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對與錯
還有錢,狗日的四通錢莊,錢多得都拿去補貼泥腿子了,大家都是體麵人,一起去散花樓喝個早茶,吃頓飯議議?
議議的結果,就是程文應和史洞修親自來成都主持與占有淯井的豪強們聯歡,提供技術是可以的,提供人才是可以的,甚至提供資金,仍然是可以的。
我們要得不多,今後收益,除了被官府收走的那五成,剩下的,怎麼分?
還是你們有辦法啊,說動張學士拿土地來抵買,你們倒是既得麵子有得裡子,我們眉山這一把可是虧大發了……
三七分!少了這個條件,我們轉身就走!
什麼我們七你們三,反了!你們七,我們三!仁義不?誒!我們眉山如今就流行一個詞,叫多贏,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吃獨食不是我們的風格……
就一個條件,鹽的營銷權歸我們,然後你們就安心數錢。你們的資產,存在四通錢莊,大家把仙井鹽鈔用起來,方便,還有入息,不好?
不用擔心,如今我們眉山貨品,都是用鹽鈔貿易,鐵錢給我們還不想收呢……
這樣,初次合作,為了打消大家的顧慮,給你們一部分四通商號的商品代理權——永春露,玉瓷,大理劍,書籍,木棉,都在其列,夠意思了吧?
……
眉山,土地廟小學。
李運越來越喜歡這個地方,越來越喜歡這裡的孩子們。
淯井上那令人憋屈的空氣,這裡是沒有的。
每到七日休沐之期,陵井上的工人們便會坐著井上的大車進城來逛,這些人帶著眉山城的人,似乎動作都變快了很多。
如今的他,生活還算過得去,娘子賢惠,即使遭遇了如此大的變故,也一直堅定不移地跟在身邊,給他鼓勵。
江卿對土地廟小學的教育非常重視,他發現的好幾個讀書種子,已經被選拔進入了州學,開始了義理的學習。
妻子也想讓他繼續進學,參加科舉。但是很奇怪,如今的他,竟然已經沒有這個心情了。
今天,淯井上的消息傳來,李運在江邊大哭一場,點上香燭,將改鹽為農的小報摘抄,焚祭了父親,收拾起心情,這才回到家中。
娘子擔憂地看著他:“運郎,你還好吧?”
李運微笑道:“有勞賢妻擔心了,父親的誌願終於得以實現。”
妻子還有些憤憤:“可那些逼迫我們背井離鄉的惡人,並沒有得到懲罰,他們如今又去了富順監占據了鹽井,可以繼續逍遙了。”
李運拉起妻子的手:“是啊,淯井人民流離,父親憤而上書,結果不知為何,書信轉到了豪強們手裡。”
“於是他們愈加的囂張跋扈,設計坑走了我家的田土,氣死了父親,可你知道父親臨死前交代我什麼話嗎?”
妻子問道:“他說了什麼話?”
李運說道:“父親說,他上書的目的,是不忍見百姓被豪強煎迫,讓我不要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忘記了本末。”
妻子說道:“如今百姓得脫苦海,夫翁的心願總算是完成了。運郎,我們可以好好的過日子了。”
李運對著自家娘子長揖到底:“不然,如今父親心願得償,所剩下的,便隻有家仇。淯井逃散鹽戶,大多來到了眉山,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收集證據。”
“他們在淯井盤根錯節,上下勾連,如同鐵板一塊,如今離開淯井,那便是離土之木,離水之魚,我要去成都府擊登聞鼓,再次控告他們!”
娘子拉著他的衣袖,擔憂地說道:“運郎……”
李運說道:“就是苦了你,又要擔驚受怕一段時間了,不過我已經給範先生寫了信,你帶上信,和昭兒搭二林部的大船去他們那裡,事了之後,我便來二林部找你。”
“那裡如今正缺教書先生,豪強們就算手再長,也伸不進羈縻州去。”
這時就聽門口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是蘇小妹的聲音:“先生?”
李運整理了一下衣裳,維持師道尊嚴:“小妹,請進。”
蘇小妹走進屋子:“先生好,師娘好。”
李運笑道:“小妹,不用如此多禮。你有什麼事嗎?”
蘇小妹將一張信箋取出來,推到李運身前:“先生,請看這個。”
李運接過信來一看,心中巨震:“小妹,你……你們調查我?”
蘇小妹襝衽一禮,低垂著眼皮道:“先生無需驚訝。眉州城和陵井上發生的事情,要是江卿們不知道,那才是怪事。”
“先生瞞得我好,因為招先生進了小學,那人說我沒有防人之心,罰我抄了五遍千字文,抄得手痛。”
李運喃喃道:“你們……你們早已知道了?”
蘇小妹還是低著頭:“那人說了,淯井李孝廉,為民請命,抱憾而終,其子李運,繼承父誌,其心可嘉。但是有一個問題,如今淯井方才安定,富順監剛剛開局,如果除惡務儘,必會導致人人自危,時局反複,現在,不是告狀的時候。”
“那人還說,豪強,其實也就是勳貴們的走狗。不過如果利益足夠大,運作得當,處罰幾個替罪羊,也是沒問題的。但是隻能懲處一批,放過一批,拉攏一批。紙上四個名單,黃,楊,賈,許,你選兩個吧。”
李運都傻了:“如此……如此輕易?”
蘇小妹沒有理會:“選吧。選完了,彆的也不用你管了。”
李運拿起單子來,糾結了半天,長籲了一口氣:“黃家,賈家,乃是首惡。至於許家,還有……還有這個……楊家,算是被迫脅從。”
蘇小妹將單子接過來,頭也不抬:“那人還說,楊家雖然是脅從,但是與你父親的死乾係最大。如果你選擇放過了楊家,說明還有顧全大局之心。”
“淯井新定,那裡正需要你這樣的人。安定人心,撫慰百姓,你回淯井去,比十個官都管用,所以,你們不用去二林部了。”
說完便朝外走。
李運喊道:“小妹,這事情,對眉州江卿,對你說的那人……沒什麼影響吧?”
蘇小妹停下腳步:“能問出這句話,算你還有些良心,這件事看似輕易,不過眉山江卿,付出了不參與富順監井務競標為代價,還要配合官府做出咄咄逼人的樣子……”
說完轉身抬頭,恨恨地道:“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根本無需背負這麼大的擔子!逃散的鹽戶,我們救得一個是一個,已經仁至義儘了,憑什麼還要管你那一攤子破事兒?!”
蘇小妹哭了,大聲對李運喊道:“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我第一次聽到了有人對他的抱怨!有人說他的不是!要不是有幾位爺爺壓製,要不是有張學士眷顧,同意讓富順監的鹽鈔也由四通錢莊發行,他在眉山的一切努力,都可能化為烏有!”
“都是因為你!自己沒本事,還要拖累彆人!我討厭你!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說完摔門跑了出去。
李運傻傻地坐回了床邊:“娘子……我……難道我做錯了?”
娘子含著眼淚:“不,運郎你沒錯,直道而行怎麼會是錯?為民請命怎麼會是錯?小妹她年紀還小,有些事情,她現在不能體諒。等她大了,終歸會明白的……”
李運呆滯地搖頭:“娘子,隻怕……我們才不明白一方……這個世道,太複雜了,複雜到隻知秉直道而行,有時同樣也會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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