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貨物
馬車開進一處圍著圍牆偽裝的農莊,蘇油請趙頊下車,來到靶場。
種誼已經在這裡準備了,見趙頊過來,小跑前來見禮。
趙頊笑道:“厲害啊,小小年紀,千步之外彈不虛發,你是誰家子弟?”
種誼高聲回報:“啟稟陛下,先父種世衡,我是鎮戎軍種詁幼弟!”
蘇油介紹道:“這是種家八郎。我在渭州時,見他聰穎明悟,便收入帳下當個親隨。”
趙頊問蘇油:“聽聞你和種大郎不睦?怎麼又幫他調教弟弟?”
蘇油恨恨地說道:“我要報複!八郎以後會成為比他哥更優秀的將才,我要讓種大在我麵前永遠抬不起頭來!”
趙頊哈哈大笑:“這口氣賭得倒是不錯!八郎,朕希望你有一日可當二十萬大軍!”
種誼興奮得都要哆嗦了:“定不讓陛下失望!”
待到蘇油取出精美的神機銃,趙頊接過翻來複去打量:“怎麼用?”
蘇油說道:“八郎,給陛下演武!”
種誼將神機銃接過:“是!”
前方一百五十步外,立著一個標靶,標靶外麵穿著西夏軍服,外麵罩著盔甲,頂著頭盔。
種詁打開槍栓,填上子彈,上膛,舉槍抵在肩頭,微瞄,扣動扳機。
“啪!”後坐力震得種詁身體一抖,接著放低槍口,退槍栓,撥去殘留在槍機上的紙殼,換彈,再次射擊。
動作協調流暢,數息之間,接連五發射了出去。
趙頊看得興起:“我也試試。”
種誼再次填彈,指導趙頊三點一線瞄準。
“啪!”又是一槍響過,趙頊拎著空槍不願意撒手:“走,看看去!”
用的鋼芯彈,靶子胸前,板甲被擊穿了四個大洞,頭盔上也開了一個。
趙頊敲了敲鋼板:“這是——冷鍛甲?”
蘇油點頭:“這是渭州之戰繳獲的青唐瘊子甲。”
趙頊讚到:“好!一百五十步外洞穿瘊子甲,如破革穿紙……好器械!這款熙寧神機銃,不愧單軍第一神兵!”
高士林在邊上輕咳一聲。
趙頊笑道:“對了,這是明年改元的年號,大家現在莫要說出去。”
幾人連忙答應。
趙頊又檢查了一遍靶子:“不對啊……我那一銃打出的洞呢?”
蘇油趕緊指著頭盔上那個洞:“這個就是陛下打的,八郎剛剛打飛了一發,沒上靶!是吧八郎?”
種誼將頭扭過一邊,表示不想跟這樣的佞臣說話。
趙頊也白了蘇油一眼,將槍機打開,學著種誼的模樣撥去紙殼,又在種誼的指點下,從槍管下方抽出清膛的鐵簽,將槍膛清理乾淨,將神機銃丟給高士林:“聽說明潤在渭州,要商州胄案調撥精通精鐵,試驗軍器之用,你和洪江給拒絕了?”
我靠!高士林大驚失色:“這個……這個……”
蘇油拱手道:“陛下,商州供給前線,生產定裝軍器都來不及,當時高節度拒絕為臣,是正當的舉措。”
趙頊今天興致高昂:“算了,目光短淺,活該沒有功勞。對了……”
李憲遞上來一個匣子,趙頊交給蘇油,鄭重其事地道:“打開看看。”
蘇油打開,裡邊是錦緞和絲絨托底,上麵擺著著一枚有些陳舊了的紫金魚袋。
睹物思人,蘇油眼圈一下子紅了。
趙頊看著蘇油的表情,點頭說道:“這是皇爺爺的意思,臨終前還特意交代了娘娘,說有朝一日明潤的功勞足夠大了,一定要將這個金魚袋交給你。這是君臣之約,不可相負。”
說完也不禁唏噓:“明潤,皇爺爺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隻可惜的是,他沒能親手給你佩戴上。”
將紫金魚袋取出來,給蘇油掛在腰間,後退兩步,嚴肅地說道:“知嶲州軍州事,嶲瀘渝夔峽江都轉運使蘇油,忠勤克謹,屢建奇勳,安外守內,所任優能。未孝孫趙頊,克繼永昭皇帝遺命,特賜紫金魚袋,信賞銘旌,以彰榮顯。”
蘇油心神激蕩,一躬到底:“臣,蘇油,拜謝皇恩。定為皇宋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趙頊拍了拍蘇油的肩膀:“回汴京,任命很快便會下來。”
說完對種誼道:“八郎不錯,種家子弟,充轉運使親隨像什麼話?要走右班路子,跟我怎麼樣?就先任正侍至右武郎,禦龍班直差遣,如何?”
