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朝堂的分析
一名手下走了過來:“公子,韓五快不行了。”
李文釗搖了搖頭,屢仆屢起十幾年,這點打擊,早就不在話下了。
來到韓五身邊,握住他的手:“哥哥,是我連累你了。”
韓五搖頭:“跟著公子,韓五……才成了人,一路走來,多活的每一天……都是……賺的。公子,韓五……謝你,隻是沒辦法……再追隨了……隻恨……未見公子……得成大業……”
再是鐵石心腸,李文釗也俊目含淚,攬著他的肩膀,從他的腰上解下匕首:“一會兒靈魂脫了軀殼,哥哥就附到這匕首上。有一天,總有一天……我會帶著大家回去,這一路走來的兄弟,我都會帶著,去地斤澤找個地方……我們啦,就每天就看著海子,看著那藍色的海子,藍色的天,白色的雲朵,白色的羊……”
韓五輕輕皺了下眉頭,然後又舒展開來,接著笑了。
他的胸口,插上了那柄匕首。
李文釗的眼淚終於下來了:“兄弟,黃泉路上,彆走得太快,等著兄弟。”
韓五死了,李文釗將他輕輕放下,將匕首擦拭乾淨,收入馬上的囊中:“把哥哥埋了,轉移吧,這裡也不能待太久。”
手下問道:“公子,我們去哪裡?”
李文釗皺著眉頭:“給渭州小知州送去消息,告訴他,環慶那邊隻是煙霧。”
“家梁這瘋狗為什麼這麼急著咬人?那是因為諒祚就在天都山。”
“然後啊,我們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坐山觀虎鬥。”
手下遲疑道:“給宋人送消息?公子,我們可是西夏人,諒祚那些手下,是我們族人啊……”
李文釗苦笑道:“撚納,這是為了我們的生存。”
“諒祚七萬大軍已經集結,我們隻剩這三四十人,還有什麼資格同情他?”
“我也不是想讓西夏大敗,蘇探花和種大,手裡滿打滿算一萬多正軍,兩萬廂軍,他們要是熬不過去,環慶延渭的六穀蕃也跟著完蛋了,到時候,我們才真的麻煩。”
芭裡撚納點了點頭:“還是公子考慮得周翔,那我去埋了韓五哥。”
李文釗看著芭裡撚納的背影,目光變得無比深沉。
……
趙曙接到薛向的軍報,萬年木訥的神情也有了一些緊張:“不是說引誘西夏人去渭州嗎?為何戰事在環慶發生?蘇明潤的謀略,是否真如相公們所言那般值得信任?”
韓琦不由得翻起白眼,這大戰還沒有正式打,便準備尋找背鍋俠了嗎?
於是躬身道:“陛下,蘇明潤也不是白起,李靖,在渭州一年,做得真的不錯了。如果諒祚不寇渭州,能得到兩年修養的時機,那也未嘗不是好事。”
趙曙說道:“兩匹夏主的龍駒,怎麼到達的渭州城,卻也是蹊蹺。”
富弼說道:“渭州奏報,天馬驚現渭州城北,是幾個學宮少年最先發現,蘇明潤還想上報祥瑞,被薛向製止,查驗後發現馬臀上有西夏王室的印記,方知是夏主養在行宮的駿馬。”
歐陽修罵道:“蘇明潤此舉實在是荒唐,居然說是我大宋官家仁厚政治清明,因此引得西夏馬來朝!這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嗎?!他難道想做幸臣?”
不由人都不敢吭聲,你是鐵頭你厲害,這話這屋子裡就你敢說。
趙曙也有些尷尬,問道:“會不會是邊將挑釁,企圖激怒夏主,引兵交鬥企圖立功?
