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佛寶奴是真的很煩趙性,她最大的心願就是騎著馬從金陵城大街上走過,看著所有人山呼萬歲。
但現在沒辦法,宋國太強了,趙性又像是個癩皮狗,他都不知道什麼叫不要臉,說借宮殿就非借到不可,如果不借,他真的可能會坐在萬年宮的門口招待人。
讓宋國皇帝在萬年宮門口招待人,看似是宋國的笑話,但人家轉頭便是個寧可吃閉門羹也不願勞民傷財的美名,而遼國卻隻能落下個小肚雞腸的臭名。
即便遼國有一萬種道理說皇宮可以不借,但落在他人嘴裡時可就要變了味道。
煩死了!
最終無奈之下,隻好把長安宮一隅借給了趙性,讓他來招待西夏使臣。
“你自己不打算建個宮殿?”
“建個宮殿少說千多萬貫,宋北雲能吃了我。”趙性擺手道:“有個萬年宮就夠了。”
“這是遼國的!是我的!”佛寶奴額頭上青筋暴起:“你宋國皇帝,在遼國宮殿?傳出去算個什麼事?”
“大兄,當年你沒少進我的宮殿吧。”
“那是當使臣,能一樣麼?那會宋國還是這個。”佛寶奴豎起小拇指:“看清楚了沒?這個!”
“行啦行啦。”趙性將石桌上的帽子架在了頭上:“借個宮殿而已,再說了,好歹都是青龍苑的同窗,給個麵子。”
“誰跟你是同窗。”
佛寶奴雙手抱臂,側過頭去:“趕緊走,彆讓我看到你。”
“嘿嘿。”趙性笑了一聲從花園中離開,去到了借來的偏殿之中。。
這裡此刻已經忙碌了起來,趙性背著胳膊來回轉悠,也不顧及什麼皇帝威嚴,逛了幾圈累了就坐在了門口的台階上。
這種事要是放在佛寶奴身上,那絕對是不可能發生的,從這一個小細節就能看出來完全沒有接受過崗位培訓的和從小接受崗位培訓的皇帝其實是有根本性不同的。
不過有些事就如宋狗說的那樣,彆說趙性是個不講禮法的人,即便他是個憨子,隻要大宋國力一日比一日強,彆人看到他都得仰著腦袋看。
而哪怕他再講究、再有威嚴,大宋要是跟大理那個德行,都彆說遼國了,恐怕是個軍閥都隨便騎在他頭上拉屎。
世界就是這麼殘酷,沒有道理可講。一身匪氣的劉邦沒人敢說他不得體麵,滿身書卷的李煜卻連個老婆都護不住。
“官家,地上涼。”
“不涼。”趙性坐在那剝西域的乾果,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西夏特使還沒來?”
“已進了宮門。”
趙性聽罷將一個果子塞入嘴裡:“佛寶奴肯定恨死我了,哈哈哈……帶勁,當年讓她有事沒事擠兌我。”
能不恨麼,這規矩都壞光了,簡直就是不乾人事。但偏偏卻還拿他沒什麼好辦法,宋遼的兄弟之盟擺在那,又攤上一個不要臉的大宋皇帝。
當西夏特使來時,趙性依舊坐在台階上,岔開腿,地上已經一地的果子了。
那特使一見趙性如此,立刻上前蹲在了台階之下:“西夏特使李……”
他的名號還沒報上來,趙性就已經開口了:“西夏皇帝的親弟弟對吧,我知道你。”
那特使心中一驚,但卻不敢正眼打量麵前的皇帝,隻能蹲在那裡,甚至連高過趙性都不敢。
“飯菜還沒好,朕閒來無事便先來了一步,你莫要驚恐。”趙性從旁邊的兜子裡掏出一把乾果:“來,吃些。”
特使雙手舉過頭頂接下了宋國皇帝的恩賜:“謝大宋皇帝陛下。”
“唔,坐吧,蹲著怪累的。”
那使者一聽,哭笑不得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可是萬萬不敢跟大宋皇帝一起坐在台階上,雖然不知道這皇帝要坐在台階上,但他這麼乾一定是有理由的,自己千萬可不能觸了雷。
“國書呢?”
趙性上來就是直切正題,瞬間就把那使者給乾懵了,他第一反應就是開始說客套話,但趙性卻是一揚手:“朕說國書呢?”
