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模棱公
很快湯圓煮好了,滿滿一大鍋白色的團子。
蘇油便招呼幫手的鄉親們過來吃飯。
八公還在門口放起了兩掛鞭炮,蘇油一聽趕緊跑過去觀看。
火藥啊!穿越者的神器,不了解一下怎麼行!
鞭炮噗噗噗地響,煙冒得厲害,動靜不咋的。
八公也不太滿意:“陳的,城裡硝藥鋪子挺坑啊……”
蘇油便偷偷拉了拉他的袖子:“硝藥鋪子,怕是程家的……”
八公撇了撇嘴:“反正就是個意思,走吃浮圓去。”
鄉親們難得吃到一次甜食,一口下去,頓時樂得見眉不見眼了:“甜的!居然是又香又甜又糯的團子!”
石薇當然是最開心的一個了,捧著碗過來問張勝:“大哥哥你們城裡每天早上都是吃這個嗎?”
張勝說道:“可吃不起這個!這個是款待過路的貴客用的,義棚裡最精致的飯食了,一碗四枚浮圓,就是五十文呢!”
這下鄉親們更加開心了,油娃搬這回家,談資夠半年了!
吃過浮圓,宴席便該準備起來了。
鄉裡宴席,肯定是以各色蒸菜為主。
豬骨頭,雞,鴨,昨晚就吊起了高湯,現在正是好時候。
肉丸,酥肉,炸了兩大鍋。
梅菜扣肉是義棚做老了的了,甜鹹燒白,也是後世傳統九鬥碗的傳統菜式,做法也不複雜,蘇油便添上了這個,用剩下的湯圓餡,設計了個夾砂肉。
很快一道道菜品便放入大蒸籠裡邊蒸了起來。
黃花乾筍蘑菇墊底,酥肉丸子擺上邊,淋上高湯的鑲碗……
肥肉捆紮烙成虎皮紋,模擬出來的蒸肘子……
夾砂肉,梅菜扣肉……
粉蒸肥腸,粉蒸排骨……
接下來就是頭蹄下水的各種料理。
鹵豬蹄,鹵豬尾,涼拌豬頭肉,大蒜萵苣燒肚條,粉腸豬肺湯……
總之一桌子菜,除了鹹蛋皮蛋,幾乎全姓“豬”。
最先聚攏的當然是娃子,圍著兩口大灶看稀奇,看著一碗一碗的菜品端進去蒸上,口水嘩啦嘩啦的。
鄉親們已經陸陸續續來了,隨禮一般就是一隻家禽,或者兩條魚,今年飼料給得足,各家家裡蛋多,也有給二十個蛋的。
給禮金的,一個沒有。
接著石家人也過來了,這次總算沒有帶著隊伍往新家拉禮物了,石通手裡拿著個匣子,打開來是一個四斤八兩的銅香爐。
這香爐一看就有年頭了,上邊還有一個弧度優雅的鏤空菊花紋圓珠鈕蓋,底下還有一行銘文:“清氛委布,和韻嘉純,靈孚善享,保貽子孫。奉敕造賜趙郡蘇氏,延載元年秋月穀旦。”
蘇油大吃一驚:“這……這東西太貴重了……”
石家這份本錢下得就重了,延載元年是什麼年頭蘇油不清楚,不過隻看銘文,應該是以前不知道哪代朝廷給蘇家的大賞賜。
石寬微微一笑:“這本來就是你家的東西,如今隻算物歸原主。”
蘇油對石寬深作一揖:“家主大恩,蘇油定不敢忘。”
石寬看了看領著娃子們圍著大灶台轉的石薇,明顯自家的吸引力不如炸肉丸子,苦笑搖頭:“罷了,這稱呼慢慢再改吧。”
蘇油趕緊請自家幾位老人過來,待講清楚這香爐的來曆後,蘇家人頓時轟動了。
正鬨得不可開交之際,玻璃河上又搖來了一條烏蓬船,船頭上站著兩個青年,一胖一瘦,正是二蘇。
蘇油趕緊下到灣子裡來迎接。
待得船靠上岸邊,蘇軾首先跳了下來:“此地好風水!玻璃河如一支竹筆,這灣子便是一汪硯池,嗯,後邊的山勢,明潤你看是不是一座筆架?”
