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鬨劇
雖然已經轉成了朝升官,但是你終究還是沒有等到我站立朝堂,沒有能將那枚金魚袋親自交到我的手裡。
一場知遇之恩,我一定儘力,保住國家不受靖康之辱,算是對你的回報吧……
州府要為大行皇帝隆重舉哀,作為深受皇恩的天子門生,尤其是蘇油這樣,皇帝親口說出“強作解人”,力排眾意提拔出來的,姿態更是要做足。
張貼訃告,管束百姓為大行皇帝戴孝,著孝服,祭哀,停歌吹嫁娶,勾當刑獄,為大赦做準備……
蘇油還給自己加了一條,每晚靜坐草廬一個時辰,為期三個月。
還寫了一篇文章,記錄了自己和官家幾次簡短的會麵,從士人和小官員的角度,把官家塑造成一個仁慈和藹的老頭,號召夔州軍民,化悲痛為力量,投身於建設夔州的大洪流中去。
他說這才是最好的紀念。
朝堂出的訃告,都是正式大文章,大行皇帝如何如何偉光正,極少有從這種角度,從小事兒上來給皇帝畫像貼標簽的。
情真意切,感人肺腑,文章一傳揚開去,見過的人莫不失聲痛哭。
聽說契丹皇帝都哭得哇哇的。
有了這篇文章打底,夔州的建設不但沒有因皇帝駕崩而歇業停止,反而更加高效快速地運轉起來。
除了那該死的妓院。
在蘇油的心底,皇帝死了就死了,市井不能歇業,春耕更要抓緊。
因此他雖然穿著素衣,滿臉哀戚,可一樣巡查鹽場,倉房,碼頭,甚至帶著軍士們在大溪灣裡舀水花。
將水花放入梁家莊幾口池塘中,精養成夏花魚苗後,分散放入夔州城,夷人的秧田裡。
這個是大自然的饋贈,後世直到解放後的前幾十年,魚苗都不用人工繁殖,隻要每年三月,從長江裡打撈就行。
前推到如今的大宋,每年三月江邊大灣裡的魚苗更是海量。
一條鯽魚一年就能繁殖幾千條小魚苗,在自然環境中存活下來的,千分之一都不到。
但是移入精養塘人工管理,隻要你願意發展水產這條路,滿足夔州所有稻田,魚塘的用量,那是綽綽有餘。
有了秧田,蘇油便點開了配套養魚的金手指,他不希望這麼簡單的辦法,還要花幾百年去摸索。
不過要讓魚變得能夠下嘴,還要製作大量的泡菜壇子,教會大家製作泡薑和酸菜。
這就需要鹽,大量的鹽。
所以十七歲的小知州,又要為夔州人民帶鹽了。
朝堂之上,曆史上那些該上演的鬨劇,一幕一幕地繼續上演。
夏四月壬申朔,輔臣入至寢殿。
定議之後,召趙曙入內,告訴他官家晏駕,使嗣立。
趙曙驚叫:“某不敢為!某不敢為!”轉身要跑。
輔臣們一起將他抓住,有的忙著給他解頭發,有的忙著給他披禦服。
接著召殿前馬步軍副都指揮使、都虞候及宗室刺史以上,到殿前諭旨。
又召翰林學士王珪起草遺製。
平日裡一就千言的禦用大文人王珪同誌,此刻心中空蕩蕩的,竟然不知道如何下筆。
韓琦提醒王珪:“大行一共在位多少年?”
王珪這才醒悟過來,有了這個開頭,後邊就自然了,刷刷刷開始寫文章。
天亮了,百官上朝還穿著吉服,於是隻好解了金帶及佩魚,自垂拱殿門外哭著進來,在福寧殿前立班。
然後大家收起哭聲,聽韓琦宣讀遺製。
但是關於輔臣入議定策這一點上,後世曆史資料有好幾種說法。
一種記載是宰相韓琦先進,至福寧殿下,再拜,升階,扣簾欲進。
內侍說道:“皇後在此。”
韓琦站住了,才聽見曹皇後哭著說:“天下不幸,夜來官家忽然上仙了。”
韓琦頓時也哭了。
皇後問道:“怎麼辦啊相公?官家他沒有兒子。”
韓琦說道:“皇後不可出此言,皇子就在東宮,為什麼不立刻宣入?”
