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刺史連衣冠都來不及正就匆匆往西湖邊跑,一路氣喘籲籲,心裡還不斷念叨可千萬彆出什麼事。
彆的不說了,就光是那個大帥的稱呼就不是一般人能用的,二十歲上下能被人喚為大帥者,天下僅有一人。
那是誰?那可是心狠手辣、陰險狡詐的宋北雲,在他來之前就已經有口信傳到了周刺史耳中,彆無其他就隻唯一句“小心擔待”。
這四個字的份量可謂千鈞重,所以他們誰都沒把這宋北雲當成少年郎來輕視,畢竟這人的風評可是不好,而且從朝中傳來的訊息看來,他絕非等閒之輩。
若是真的讓自己下屬把他給傷著了或者得罪死了,自己這個刺史恐怕也到頭了。
彆說他宋北雲隻是個六品欽差,就哪怕是個九品,自己這個地方官也是得罪不起的,能當欽差的人那隻能用一句皇恩浩蕩來形容。
匆匆來到西湖邊,他不由得鬆了口氣,因為自己的下屬並沒有什麼出格的舉動,隻是將人圍在那裡而已。
周刺史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上下打量宋北雲一圈,正和線報中的描述如出一轍,雖是第一次見到,但經驗十足的周刺史卻當即就斷定這人正是宋北雲。
“宋大人。”周刺史呼哧帶喘的走上前,抱拳拱手:“幸會幸會,久仰宋大人之名。”
“哦……”宋北雲輕笑了起來,站直了身子抱拳回禮:“您就是杭州刺史周大人對吧?”
“正是正是。”周大人回頭看了看,皺著眉頭怒斥道:“都乾什麼東西,這是欽差宋大人,你們要造反嗎?還不速速退下!”
所有人都領了命,正要往後撤,包括那個表情凝重的胖子。
但宋北雲卻伸手阻攔道:“彆急啊,周大人。你怎的不了解一番事出何因呢?”
這周刺史在心裡都把宋北雲給罵臭了,可卻無半點法子,隻好歎了口氣轉頭問著跟自己一起前來的屬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子事!?”
此刻,正在小飯店裡張望的那對母女可謂是目瞪口呆,這外頭的人可是周刺史啊!那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周刺史,一州的父母官!等閒人彆說搭話了,就是見上一麵都頂頂難。
可是如今卻在這個白衣公子麵前低三下氣,全無官威。甚至還被那公子擠兌得滿麵通紅。
“居然有這種事?”周刺史聽完下屬的彙報之後,怒目圓睜,低聲嗬斥道:“我吩咐過你幾次了?混賬東西!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訓斥完下屬,周刺史對宋北雲說道:“宋大人,此時我已知曉,定會嚴辦。”
“不對吧,周大人。方才那人與我卻不是這般說的。”宋北雲笑著指著地上那山羊胡子:“方才他可是對我說,我逞能可以,等我一走他可是該是如何便如何,這杭州地界上可沒他擺不平的事。”
“啊……沒……沒……”那山羊胡子臉色蒼白的嘀咕了幾句,卻根本無人聽他說話,再被那頭蠻牛這麼一瞪,當時就偃旗息鼓了。
宋北雲這話說出口,周刺史的臉都綠了,他憤而一腳將身旁的下屬踢倒在了地上,口中憤憤罵道:“看你治下的好事!”
“周大人莫要焦急,我也便隻是想瞧瞧這怎麼個為所欲為法。”宋北雲在這火上直接潑了一盆油,堆著笑容抱著胳膊說道:“周大人,你說可是啊?”
周刺史環顧四周,氣得是七竅生煙,惹事惹到了欽差頭上,這些人的狗膽子是真的肥碩,今日若是不嚴懲,誰知道會出些什麼幺蛾子。
“來人,把這幾人都給我拿下!”
周刺史一聲令下,包括那個富商和他的下屬在內的所有人都被官差給拿住了,而旁邊一通判走了過來,低聲跟宋北雲說道:“宋大人,此時周刺史的確不知情。”
宋北雲笑著回答:“我自然是知道,周刺史無論如何也不會摻和這等雞毛蒜皮之事,隻是這杭州地界的政務,似是有些混亂啊。”
這話裡的意思就是明顯否定了一州之長的治理能力,彆說什麼這隻是小事,以小見大便是驚天的大事,到時再回京以偏概全這麼一番,天底下哪裡還有他周刺史說理的地方?要知道這杭州可是頂富庶的地方,無數雙眼睛盯著他這個位置呢!要說惶恐,他周旦臣比誰都要如履薄冰。
“宋欽差,此事三日內定會給欽差一個交代!”周刺史咬著牙走上前:“若無交代,官服獻上!”
