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救日
趙抃沒好氣地說道:“正因為如此,行事更要謹慎,可以不做,不要犯錯。想要展布,等出去再說,明白我的意思?”
蘇油施禮:“下官明白。”
趙抃笑了:“就是這樣,看來是真明白。不然也不會這麼快就來報道,簡直快精成猴了,去吧!”
蘇油笑道:“下官告退。”
重新回到胄案衙門,高士林果然已經走了,就剩洪江在辦公。
蘇油上前拜見,洪江放下筆:“小蘇……推官來了?見過副使了?”
蘇油笑道:“見過了,副使做過益州太守,蘇油當時在學宮學習,他知我之名。因此見我到了三司,便叫去訓了幾句。”
洪江笑道:“小蘇還有這層關係在,那就太好了。”
蘇油苦笑道:“趙副使在蜀中有個大名——清寒無喜趙知州。整肅蜀州官場,下邊官員聽到名字都要抖三抖的。到他手下,好事壞事還兩說呢。”
洪江笑道:“我倒是不覺得,老趙總歸沒有老包嚇人,好在老包去了樞密,這是鐵打的衙門流水的上司,奉承好就罷了。”
蘇油拱手道:“你也是我的上司,蘇油還得多跟你學習。”
洪江哈哈大笑道:“寧登瀛,不為卿;寧抱槧,不為監。老夫學問庸鈍,枯守監事十幾年,如何敢讓明潤跟我言學習二字。”
想了想:“還真有個臨時事務,要不這件事交給你吧。”
“不是掌書記所言何事?”
洪江說道:“是這樣,司天監上奏,下月朔日,日當食六分半。”
蘇油讚道:“厲害呀,連日食幾分都能預測了……”
洪江說道:“先彆說那個,官家下詔,讓禮院檢詳救日典故上報……”
蘇油聽得有些傻:“救……救太陽?”
洪江認真地點頭:“對,禮院的方案下來了——當天皇帝需要素服,不禦正殿,不視事。百官廢務,但是要在衙門靜守。”
“啊?”
洪江翻出一份移文:“你自己看吧。”
蘇油打開文件。
合朔前二日,郊社令及門仆守四門,巡門監察。
鼓吹令帥工人以方色執麾旒,分置四門屋下。
四門立龍蛇鼓。隊正一人執刀,帥衛士五人執五兵之器,立於鼓外。
矛處東,戟處南,斧鉞在西,殳在北。
又設黃麾,弓矢。俟司天官曰“日有變!”工人舉麾、齊伐鼓,祭告官行事,太祝讀文,其辭以責陰助陽之意。
蘇油有些不知道該怎麼組織語言:“我覺得吧,其實,或許,就算我們不幫忙……相信,相信太陽它老人家自己也能挺過來的……”
洪江正色道:“官家乃天子,天行失常,就好像父親抱病。做子女的,就算薪財微薄,總也要請安勞問,儘心儘力不是?”
蘇油立馬拱手:“這是正理,掌書記放心,我一定做好。”
洪江說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兒,主要是督促幾個熔爐停工,還有到那天約束匠人們安靜,不要吵鬨。”
蘇油肅然到:“那我這幾天抓緊熟悉業務,與大匠作商量出一個方案來。製成條陳送掌書記看看,不合適就改,合適了我們再施行。”
“明潤不錯。”洪江滿意地笑了:“你看第一天來就給你安排事情,彆嫌我刻薄就好。時候也不早了,一起散班吧。”
蘇油看了看外邊的天色,大概下午三點左右,說道:“呃,掌書記不嫌棄的話,我們去方知味吃頓便飯如何?實話講,被堂哥關在屋子裡讀書,到如今都快饞死了。”
“哦?方知味?”洪江不由得有些動容。
蘇油笑道:“那裡是眉山會所,小弟如今在老鄉中算是薄有麵子。”
洪江頓時恍然:“還真是如此,哈哈哈這地方可是聞名遐邇,就是宦囊羞澀不敢登階啊……”
蘇油笑道:“那些菜色在家鄉也就價位普通,主要是調料運至汴京漲得太厲害。”
兩人出了門,上了馬,洪江奇怪:“聽聞你乃石府嬌婿,將門世家,還差了好馬?”