皇後說道:“他隻是宗室,立了他,以後會沒有人爭嗎?”
韓琦立刻懟了回去:“這件事情沒有彆的方案!”
皇後才說道:“皇子已經在這裡了。”
待到卷簾時,果然,趙曙已經坐在了殿上。
退朝後,韓琦對同班的官員們說道:“剛剛誰要敢是亂說了一句——”
史書上沒有說韓琦說這句話時是什麼語氣,可能是僥幸,可能是警告,也可能是彆的。
群臣宣班之前,殿帥李璋攔住殿階,對韓琦提醒:“我要先看看官家。”
韓琦稟告曹太後,太後許之。
當時趙曙散發被麵,覆以帽子。李璋慢慢用笏板拂開趙曙頭發,審觀之後,退到殿下山呼拜,殿前班也跟著山呼拜。
還發生了一件事情,禁衛中有人是民間政治家,熟悉曆史。比照乾興故事,說皇帝駕崩,內中給禁衛們賞賜的食物的時候,會同時發錢。
然而接下來宮中果然發下果食,但是錢卻沒有。
禁衛們議論紛紛,李璋將禁衛頭目叫過來:“你們這幫人的衣食住行,平時官家沒有臨政的時候,就已經夠優厚了,如今你們立了什麼功勞?就敢這麼囂張?再有喧嘩,立斬!”
一下子就把禁衛們給鎮住了。
朝論紛傳,朝堂有如此宰相、殿帥,天下豈不晏然。
大局暫定,就該忙著舉行喪禮了。
宣慶使石全彬提舉製造梓宮。
三司奏乞內藏庫錢百五十萬貫、絹二百五十萬疋、銀五萬兩助山陵及賞賚。
引進副使王道恭告哀契丹,左藏庫副使任拱之告哀夏國。
命韓琦為山陵使。
尊皇後曰皇太後。
然後,群臣三上表請聽政。
趙曙在詔書上同意了,但是卻又犯病了。
有司請改日大斂,司天監上報,占卜顯示,近日大斂,不利皇帝及太後。
己卯,大斂,趙曙病情更加嚴重,號呼狂走,連對大行皇帝成禮都不能做到。
韓琦丟下拐杖取過簾布,抱持趙曙,叫來內官,讓他們加意擁護。
又與同列一起去稟告太後,既然官家病重,便請太後權同處分,垂簾聽政。
蘇油內心,對趙曙鄙薄到了極點。
這人內心對皇位充滿了期待,但是表麵上卻做出一副這一切都是你們強加給我的樣子。
如今他便拿著這個作為借口,任意妄為,毫無擔當。
作為一個政治人物,作為大行皇帝的繼子,要繼承大行皇帝的政治遺產,卻連對大行皇帝表麵的尊重都做不到。
曹太後內心的憤懣,可想而知。
韓琦司馬光歐陽修等擁立之臣,內心的無奈,也可想而知。
趙曙可能有他值得同情之處,但是他的這種行為,是對國家,對政局的不負責任,繼位以來的這番做派,顯示出他對大行皇帝,毫無感恩之心,甚至可能還有著一種內心深處的仇恨心理。
癸未,內出遺留物賜兩府、宗室、近臣、主兵官有差。
富弼、文彥博時居喪,皆遣使就賜之。
這筆數目非常的巨大,百萬餘貫,司馬光立刻上書:“傳聞外州、軍官庫無錢之處,或借貸民錢,以供賞給,一朝取辦,逼以捶楚。當此之際,群臣何心以當厚賜!”
“所賜群臣之物,比舊例過多幾倍,而群臣有所進獻,則雲舊例無之,雖聖恩務在優隆,然群臣有廉恥之心者,何麵目以自安!”
朝廷最終還是沒有允許。
司馬光便將自己所得的千餘緡,交到自己管理的諫院,作為公使錢;將賞賜得到的金銀,送給舅家,自己沒有保留。
在這件事情上,蘇油要給司馬光點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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