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咬起來了,真的撕咬起來了。
以祁門縣這個節點為中心,周圍都動起來了,他們各懷著鬼胎,為保護各自的利益開始動起來了。
一條蛛網似的脈絡開始逐漸在宋北雲麵前清晰了起來,他坐在桌子前,將這張網絡展開,臉上帶著笑容。
“子彈該飛夠了。”
從前車馬慢,信息想要傳遞過去日子相對要長一些,宋北雲並不著急,他看著楊縣丞告假返鄉、看著周靖離縣,但卻什麼都沒有說沒有做,每日還是乾著一些無聊的事情,然後稍微乾一些周靖和楊縣丞各自吩咐的事情。
而就當他們離開祁門縣的第四天,宋北雲突然發了一個告示,說念及祁門縣民怨沸騰之事,決定重啟對前任黃縣令的調查。
這事也各自寫了一封信交給了楊縣丞和周靖,給周靖的信裡著重描寫了民怨的問題無法彈壓,而給楊縣丞的信裡則是著重寫了流言中出現了他的身影,如今已經牽涉深廣再不可視而不見。
雙方都把彼此罵了一個通透之後,再次不約而同的委婉的請求宋北雲,讓他見機行事。
好一個見機行事,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們對宋北雲的態度其實已經在潛移默化之中發生了改變,即便是很微不足道的改變,但宋北雲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查!
開棺驗屍!
開棺驗屍這天,宋北雲請來的仵作到場之後,就在義莊的正堂前開棺驗屍。
這次的仵作是從廬州府遠道而來的,經驗十足而且還大有來頭,他能來這裡純粹是賣了老禦醫的麵子,他這人本就是從大理寺退下來的傳奇級仵作,彆看職業地位低,但人家是真的一代宗師。
劇烈的屍臭並不能阻擋百姓看熱鬨的心思,宋北雲當然也是到場了,他用布掩住口鼻,靜靜的在一旁等待著這開棺驗屍的結果。
老仵作熟練的將屍體取出置於台上,然後開始細致的檢驗起了屍骨,嘴裡絮絮念著,旁邊的小徒弟則跟蹤記錄著。
“大師,脖子脖子。”宋北雲湊過去小聲說道:“漏檢了。”
仵作不滿的看了他一眼,但仍然還是聽了他的話去檢查起了屍體的脖子,然後就是咽喉、五臟,最後到下肢。
在細細的檢驗之後,黃縣令的屍體被重新放入棺槨之中,在清理完畢之後,老仵作走出來對宋北雲說道:“宋大人,死者並非溺斃。”
他就當著百姓的麵開始將死因細細的說來,說到細節處他甚至還與小徒弟共同演繹起了當時的場景,雖然空氣中還彌漫著屍臭,但卻擋不住百姓越來越多的往這裡湧來。
“然,若是溺斃者,雙肺之中定然吸入泥水,口中咽喉處也自然會有泥土湧現。然這屍骨之中除了毛發之中有泥土,其餘皆無,可斷定為死後拋屍於池塘。”
宋北雲轉過身,看著臉色蒼白瑟瑟發抖的陳姓本縣仵作,突然眼睛一瞪:“陳仵作!你可知罪!!!”
“大人!”
陳仵作噗通一聲就給跪下了,他哪裡知道已經蓋棺定論的東西卻是仍能翻起波瀾,而剛好自己的靠山楊縣丞此刻又告假反鄉,一時半會回將不來。
宋北雲並沒有搭理他,隻是繼續問那老仵作:“大師,你說這仵作可不可能誤判?”
“絕無可能。”老仵作擺手道:“隻要是個仵作,這便是入門的徒孫都知道的事,哪有誤判,分明就是草菅人命!”
“好。”
宋北雲嘴角一翹:“來人啊,將陳仵作給我拿下!收監待審!”
“大人,我冤枉啊大人!大人啊……”
“將他的破嘴給我堵上。”宋北雲一甩袖子:“下去之後先打個二十大板,瀆職之罪先行處罰!”
說完,他走到黃縣令的棺槨前,親手點了三根香,嘴裡小聲念叨著:“這位同誌,我這趟就是還你的命來了,你可以安心的走,剩下的交給我。”
外頭傳來衙役杖責仵作的聲音,還有圍觀群眾陣陣叫好聲,而當宋北雲從義莊出來時,身著官服的他受到了極熱烈的歡呼聲。
但他連頭也不抬,轉身上轎打道回府。
而回去之後,他並沒有歇著,因為時間不等人,若是等到周靖和楊縣丞回來,事情就麻煩了,現在他必須快刀斬亂麻。
通常情況來說,審理案件是不對公眾開放的,但現在他卻將公堂之門大開,任何人都可以進來觀摩,但前提是不得喧嘩。
“啪!”