蘇油笑道:“石家的確有好馬,但是我覺得沒必要,好馬需要兩個人丁伺候,可不是一個小小推官該有的排場。石府給的那馬讓我長隨調教去了。”
洪江笑了:“明潤可真是不一樣,這些都想到了。”
如今的方知味,一座難求。
蘇油也是正式開業後第一次過來吃飯。
薛忠一見蘇油來了,屁顛屁顛地跑過來:“還未給恩公道喜,你要是不來,薛忠都不敢上門。恩公果然是文曲星下界,如今給恩公牽馬執鐙都差著身份呢……”
蘇油給了薛忠一腳:“少拍馬屁,這位是我上司洪書記,還是一點眼力都沒有……”
薛忠立刻眉開眼笑:“原來是恩公的上官,貴趾親降,可得好生伺候著,三樓,請上三樓。”
蘇油揮手:“可就會這一句奉承話是吧?你自去安排,我帶上官上樓便了。”
兩人一路上樓,洪江對蘇油的排場有些驚訝:“明潤,聽聞這薛忠乃蜀中豪商,怎麼管你叫恩公?”
蘇油笑道:“豪商也有落魄的時候,我跟他是貧賤時候的交情了。當年他行商到眉州,正遇到儂智高破蜀的流言,賠了個傾家蕩產。”
“我見他實在可憐,便將他的貨物都買了下來,讓他過了那道坎。有這份人情在,他便非要如此稱呼,其實不是的。”
包間雅軒陳設高潔,窗外便是汴河秋景,車船來往的熱鬨。
洪江暗暗感慨,要不是蘇油,自己怕是一輩子來不了這樣的地方吃飯。
很快飯菜上來了,八道小份菜品,一份湯品。
蘇油拿起玉瓷酒角給洪江倒酒:“川菜剛剛傳來汴京,想來掌書記不太熟悉,便不點菜了,讓他們隨意搭配了幾個。來掌書記,這酒不可不酌,但隻可小口慢飲,方得滋味。”
洪江趕緊端起杯子:“光氣息就了不得,聞之欲醉。吃不起,名頭也是聽過的,永春露是吧?”
蘇油笑道:“正是,平日裡我也都被禁酒,如今入官了,這第一次喝酒,能和掌書記一起,便是緣分。”
兩人對飲了一口,洪江說道:“出了衙門便不要如此拘束,明潤叫我老兄便好。”
這頓飯蘇油非常熱情,一邊講解做法一邊與洪江布菜,有些講究典故也同他一一道來,再穿插幾個大佬們在成都時的小故事。
洪江吃得開心不已,也打開了話匣子,將胄案的一些彎彎繞與蘇油分說,漸漸談得入港。
這頓酒一過,兩人的關係就深了一分,下得樓來,薛忠趕來辭送,順手塞給洪江一個粗紙包裹的瓶子。
等到洪江回到家中拆開一看,竟然是一瓶青花梅瓶永春露。
洪江心中暗喜,這瓶酒市麵上十貫錢拿不到,蘇老弟好大的手筆!
……
三司胄案,是軍備部門,蘇油一直以為如同後世軍工單位那樣森嚴緊張。
幾天考察下來,蘇油發現是自己想多了。
這裡就是一個手工作坊的集合體,唯一成規模的,就是煉鐵的熔爐。
一爐能出萬斤鐵水,用了灌鋼法,不過添加的不是鐵粉,而是生鐵鐵和礦石炒製混合的熟鐵盤條,出來的東西——勉強可以稱為鋼材。
不過這樣的硫化鋼材,要是被石通知道了,隻怕要笑得滿地打滾。
見到蘇油沉吟不語,大匠作洋洋得意:“上官,這兩座大爐,可都是胄案的寶貝,大宋軍器,這倆寶貝居功至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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