雖是看著放蕩不羈,但皇帝畢竟是皇帝,那舉手投足之間的威壓卻不是等閒人能相比的。
特使嘴唇顫了幾下,緩緩的從懷中掏出一卷由絹帛包裹的東西來,呈給了趙性。
趙性將手中的東西扔到一邊,接下了國書展卷而視,看了一圈之後輕笑了起來,神情中帶著不屑。
“僅僅是稱臣朝貢?”
特使仰起頭看向趙性:“大宋皇帝陛下……”
“你說你能全權代表你們皇帝對吧?”
“是的……”
趙性滿意的點點頭:“國書你帶回去,就說路上丟了。然後讓你哥哥給自己想個響亮點的王號,西北王怎麼樣?”
“啊?”特使愕然:“這……這……這……”
“朕不是與你們講條件。”趙性的手放在膝蓋上,一臉淡漠的看著遠處的晚霞:“朕是讓你們選個自己的王號,朕保你們子孫萬代。”
特使的手也開始顫抖了起來,他曾以為不用麵對宋北雲就可以多些拉扯,但現在卻發現這算是才出了虎穴又入了狼窩,宋國這位皇帝根本不講道理,談判都不打算談判,上來就要西夏納土稱臣。
要是十年前,大不了一拍兩散,大不了打一架。可是現在……西夏沒有那個能力了,大宋如今宛如一頭森然巨獸靜靜的臥在身側,西夏舉國之力來供養這頭野獸,但祭品終歸是有吃光的那一天,當巨獸蘇醒之時,那對西夏無異於滅頂之災。
“聽聞夏國的公主很漂亮?”趙性突然開口問道:“有沒有嫁人啊?”
“公主已成親……”
“可惜了。”趙性撇撇嘴:“本來還打算賜個婚,既然嫁了就罷了。你西夏國如今已是強弩之末了,還是要早做打算啊。大宋從不負忠義之士,你們早早的決斷。若是現在歸了我大宋,尚算得上是雪中送炭,可若是等到國破之日朕去收拾你那殘局,可就連錦上添花都算不得了。”
特使從頭到尾都沒撈到發言的機會,但現在問題就在這裡了,他要儘可能的給西夏爭取喘息的機會,如果納土歸宋了……那可就真的什麼都沒了。
現在西夏國內亂的那樣子,即便是商隊也不再經過他們境內而是轉道走草原而入了,這無異於一個惡性循環,西夏再這麼下去可能熬不過兩年了。
“陛下……可容我通稟一聲嗎?”
“通,隨便通。”趙性大氣的很:“今日便不談國事了,且等下次見麵時,朕還望你能帶來西夏的輿圖。”
一頓飯趙性吃得倒是歡快,可是特使卻是滿心委屈,這簡直就是外交霸淩,根本不給選擇的機會,西夏其實還能有選擇的……隻要宋國出兵平息了內亂,西夏還是能恢複過來的。
但顯然,這位皇帝並不給機會,他唯一的要求就是納土歸宋,除此之外他甚至連談都興趣都沒有。
也許是因為西夏沒有資格上他的談判桌吧,特使心中苦但不得不承認,如今大地之上,能上桌子的也隻有四家了,而能掀桌子的卻隻有兩家。
而佛寶奴那邊也給了兩金的皇帝無比的壓力,遼國如今早已不是當初的遼國,宋遼這一對死冤家現在還穿上了一條褲子,兩金之戰打垮了金國和金帳汗國的脊梁,現場的局麵幾乎都是被佛寶奴一人掌控。
這也許就是工業化改革的甜頭吧,國力的空前強大帶來的就是自信和威嚴,哪怕是坐在台階上吃乾果的宋國皇帝都能讓人滿身是汗,即便是被兩金的壯漢看不起的娘們唧唧的遼國皇帝卻能掌控整個局麵。
原來國家強大的感覺真的這麼好……
“你說,如果未來遼宋平息了外敵,會不會兵戎相見?”
佛寶奴退場之後,坐在寢宮之中對過來幫忙帶孩子的金鈴兒說道:“若是真有那麼一天,你來遼國我保你無恙。”
金鈴兒眉毛輕輕挑了一下:“我從不考慮這個問題。”
“為何?”
