老頭的聲音響起:“誰在外麵偷聽?”

蘇油驚訝莫名:“老頭你神了啊!這是什麼戲法?”

趙抃翻著白眼:“打擾老夫清修,怎麼,有事兒?”

蘇油笑道:“也沒什麼事兒,就是想你了來看看。”

趙抃說道:“去看過老唐了?”

蘇油瞪大眼睛:“真的神了!”

趙抃說道:“這是自然之理。唉,唐公,還是耿介。”

蘇油說道:“富相公曾勸過我相忍為國,可我這麼好脾氣都替唐公覺得不值,其實介甫公這樣,對他接下來上任參知政事是極為不利的。”

趙抃說道:“此事不怪安石吧,朝堂上儘可以理相爭,退朝之後還想著那些,便是自尋煩惱。你怎麼知曉介甫會上任參知政事?”

蘇油說道:“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陛下數次谘詢身邊近臣介甫公可否為相,也隻是希望聽到自己想聽的聲音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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