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誠意
蘇油說道:“不管是生意還是誠意,都是雙方的。”
“我如今步入大宋官場,生意對我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政績。”
“但是親不親故鄉人,當年是鄉裡長輩照顧我長大,如今彆人求到麵前,我還能怎麼辦?”
“這柄騎刀,就連京中上四軍都沒有裝備,為什麼我會擔了這個乾係,給刺史你安排六百柄?”
“一來這是陝西出品,研發過程中我蜀中鄉親們出了大力,如今京裡還不知曉,才敢鑽這個空子。”
“二來我也知道,什麼東西,對刺史來說,最急需最重要。”
“三來也是想當好這個掮客,給蜀中父老和刺史之間,搭上這條線。今後的生意,就是你們之間的事情,我隻管收足榷稅,能把朝廷應付過去就得了。”
“因此我自問誠意已經十足,大總管,現在是該看你們的誠意的時候了。”
溫溪心還待再說話,董氈伸手製止:“能說出這番話來,足見至誠。我六穀部愛憎分明,對敵人,要夠狠。對朋友,卻要夠交情!”
“明潤是我見過最替我們想的官兒,四尺八寸就四尺八寸!六百匹好馬而已,怎麼也大不過這份交情去!”
蘇油按照吐蕃的規矩,伸手與董氈一擊:“好!爽快!今天話到此處,那我也作個保證。今後與六穀部貿易,我讓蜀中父老,隻認刺史這麵招牌!”
董氈不由得大喜,有了蘇油這句話,他在六穀部中的話語權必定大增。
蘇油又說道:“還有一樁生意,蜀中父老,新得了處理羊毛之法。刺史,不需要殺羊,隻要再過一月,綿羊的羊毛便已養足,到時候隻需將羊毛剪下送來,自有商人收購。五頭羊的羊毛,能多產生一頭羊的收益!”
溫溪心欣喜莫名,董氈卻有些為難:“這個……部落裡的漢子放羊自是好手,可剪毛這種事情,怕是人手家夥都不夠啊……”
蘇油取來一把古怪的剪子,是上下兩片梳齒狀刀片拚合而成,手柄間還有一根橄欖型的支撐彈簧:“這是二林部的毛剪,用起來方便快捷,一把毛剪可頂三把剪刀。”
說完又皺眉:“不過這東西精細,保養維修卻是個問題……要不這樣,你們現在回部落,將羊趕來,我組織人手,一個月後,便在這裡進行羊毛交易,如何?”
董氈歎息道:“換做種家那幾兄弟,接下來的話肯定就是派人去幫我們,實則刺探我六穀蕃的道路虛實,兄弟你提都不提,足見誠實。”
蘇油都傻了:“還能如此操作?那我現在提來得及不?”
董氈哈哈大笑:“少來!那樣再就沒法把你當好朋友了。你是大宋的文官,可不能像武將那樣壞!”
蘇油很尷尬,居然被六穀蕃發了好人卡。
可不是嗎,對於大宋邊境的蕃人夷人來說,文官靖綏為主,在他們的心裡邊,的確比武將好得多。
和董氈進行了親切友好的會談,兩人愉快地決定了接下來的合作項目。
蘇油為蜀中商品,開辟出一個百萬戶的巨大市場,而董氈在蘇油的支持下,暗中厲兵秣馬,準備在他爹過世以後,取得部族中的絕對優勢。
不過大佬們隻談意向,具體事務,董氈委任溫溪心,而蘇油委任程三。
回去的路上,石薇琢磨了一路,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明潤哥哥,這次交易,我怎麼覺得太便宜那個董氈了?如今老王將死,三兄弟爭權,正是我們要價的好時候啊。”
蘇油笑道:“薇兒,要價太高,即使生意成了,也會招到銜恨,有機會彆人就會報複回來,這不是共贏的方式。”
“其實一個吉多堅讚進去,加上我一個益西威舍的名聲,就足以回本了。”
程三問道:“那吉多大和尚,是少爺的間諜?”