富弼說道:“這事情應該不是蘇油做的,後來天都山梁屹多埋來要馬,蘇油話沒多說就還了回去,做事情還是老成的。”
就連司馬光都看不下去了:“派蘇明潤帥渭,當日裡相公,參政,陛下,太後都在場,計議已定,就不當更迭。”
“如今陝西大戰未起,蔡挺儘聚集邊戶入保清野,戒諸寨不要出戰。又命副使總管張玉率種諤銳師守之,已在柔遠寨銼夏軍鋒銳。隻要嚴守諸堡,料夏軍不敢輕進。”
富弼是樞密使,對陝西情形更加清楚:“蔡挺沒有動用渭州軍力,薛向的奏報中也沒有請援,因此陛下無需過度擔憂。”
韓琦點頭:“環慶出現的夏軍,是夏將梁永能旗號。此人有名將之稱,這次宣兵五萬,卻連一個防守薄弱的柔遠寨都未能拿下,看來不過爾爾。”
富弼躬身道:“陛下,相公,正如所說,名將帶兵五萬,卻拿不下柔遠寨,樞密院覺得,此事更應該警惕,恐怕其中有蹊蹺。”
韓琦問道:“你的意思,環慶之兵,不是西夏人的主力?”
富弼皺著眉頭:“不論如何,西夏人第一步棋已經下出來了。陝西奏報抵達京師,就算全程六百裡加急,那也是六日之前的消息。”
“環慶已經動了,主力也瞞不了太久,所以渭州是不是真正的主攻方向,很快就會見分曉。”
趙曙恢複了木頭人的表情:“如此,便再等等渭州的消息吧。”
待到出得朝堂,富弼叫住了司馬光:“大諫,蘇油囤安寨之失,未見彈劾,足見大諫還是顧全大局的。”
司馬光從袖子裡取出奏章:“不是沒寫,隻是如今戰事迫在眉睫,要是官家臨陣起意,找借口換一個內官去替蘇明潤領軍,陝西局麵,怕是立刻就要糜爛。”
說完自己也歎了一口氣:“家中父老來信,說蘇明潤在渭州理政料民,的確是一把好手。今年渭州大收,與他導渠引水,招商開榷是分不開的。”
“這份人才,實在是難得,不過功就是功,過就是過。”
“我司馬君實不會欺君,如果夏人真正寇渭,那才是蘇明潤最艱難的局麵。”
“能抵擋住,我的彈章上去,多半留中不報而已;可要是沒擋住,數罪並罰下來,對他也不一定是好事。”
“所以這奏章遲早要上去,勝了我不要他謝;敗了也休得抱怨。一切,隻在他自己作為。”
說完對富弼一拱手,自行去了。
富弼看著司馬光倔強的背影,搖了搖頭。
韓琦來到他的身邊:“如何?朝中君子,多欲舉司馬君實為相。”
富弼沒有說話,還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
天都山行宮,諒祚站在馬廄前,看著照夜白和颯露紫。
嵬名浪遇跪在旁邊,兩手撫在膝蓋之上:“老臣有罪。”
諒祚拿著大葫蘆瓢,一邊喂颯露紫,一邊撫摸著它綢緞般的皮毛:“兩匹馬而已,不會因此責備皇叔的。”
嵬名浪遇說道:“老臣還是惶愧無地,請兀卒解了老臣的軍職,讓老臣告老吧。”
諒祚將瓢交給近侍,拍了拍手,扶起嵬名浪遇:“皇叔怎麼能說這種話,臨敵換將,乃兵家大忌,何況這事情本於皇叔無乾,丟馬的時候,你不是還在蕭關視察嗎。”
兩人緩步離開馬廄,諒祚問道:“那個宋人先生,手段似乎不錯。”
嵬名浪遇說道:“根據老臣在渭州的探子最後送來的消息,那巢穀,啊不,家梁先生,所言句句皆實,其進獻的煉鋼和酒精之術,也的確得用。”
“不過據屹多埋對渭州知州的試探,兩人各執一詞,那蘇探花咬死不承認對不住朋友,反而說是家梁農戶出身,自卑過重,將他的一片好心解讀成了惡意。”
諒祚笑了,意味深長的說道:“與李文釗一般,我自問沒有哪裡對不住他,他卻因前輩之事,耿耿於懷無法自釋,三番兩次與我作對,除了自卑過重,還真沒辦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