蘇轍還是老樣子,微笑著躬身:“小幺叔好。子瞻這段時間迷上了堪輿之術,都快魔怔了……”
接著船裡有鑽出來一個女生,見到他便招手:“小油!”
正是二十七娘。
蘇油笑道:“難怪子瞻子由在外邊吹河風,原來是你在艙裡。”
接著又出來一大一小,卻是八娘和蘇小妹也來了。
蘇油趕緊說道:“那趕緊走,河邊風大,我們上去敘話,姻伯和世伯怎麼沒來?”
八娘笑道:“阿爺說他要是來了,那就是來收感激的,沒必要,因此便沒有來。”
二十七娘則說道:“我估計我爹是舍不得這份禮金!”
蘇油說道:“可彆這麼說,世伯在孩子們的身上可是出了不少力,小妹你怎麼昨天沒跟五哥他們一起來?”
蘇軾說道:“昨天小妹不是當出納嗎,等回去發現狗剩他們已經出發了,就哭了鼻子,我今天便將她帶來了。”
這兩人文字上天賦不凡,用蘇軾的說法,教到這樣的學生是一種享受,天天都要給蘇小妹開小灶補習,功課早甩開了其餘小夥伴幾條大街,這心是偏得都沒邊了。
蘇油對蘇小妹說道:“以後這樣,你們每周分一個小組來可龍裡。協助我做些實驗,順便學習理工知識啥的。現在房子裡就我和伯爺兩人,真不習慣。”
蘇小妹有點奇怪地看著蘇油:“新嫂嫂會不會不讓你跟我們玩了?”
蘇油就搓她的腦袋:“你想得還真多,現在她就在和狗剩哥他們一起玩。”
一行人來到敞壩邊上,就見到一堆的雞,鵝,鴨,還有還有十幾藍大大小小的蛋。
鴨子們對自己的待遇非常不滿,鬨得不可開交。
蘇軾就忍不住笑:“聽聞朝堂也是這般模樣。”
蘇轍沉聲道:“九二!慎言!”
蘇油其實對這些東西也有些麻爪,不過聽蘇軾這話也沒好氣:“子瞻,以後你要吃虧,指定就吃在這張嘴上了。”
蘇軾不以為意:“君子三畏,就沒有畏吃虧這一條。明潤你還是要多讀書。”
一句話把蘇油堵得白眼直翻:“算了懶得管你,對了,石家送來一個香爐,應該是我趙郡蘇氏祖上所得的賞賜,你去斷斷唄?”
蘇軾對這個興趣頗高:“走看看去。”
蘇轍說道:“子瞻,先拜會過長輩再說吧……”
眾人便過來與石蘇兩家長輩見禮,自然又是一番客套,石寬笑道:“將門老粗,識不得那香爐的來曆,隻從形製用料上能斷出是唐時的物件,尚需賢昆仲品論一番。”
香爐已經移入祠堂堂屋正中,蘇軾和蘇轍取過來看了,蘇轍便搖頭:“這延載乃武周年號,正是味道公曆遷鳳閣舍人、檢校鳳閣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接著加正授的時候。”
蘇油便很奇怪:“正授鳳閣鸞台平章事,就是宰相了吧?那你搖什麼頭?”
蘇軾的眼睛還在香爐的文字上,嘴裡說道:“看爐內銘文,這香爐竟然是武後特意命人為蘇公製作後,讓他送入家廟保存的。”
說完抬起頭來笑道:“子由是在為自家長輩諱言。其實君子之過,如日月之蝕。我們這位尊長啊……嘿嘿嘿,說起來真得搖頭。”
蘇轍歎了一口氣:“《唐書》記載這位先祖,‘善敷奏,多識台閣故事,然而前後居相位數載,竟不能有所發明,但脂韋其間苟度取容而已。嘗謂人曰‘處事不欲決斷明白,若有錯誤,必貽咎譴,但模棱以持兩端可矣。’時人由是號為‘蘇模棱’。’”
“長安中,請還鄉改葬其父,朝廷優製,令州縣供其葬事。結果呢?他因此侵毀鄉人墓田,役使過度,為憲司所劾,左授坊州刺史。”
蘇軾笑道:“沒多久,又被貶為益州大都督府長史。神龍初年,又以親附張易之,張昌宗,再次貶授郿州刺史。這才有了我眉山蘇門的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