蘇油搖頭:“真不是,大和尚就是一個慈悲的智者,不過他在湔氐長大,之後去的西藏,印度。”
“湔氐與二林部頗有交集,大和尚對貿易交流也有著獨到的見解,他認為通過貿易加強六穀部和大宋的關係,是和平的基礎和關鍵。”
“大和尚的宏願,就是讓六穀部成為鬆潘那樣的佛國,通過和大宋的貿易,實現自足,無需再靠殺戮獲得生存物資。”
說完雙手合什:“阿彌陀佛,大和尚有如此慈悲之心,少爺我怎能不成全?”
程三總覺得少爺不會這麼好心,又問道:“那也可以借著剪羊毛的事情,派人進入六穀蕃轄地,繪製地圖,刺探情報啊。”
蘇油繼續保持悲天憫人的姿態:“那樣不是和種家人一樣了?程三爺應該聽說過鷗鷺忘機的故事吧?你對鷗鷺不生機心,鷗鷺才不會提防你,它們的本能非常敏感的。”
程三勸諫道:“少爺,非我族類啊,我看你和大和尚聊了幾次天,怎麼開始有佛心了……不好,這樣可不好。”
蘇油雙手合什,看著天上的白雲喃喃道:“初夏時節草木繁盛,大批的綿羊移動,踩出來的就是天然最佳線路……到時候自然會有人畫好送來。”
“阿彌陀佛,佛家大開方便之門。我這就叫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少爺的佛心,你們看不懂的……”
程三不由得暗自腹誹,得,害自己白白擔心一場,還是那渾身心眼的小少爺!
……
囤安寨總算是修好了,劉參軍正在鎮戎軍小隱君的帳子裡罵罵咧咧:“大質,不是老夫挑撥離間,這新來的娃娃知州就不是個東西!”
“自打韓範二相公守陝西,這守陝文官就一個賽一個的不是好鳥!”
種詁放下手裡的《春秋》:“老劉啊,這差事應付完了就得了,這要不是蘇明潤教你一個乖,拿大木樹起夾壁,中間填袋裝黃土,你這寨子三個月想完工?”
劉參軍將杯子一放:“這事情就是瞎扯淡!連西夏人都當笑話在看咱!三個月的大工,就一個望台的作用!”
種詁笑道:“對喲,那望台架子可得修結實,彆讓他蘇明潤找著借口給你穿小鞋。”
劉參軍罵道:“他敢!老子回去就參他!”
種詁搖頭說道:“老劉你算運氣好的,這差事才三個月。你在這邊忙活的時候,參他的兩位參軍,轉眼便修路去了,嘖嘖嘖,渭州到商州啊……一千兩百裡呢,這猴年馬月才回得來喲……”
劉信有些傻了:“大質,就看著他這樣猖狂?這不是還有都轉運使薛公嗎?”
種詁歎了口氣:“猖狂,那是有猖狂的本錢!老劉,之前蘇明潤在我這裡大放厥詞,說是十萬貫買我鎮戎軍一個安分守己,說是蕃人的牛羊馬匹,我能給他找去多少,他就敢吃進多少!”
說完起身來回走了兩步,憤憤地將書往桌上一摔:“他做到了!他狗日的蘇明潤,真的就做到了!”
“這回見識了什麼叫財大氣粗。老劉,往年我們在渭州,要上下打點,要恐嚇威逼,一年擔驚受怕,能拿多少?他蘇明潤,就是直娘賊的陶朱公轉世!”
“都轉運使那裡的門路早堵死了!自從六穀蕃三王子董氈,將六百匹四尺八寸的一等良馬送至狼渡灘那一刻起,他蘇明潤,就已經是薛公夾袋裡邊的人!”
說完轉身從座椅後刀架上抓起一柄彎刀丟給劉參軍:“還有商州高士林!那是誰?皇親國戚,當今皇後的親弟弟,官家身邊的紅人!蘇明潤就靠這樣一把刀,讓高士林又立大功!”
“加上他本身的探花背景,第一批苜蓿的收成。現如今的渭州,他蘇明潤就靠一個以工代賑,讓鄉親們吃得上飯的本事,便已經穩如泰山!”
“所以老劉,如今的蘇明潤,捏著我們短處,供著我們好處,就算是為了兄弟們一年十萬貫的給養,也且忍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