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這江山你們來坐!(1 / 1)

東林黨人在奏疏中的話,句句是實,有理有據,有情有理,若是不知道的人,隻怕還真以為那楊漣是什麼無雙國士。

什麼當初泰昌皇帝忽然駕崩,第一個衝進宮裡高呼皇長子繼位的是楊漣,第一個上疏請西李選侍移宮的,也是楊漣。

這次不懼權閹,彈劾魏忠賢最為激烈的,還是楊漣。

又說除楊漣《敬述梃擊始末疏》外,還有劉宗周、高攀龍等許多人也曾上疏附和,若以此為功,自不該歸楊漣一人。

可如今皇上欲以此為罪,卻也不該隻罰楊漣一人。

現如今移宮亂局剛過數月,皇上就要卸磨殺驢,使從龍功臣淪為哀歎江上之客,這又是何道理?

望著半天沒吭聲的朱由校,前來遞奏疏的首輔葉向高心中叫苦,知道如今這事兒已經麻煩了。

搞不好,要成第二個國本之爭。

這份奏疏,看似是在為楊漣訴苦鳴冤,可朱由校知道,他們是在說自己信任閹黨,任人蒙蔽!

沒等朱由校做出答複,魏忠賢來了。

魏忠賢剛剛接到消息,這個時候來,於忠是為了給朱由校解圍,於私,則是要徹底斷絕楊漣還朝之患。

他進門時瞥了一眼葉向高,笑著道:“皇爺,這些天宮裡下了雪,太液池凍得好,冰堅且滑。”

“皇爺在暖閣待了半日,可不能過度勞累,還是要多出去轉轉,也正好去試試去年您親自做的冰床咋樣。”

那冰床,自然是朱由校穿來之前本體做的。

葉向高就跟沒聽見似的,連看都沒看。

朱由校心道這廝來的可真是時候,露出一副感興趣卻又為難的樣子,說道:

“閣老剛來上疏,非要請楊漣回來不可,這又如何是好?”

魏忠賢聞言大吃一驚,好像來之前根本不知道這回事兒。

“那楊漣不是正月的時候才回去嗎,奴婢手下的番子送他到家,回來時說他正和家裡人一起吃吃喝喝,熱熱鬨鬨的。”

說著,他轉頭去問葉向高。

“皇上體察楊公勞苦功高,叫他回去和家人團聚,這樣有什麼不好?”

魏忠賢畢竟還是市井無賴出身,根本沒有番子陪楊漣到家這回事兒,可他卻是張口就來,臉不紅氣不喘的。

葉向高自然也知道,以楊漣那拚命三郎的性子,要是真讓番子陪他回去,隻怕他連老家也不回了。

朱由校心底冷笑一聲,淡淡說道:“這奏疏裡說的倒不是他回家好不好,人家是在怪朕,不該準他告歸故裡。”

“閣老沒說話,奴婢就權當他老人家和我想的一樣。”魏忠賢嗤笑一聲,“依我說,回家是他自己上疏提出來的,又不是皇上您攆的他。”

魏忠賢說到這,心生一計,忙又補充起來:

“奴婢覺著,請他回來的這些怕都是些唯恐國家不亂之徒,皇上您準了辭呈,那是遂了楊漣的意願,根本不是怪罪於他。”

“這事兒怎麼說,也怪不到皇上身上來呀!”

聽了這話,朱由校哈哈大笑,實在是被老魏這副無賴樣子給逗笑了。

偽君子還真鬥不過真小人,古人誠不欺我!

“言之有理,朕就是這麼想的。”朱由校連連點頭,抓起筆在奏疏上批複了一行小字。

“朕知楊漣忠直,暫準病告,至於召還起複之事,切莫再提。”

寫完,朱由校將奏疏扔給葉向高,帶上一批錦衣衛,興衝衝地跟魏忠賢去西苑溜冰了。

直等到朱由校身影離開視野,葉向高才鬆了口氣。

......

