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天一夜的宋北雲坐在火桶裡,身上披著羊皮氈子,手上端著一碗肉湯,雙眼直勾勾的盯著地麵,看著就跟傻了一般。
玉生坐在旁邊正在寫“習題”,深陷題海戰術的玉生已經養成了習慣,每天不刷十五張卷子絕對不睡覺,好不誇張的說,現在隻要是題目就不可能難得住玉生,不管是多偏門的題,解題思路已經被他“唯手熟爾”了。
“怎得睡了個失魂落魄?”玉生抬起頭看了宋北雲一眼:“湯快快喝了。”
宋北雲抓撓了一下蛋蛋又撓了撓臉:“我做了個夢,夢到我被調去北海牧羊了。”
“你還自比蘇武。”玉生笑道:“快些喝了吧,都快涼了。”
宋北雲打了個哈欠,三下五除二將肉湯喝了個乾淨,然後他掀開身上的羊皮氈子,走下地來:“玉生哥,我要出門一趟。”
“莫要太晚回了,省的母親擔心。”
“嗯。”
他走出門外,正好瞧見紅姨在爐子旁為那宋狗蛋烤著尿片,看到宋北雲出來,紅姨直接問道:“要去哪裡?這將將要過年了,你便在家中老實一些不好?”
“哎喲……真的有事情的。”宋北雲歎氣道:“姨娘,你也知道我的,要是沒事情,我恨不得死在床上。”
“呸呸呸,大過節的,說些什麼鬼話。你要出去便出去,總是說些古怪話,我瞧你是想討打了。”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呸呸呸。”宋北雲連忙抱拳討饒:“姨娘,那我先走了。”
“自己小心些。”紅姨起身,從荷包裡拿出一把長命鎖掛在宋北雲的脖子上:“十八已滿,這長命鎖我給你準備了好幾年了,你戴上,開過光的有法力。”
“多謝姨娘。”
宋北雲將長命鎖塞入衣服之中:“那我便去了。”
“晚間回來吃飯,大過年的莫要在外浪蕩。”
“遵命!”
宋北雲走出大門前順手拍了一下正在那擺弄花草的俏俏的翹臀,紅姨眉頭一皺:“北雲!胡鬨!”
“跑了跑了……”
宋北雲趕緊跑了出去,而一出門,他的表情驟然轉換,身旁也有人取來了大氅披在他的身上,接著一個司命司的小太監走上前拱手道:“宋大人。”
“走。”
宋北雲背著手帶著三五個司命司高手直接繞過主路來到了洪城大營之外,他拿出福王虎符在哨兵麵前過了一下,接著就直接大跨步的走了進去。
大營中的士兵紛紛轉頭看著這個囂張跋扈的年輕人,但卻不知到底是個什麼來頭,隻能生生看著他走入主將的大帳之中。
走入大帳,裡頭並沒有人,宋北雲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坐在椅子上等待著,直到大營主將捂著帽子匆匆跑了過來。
這大宋的軍製要比正常軌跡裡的還要詭異許多,就其實除了刺史守備之外,下頭的將領雖然職級不高但卻有有著聽調不聽宣的能耐,除了見到虎符之外,基本上是不能被當地的文官所調用。
從這一點可以看出來,趙性一朝軍政割裂已經非常嚴重了,這個必須要整頓,不過現在可不是好時機。
那指揮使見到宋北雲之後,隻見是個少年,心中不免有些輕視,但眼睛一晃卻看到他腰上的福王虎符,他當時就肅然了,站定在那連大氣都不敢出。
“宋北雲。”宋北雲起身,表情嚴肅的自我介紹:“很高興認識你。”
這一套操作把那指揮使給弄蒙了,他雖是福王舊部,但哪裡聽過宋北雲這號人物,但虎符做不得假。當兵隻認虎符不認人的規矩可是福王殿下欽定的,而憑這個虎符借五百人完全沒問題,更加關鍵的是能擁有這個牌子的人,天下不超過一隻手,而且除了福王殿下之外就隻有定國公能夠將虎符轉借他人。
可就算不是福王千歲而是定國公,其實效果都是一樣的,對這些舊部來說,福王是老大、定國公可是二當家呢。
二當家的話難道就不用聽了?顯然不是的。
“李勝。”那指揮使朝宋北雲拱拱手:“不知宋大人此番前來是?”