“唉唉唉,不敢當不敢當,我區區六品芝麻官,哪裡敢要周大人的官服。”宋北雲嘴上謙虛,但表情卻一點都不謙虛,他昂起頭,用鼻孔看著麵前的一州之長官:“不過但請周大人勿要食言,這杭州的百姓還看著呢。對了,周大人,明日我想先去府庫中查點核算糧草錢銀,可否?”
還可否……能不可麼?皇城司使宋北雲遣杭州主辦白蓮教謀反一事,一切從權。
周刺史當了二十年的官,能不知道這個“一切從權”的意思嗎?說是量力而行、隨機應變,其實就是給了他莫大的權利,這權利不是他本身的,而是朝廷加在他身上的。
他要查賬,不給?那完了,直接以謀反定罪問題都不大。可要是給的話……
說實話,周刺史心裡門清,他的下屬絕無可能跟白蓮教有瓜葛,一頓飽和頓頓飽的區彆他還是清楚的,但若是說這一州之內有沒有那侵吞國產中飽私囊的事,那還用問?哪個州沒有?先不說上頭的撥款根本不夠政務開展,就光是上上下下各級官員都喂不飽,不從糧草、絹帛、稅收裡頭做文章,大大小小的官吏都去喝西北風了,這裡頭的東西……可做不可說啊。
“對了,周大人,這夜黑風高,可莫要失火了。”宋北雲叮囑一聲:“不然我也不好交代呀。”
“本官明白。”
周刺史臉色凝重,帶著人就走了,而宋北雲看著他的背影轉頭對身邊那頭牛說:“走吧,回去繼續吃點。被他們折騰的都有點餓了。”
再次回到小飯館,就連那個小姑娘都不敢再跟宋北雲聊天了,反倒是這家的老板出來跪謝了宋北雲。
“倒是不用謝我,我也隻是單純是想找點事罷了,他們撞我身上,那隻能怪他們命不好。”宋北雲擺手道:“再上點拿手的菜肴,方才沒吃什麼,有些饑餓了。”
老板忙不迭的去做飯了,而那小姑娘還依依不舍的看了幾眼宋北雲,但最後還是被她娘給拽了進去。
“大帥,方才您可是太厲害了,三言兩語就將刺史大人給嚇成了那樣。”
“以後你就知道了,這就是權之力。”宋北雲坐在桌前:“我比他官小,但權不在我在天家呢,天家威嚴足夠讓他今晚難以入睡。”
“可是為何……大帥,您為何要嚇唬他呢?”
“不該你問的,莫要問。”
“哦哦哦……屬下知錯。”
果然,周刺史將那些被帶走的人關押之後,獨自回到了家中,他當真是徹夜難眠,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焦灼狀態,渾然不知該是如何是好。
現在去改賬本,那也來不及了,一州之地界的賬本摞起來跟人一般高,重造根本來不及,而且還容易讓人看出端倪。
可若是不重做吧,這……明日來查的話,定然要出紕漏啊。
不過到底活人不會讓尿憋死,他在這十萬火急之中,突然腦子裡靈機一動,帶著管家匆匆跑了出去。
接著他乾了一件驚世駭俗的事,那就是連夜審訊今晚的案子,不到半個時辰,案子居然就被他給判了。
那些潑皮全部收監,留後發落。下屬則直接以瀆職之罪給拿了下來,接著就是那個官商勾結的富商了,管他認罪不認罪,直接就給定了個欺行霸市、偷稅漏稅之名,要罰沒所有財產,接著刺史親自帶人上他家去抄了家,地產、田產、金銀首飾和商鋪全都給抄了一空,隻留下他們一家住的那個宅子,大概估算了一番,價值得有個七十萬貫上下。
他將這些東西能兌換成現錢的都當即找當地的幾大富商給兌了去,還不到子時,他手中就拿住了大約價值八十萬貫左右的地契、徐家印信,那些富商也是上道,不但沒有打壓價格反而紛紛抬了一手。
拿著這些東西之後,周刺史悄悄對管家說道:“你去將此物儘數交於欽差大人,不得有誤。邊說查抄所得,請欽差大人盤點清算,之後如何發落單憑他所想。”
官家捧著這一大筆錢匆匆的趕到了宋北雲住的地方,敲開了門之後,宋北雲果然坐在裡頭。
“欽差大人,我家刺史大人讓我將今日之案子所罰沒錢銀交於欽差大人定奪。”那官家將小匣子放在宋北雲麵前的桌子上,緩緩退到了門口:“其餘的草民也不知……”
“我明白了,你先回去吧。”
“是。”
官家離開之後,宋北雲打開匣子看了一圈,大概算了算,有個七八十萬貫。他笑了笑,將裡頭的方便攜帶的印信和地契、田契都放入了行李中。
“還是很懂事的嘛。”宋北雲收拾完之後,拍了拍桌上的匣子:“這來錢到底還是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