種誼傻了:“啊?”
蘇油上手就是腦門後一巴掌:“啊什麼啊!還不快謝陛下抬舉!”
……
青唐,西市新城。
這裡是後世榆中,往西北翻過皋蘭山,便是西夏的蘭州,逆清水河向東南,便是龕穀,龕穀外,便是大宋的會州和鞏州交接之處——定西城。
家梁單人匹馬,站在西市新城外,看著風雪飄落在城頭望哨之上。
城上響起了號角聲,城門終於還是開了,一隊軍士從城中出來,迎接家梁進城。
木征在大帳之中,看著軍圖愁眉不展。
唃廝囉死後,小叔叔董氈得宋人之助,繼承了最大一部分政治遺產,將父親瞎氈逼到了這裡。
渭州一戰後,西夏人對橫山失去了控製力,於是掉轉頭來鞏固蘭州河州一帶。
瞎氈死後,木征成了河州蕃人的首領,董氈不斷來信,要求木征攜帶部族,歸到他的帳下。
吞並的企圖非常明顯,木征現在思考的,是要不要投靠西夏,給自己爭取一點生存空間。
西市新城也需要大宋的物資,自己叔叔屢次派人來與他商議,說是可以為西市新城打通商路,讓木征組織商隊隨他們一起前往大宋。
然而父親一再叮囑,所有獵物都是因為經受不住誘餌的美味,最後倒在了獵人箭下的。
家先生的交易很公平,用他的話說,他隻賺他該賺的那一份。
明碼標價,但是卻讓人放心。
家梁來到帳內:“小王子,考慮清楚了?”
木征苦笑:“我還有選擇嗎?”
家梁說道:“有,選擇還挺多,不過小王子應當考慮的,是選擇之後的事情。”
木征說道:“選擇之後?”
家梁說道:“小王子夾在三股勢力中間,本來是可以連橫合縱,獲取生存空間的,不過如今情勢有變。”
木征一愣:“請家先生講來。”
家梁笑了:“如今小王子已然無法自立,其實選擇也就很簡單。”
“其一,當然是舉族遷往香子城,托庇於你叔父之下,老老實實將部族交出去,然後裝癡賣傻,也不失為安樂公。”
木征搖頭:“叔父恨我父親入骨,手下也多是他自小同伴。就算叔父寬宏大量,我怕他手下小人作祟,到時候隨便給我安上個什麼罪名,這項上人頭,便是彆人的功勞。”
家梁點頭:“聰明!那就剩下兩個選擇了,大宋,或者大夏。”
“不過我想問小王子的是,大宋有了你叔父,還需要你嗎?從你父親開始,你們部族處境就如此艱難。從河州到江安,從江安到新城,董氈煎迫如此,大宋可為你主持過一次公道?”
木征艱難地搖頭。
家梁說道:“大夏新敗這是事實,但是正因為如此,對邊陲屏障,才會更加看重。”
“大夏還有五十萬大軍,總體軍力,較大宋西軍猶勝。那個所謂的益西威舍,如今也早就離開渭州,在宋地其餘各處打轉呢,西軍還有多少戰力可懼?”
“小王子,你是做老了生意的,如今你的手裡,就好比擁有一宗貨物。大夏這個商人窮,但是對這宗貨物非常急需;大宋這個商人很富裕,但是對這貨物的態度,是可有可無。小王子,你覺得,賣給哪家更好?”
木征說道:“我想問,窮商人,準備開什麼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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