宋北雲先是緩緩從懷裡摸出一封信:“這是巧雲讓我捎給你的信,還有些她捎來的東西明日再給你送來。”
提到巧雲,這李勝倒是長出了一口氣,神色也變得柔和了起來:“虧大妹還記得我這個哥哥。”
打開信之後,他端詳一陣後,表情驟然變化,他起身朝宋北雲拱手:“不知是宋指揮使駕到……有失遠迎。”
信麼,當然是宋北雲仿的,仿造自己媳婦的印信有什麼難度,因為巧雲是萬綠之中一點紅,她曾經炫耀似的說當初一起的師兄弟,現在最少都是指揮使了,所以宋北雲才用了這招。
通過“巧雲”的信來介紹自己的身份,遠要比自己說出來效果更好,雖然更多隻是一個心理隔閡的問題,但就這麼點隔閡其實在很多時候可以決定成敗。
“李哥兒千萬不要多禮。”宋北雲笑著說道:“我隻是返鄉省親,順路給巧雲捎封信來罷了。”
在軍營中的規矩相比其他地方是要少很多的,男人之間又沒有那麼多計較,所以這三言兩語這個李勝大概就摸清了宋北雲的來意。
當然,客氣還是要客氣的。這人可是皇城禁衛指揮使,禁衛指揮使拱衛京師,上達天聽。不管是職位還是能量都要比這種州府駐軍要強上許多,而且現在看來宋北雲一定是福王或者定國公的心腹。
而從他語氣中提到巧雲時的柔軟來看,這人大概率會是定國公的人,保不齊還是女婿都不一定,畢竟巧雲可是小姐的貼身丫鬟,跟巧雲關係不一般就代表跟小姐關係不一般。
兩人寒暄一圈,宋北雲提到想去大營轉悠一圈,這個要求是有點過份的,畢竟軍機要地哪裡能隨意巡查,不過以他的身份來看,保不齊是上頭派下來的特使,所以這李指揮使不敢怠慢,連忙帶著宋北雲在大營中溜達了起來。
宋北雲曾經在福王大營中來回折騰一個多月,對營區熟悉的很,他轉的地方都比較偏僻也比較敏感,比如武器庫、比如匠造坊。
等一圈轉悠下來,那李指揮使仍然沒明白宋北雲的意思,但宋北雲卻是大概看了個通透,這個大營沒問題。
之所以說它沒問題,其實是有兩個根據的。第一:糧草儲備並不豐厚,屬於正常的吃完一批來一批。福王手劄上說過,軍士嘩變如非戰場,定是早有預謀,糧草必會囤積,有時甚至可見滿倉積糧。第二:就是武器,但凡預謀嘩變的大營,無不秣馬厲兵,武器鎧甲都會保養得極精細,工坊也會日夜趕工打造箭矢、盔甲等物。
但這個大營中,武器隻有不到一半得到了保養,應是日常操練所致,匠造坊中更是疲敝不堪,匠人們三五成群坐在其中聊著白花花的腿子和女人的胸脯,爐子也是涼的,一看就是很久沒有鑄造箭矢之類的東西了,節前綜合征讓他們也無心工作。
這樣的情況下,就是對嘩變毫不知情的大營,也就是說這個大營並沒有被那些將要嘩變的大營當成自己人。
“李哥兒,借一步說話。”
宋北雲環顧四周,小聲說道……
而與此同時,在修水大營之中,這裡的營指揮使正麵色嚴肅的坐在那,他的麵前則是一名女子。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膽敢去挑釁那宋北雲。”那女子指著指揮使嗬斥道:“若是因你的緣故,讓教主的計劃被識破,你可知罪?”
“壇主……我隻是想為教主分憂。”
“分憂……哈,我看你不是分憂,分明就是添亂。宋狗何等的機敏,你如此縱火也無法將它置於死地,徒增他的防備,這也算分憂?”
那女子英氣十足,手握著劍在大營中來回走動:“罷了,那宋狗連夜逃跑,想來也是個繡花枕頭。如今你等便是等待時機,年後一舉奪下江南西道這富庶之地與教主裡應外合,打那宋廷一記措手不及。如今你等籌劃的如何了?”
“壇主,如今已萬事俱備,就等再拉攏幾個大營共舉大事了。”
“你可千萬要小心,莫要走漏了風聲。”
“壇主放心,都是自家兄弟。”
那女子應了一聲便轉身走了出去,出去之後她對身邊的人說:“即刻啟程,我們去往洪都,盯住那宋狗。”
“壇主,那縱火之事發生後,若是他有所懷疑……”
“我還不信區區一個宋狗能聰慧到這等地步,那日從他連夜倉皇出逃便可看出,此人隻是個膽小鼠輩罷了,不足為據。”
“壇主英明!”
站在大營門口,她回頭看了一眼,心中認定這番偉業定能成功,到時大業得成之日,便是那心想事成之時。
懷揣著滿滿的期待,她登上了前往南昌的馬車。而在路上時,她腦子裡想著的全是怎樣把那個宋狗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