過了沒幾日,新任陝西道監察禦史高弘圖等人又上疏,請朱由校召回楊漣。

魏忠賢自然不肯放過這個機會,直接讓番子前往陝西,以“唯恐朝廷不亂”為名,將他這幾個人全拿進了東廠大獄。

事實上,這些再次上疏的官員,是東林黨人的試探。

魏忠賢抓了人以後,朱由校充耳不聞,每天上午去南海子學習騎馬,下午就和魏忠賢去西苑溜冰。

這個態度一出來,其餘的東林黨人也就知道魏忠賢如今得寵的程度。

他們逐漸停止奏請,準備以後再徐徐圖之。

高弘圖等人被抓到東廠以後,魏忠賢屈打成招,又讓崔呈秀等“閹黨”官員上疏彈劾他們“背公植黨”、“搖惑視聽”。

隨後,魏忠賢利用自己在司禮監秉筆批紅的權利,要將高弘圖等四名東林官員革職為民,抄沒全部家產。

其他三人東林黨都可以放棄,但是高弘圖在士林中威望不低,東林黨人聽到這消息頓時急了。

他們每天去葉府蹲著,就是想讓當朝首輔葉向高施以援手。

架不住這幫人的軟磨硬泡,葉向高拽上次輔韓爌,聯名給朱由校上了一份奏疏。

倒也沒為高弘圖辯解,奏疏中隻說他為官多年,忠正有名,請求從輕處置。

看見這些,朱由校的臉也黑了下來。

這普天之下,隻有你們東林黨是忠正之士?

“召葉向高進宮!”

朱由校讓王體乾去傳諭,後者第一個去的不是葉府,卻是先跑到司禮監給魏忠賢報信來了。

魏忠賢聞言,冷哼一聲,揮手道:“速去葉府傳諭吧,我知道了。”

王體乾有些納悶,問道:“乾爹不先去西暖閣找皇爺?”

“他們要自討沒趣,我去乾什麼?”魏忠賢看了他一眼,冷哼道:“現在皇爺正在氣頭上,咱家可不會去湊這個熱鬨。”

葉向高接到聖諭讓自己入宮時,事先就已經猜到了,他歎了口氣,隨即跟隨王體乾來到西暖閣。

“閣老,你來告訴朕,崔呈秀、顧秉謙等人彈劾高弘圖背公植黨、搖惑視聽,是不是冤枉了他們?”

一隻腳剛踏進乾清宮,朱由校便劈頭蓋臉問過來。

葉向高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先前批複聯奏時皇帝已經擺明信任魏忠賢的態度,他們卻還要不依不饒,讓人上疏試探。

試探了之後,引得閹黨報複,又想費勁巴力的把人從東廠手裡拉出來。

煮熟的鴨子已經到嘴裡了,不放你點血,魏忠賢和閹黨怎麼可能再鬆口?

上次救王之心的後果是什麼?是楊漣致仕!

時隔不過幾日,居然還要和皇上對著來,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後生可畏啊!

見葉向高沒有回話,朱由校回到臥榻上,低著頭在棋盤上擺棋子,淡淡說道:

“朝中已經有人在說了,說朕信任權閹,這大明朝要在朕在位的時候,再出一個劉瑾、汪直!”

“這話,朕要是讓魏忠賢追究起來,又有多少人要人頭落地,抄家滅門?”

說著,朱由校冷笑一聲,頭也不抬的問道:“不然朕把這個皇位,交給他們來坐?”

“啊?”

話音未落,一顆白子掉在地上,“啪”地一聲脆響。

葉向高慌忙跪在地上,連道皇上息怒。

朱由校嗬嗬一笑,“不然這樣吧,反正這大明朝也不是朕做主,閣老您就委屈委屈,再辦一次三法司會審。”

“這回讓您做主審官,審問出什麼結果來,那就是什麼結果,朕絕不會過問,如何?”

葉向高的手在抖,這個時候,皇帝正在氣頭上,一句話不對,就要墮入萬丈深淵!

魏忠賢倒是聰明,乾脆來都不來了。

“怎麼了?”朱由校冷笑幾聲,“閣老還覺得哪兒不滿意,跟朕提,隻要朕有的,就算這大明江山給了你們東林黨,又有何妨!?”

“說話!”驀地,朱由校大喝一聲,拍案而起,無數棋子劈裡啪啦的落在地上。

“你們稍微給朕一點麵子,和魏忠賢那個‘權閹’學學,行不行!?”

葉向高心裡把那幫喜歡沒事找事的後生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大汗淋漓地道:

“臣、臣覺得此事不必進行會審,還是讓刑部、大理寺和東廠共同審理為好。”

聽這話,朱由校眼中閃過一抹失望。

罷免一個高弘圖的事兒,居然還是要審。

上次東林書院案到現在都沒個結果,交給大理寺和刑部,又要審到什麼時候。

直到最後,這個老家夥還在打著兩麵討好的主意,這樣的首輔,要來何用?

想到這裡,朱由校坐回去,一隻手拄著頭,麵無表情地道:“大明的事兒,你們做主,朕乏了。”

葉向高心下一沉,顫顫巍巍地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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