“不為何。”金鈴兒笑道:“早些睡吧。”
佛寶奴睡不著,幾乎是睜著眼睛到天亮的,但天亮之後她卻睡得比誰都深沉。
就這樣過了幾日,在金國皇帝準備好了會談並且各國都開始摩拳擦掌之前的幾日,趙性等到了特使的第二次覲見。
這次西夏特使帶來了西夏皇帝的親筆信和一張地圖,信中西夏皇帝的情感真切,口稱宋國皇帝為兄不說,還將西夏如今遭遇的種種委屈都說了個清楚。
而最後,信中赫然寫著願意納土歸宋,但隻有一個要求,西夏之黨項人等不可遭受欺淩。
趙性來回看了幾遍信,手摸著那個大印,本應仰天大笑的他此刻卻極端平靜。
“大印呢?”
特使輕歎一聲,從身後取下一個盒子,雙手呈上。
接下盒子的內侍轉交給了趙性,他打開之後看了一眼,然後手微微顫抖的將裡頭的西夏皇帝大印取了出來。
“取筆來!”
趙性給西夏皇帝也回了一封長信,信中則稱其為弟,還不斷安撫著他的情緒,並說明了大宋從沒有欺淩弱小的傳統,一切製度都已經確立,無論是回鶻黨項還是其他,入華夏者華夏也。
而就在這封信傳遞去西夏時,大宋皇帝陛下親自昭告天下,盼望玉門關以內所有勢力能夠審時度勢,若是現在停止作亂,前往長安受降,大宋仁義則可既往不咎。
上百匹快馬當日便從長安城四散而去,每個人身上都帶著大宋皇帝的詔書。
反正拋開亂七八糟的話,其核心思想就隻有一條,那就是現在停止作亂就算了,否則五月一到仍不歸降者,大宋將親自出兵討伐。
而與此同時,西夏皇帝李氏也昭告天下取消西夏王位,尊趙氏為帝,舍彆歸總,將所部十五州、四軍、一百一十六縣、一百五十五萬六百八十戶、十一萬五千一十六士卒悉數獻給大宋,尊奉大宋為中原正朔,以促成中華統一。
整個局勢瞬間變了,兩份昭告一出,宋遼兩金都為之震動,而讓人沒想到的卻是在這兩份昭告出現的第十天,南越、大理突然乾了同樣的事情——納土歸宋,奉其為中原之準,王朝正朔。
“反了!”
佛寶奴看完奏報之後,麵色漲紅的吼道:“混賬東西,給朕挖坑!”
她不是生氣宋國,因為這本來就是在計劃之中的事,遼國向東北和草原走、宋國往西北和森林走,但關鍵是這個節骨眼上,這三個國家同時納土歸宋,代表著接下來的四國會談上會出現重大變數。
這種變數瞬間就打破了原有的平衡,宋國突然之間就燃了起來,地幅之遼闊,甚至超過了建國之初。
而這還不是關鍵,真正的關鍵是這些國家居然奉宋為正統!
這個不能忍的,彆的什麼都行,正統不能讓!
佛寶奴在憤怒逐漸平息之後,一封信乾去了金陵,然後強製四國會談繼續延期。
對此趙性不太樂意,但其他三國都很樂意,因為他們也不得不開始想辦法壓製一下宋國的突然擴張了。
“這……”
宋北雲接到信之後,仰起頭看了看福王:“嶽丈,你們老趙家的人是不是都自帶福氣光環?”
福王雖然不知他在說什麼,但嘴角卻難掩喜色,雖然他對宋北雲搞的那個什麼什麼會頗有微詞,但現在大宋迎來了自建國以來的實力頂峰,這對他來說何嘗不是一種安穩。
而宋北雲能算到西夏,可他千算萬算算不到這大理和南越諸國在這裡湊個什麼熱鬨?
這個時候他們納土歸宋,看著是感覺樣樣都好,可這就是個坑。
為什麼?
因為長安四國首腦會談在即,這個點突然傳來這個消息,無異於就是逼迫其他三國首腦暫停會談,強製性達成聯盟以對抗大宋這個天下第一。
即便是遼國也不會例外,盟友歸盟友、遏製歸遏製,這是兩個概念兩碼事,或者換個角度來說,如果真的兩金歸遼了,就問大宋怕不怕。
怕的,一定是怕的。因為他們不知道宋國會乾什麼,黑夜可不可怕?黑夜不可怕的,可怕的是不知道黑夜裡有什麼。
這就是黑暗森林法則的變種,弱小者一定會抱團來抵抗強大者的不可知。
宋北雲看完佛寶奴的信後,趙性的信也到了。
“好家夥,趕一塊了。”宋北雲歎氣道:“王爺,要出麻煩了。”
福王皺起眉頭:“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