一聲驚堂木,滿座皆抖擻。
此刻,所有的衙役、官差都入了堂,陳仵作也被帶了過來,但二十杖已是打得他起不得身,隻得趴在地上,口鼻中全是血沫。
他倒是罪有應得,隻是讓人奇怪的是在他身邊還跪著一個身穿白衣的俏麗女子,宋北雲倒是不著急,靜靜的環顧四周,眼神看向了那日陪他一起去上門拜訪黃縣令遺孀的幾個官差。
“你們是自己跪上去,還是本官讓人押著你們上去?”
那幾個官差都愣了,旁邊的縣委卻走上來在他們身後一人踹了一腳,將這幾人踢倒在地,然後朝宋北雲抱拳:“宋大人,我已將剩餘人等一一帶到。”
宋北雲笑了起來,自己帶來的錢差不多都花出去了,一萬兩花在了碧螺身上、一萬兩則畫在了這幫縣衙裡的底層公務員身上。
他這些日子的吃喝玩樂可都沒忘記帶上這幫人,並從裡頭挑選了一波還算剛正不阿也沒什麼前科的老實人。
這件事就是在楊縣丞眼皮子底下完成的,甚至於楊縣丞還主動派人跟著宋北雲一起是花天酒地。
嗬,這個世道什麼真情假意,說到底不過就是真金白銀最實在,幾百貫能讓人賣命、幾千貫就能讓人悍不畏死,周靖不是說有錢就能為所欲為麼?那倒要看看是誰的錢更管用了。
“犯婦黃劉氏,本官問你!你據實說來,若有半句假話,莫怪本官讓你木驢遊街。”
審訊的過程很有意思,百姓在外頭聽得大呼過癮。那往日的混賬縣令今日就如同被文曲星附了體一般,任何謊話都會被他一一拆穿,那些模棱兩可之言也會被他駁斥得啞口無言。
審訊過程從上午持續到傍晚,縣令大人甚至毫無規矩的連吃飯都讓人端在了手中,那些衙役官差也同樣是捧著人送來的碗吃飯。但那些犯人們卻連一口水都沒得吃喝,這天氣炎熱不說,心內還焦灼惱怒,一天下來暈倒好幾個。
“若是不說,本官就陪你們耗著。”宋北雲坐在大堂前:“若是一天不說,那就陪你們一天、若是兩天不說,那就陪你們兩天,若是不將事情弄個水落石出,便對不住老子頭頂這明鏡高懸。”
外頭看熱鬨的人一茬一茬的換,裡頭的嫌犯也一個一個開始交代,他們大多是從犯,但從犯的人多了,主犯就漸漸浮出了水麵。
最後一步一步將謀害黃縣令的凶手坐實在周家一個護院的頭上,宋北雲立刻找人去逮捕,但卻發現那人早已是走了,盤問之後發現同行的還有周家的管家。
宋北雲拍桌慍怒,然後直接找人封了周家,將他妻兒老小一家三十七口人全部控製了起來。
接著順著這根線,他就開始用一種挖墳掘墓的方式開始徹查起來,而內鬼碧螺此刻就展現了她無與倫比的能力,親自帶領宋北雲找到了躲藏在地窖之中想要趁機逃跑的周家主母,還有被主母帶在身上的流水明細賬目。
“哈哈。”宋北雲看著眼前的賬目:“摸魚摸到大白鯊了。”
接著他順著賬目上的內容開始逐一清點,並在周家十二處倉庫中查收糧食二十七萬三千三百石、鐵器兩萬兩千餘件、未造冊的私鹽兩萬三千餘斤、皮草、絲綢、瓷器不計其數。
看到這些觸目驚心的東西,百姓都震驚了,今年本該就是災年,可如今這私庫之中居然藏有如此之多的東西。
再次經過盤問,得知周靖親自押送一批貨去往了嶺南西道,也就是廣西。即便是快馬去追,也需要十幾日才能回返。
而就是今天,巧雲那頭也接到了前幾日宋北雲從祁門縣發來的密信,他等不得七夕了,要讓巧雲即刻帶兵前往,一刻都不得耽誤。
其實不管是周靖還是楊縣丞,他們都已是將時間差算好了,可誰也沒預料到宋北雲這招快刀斬亂麻,同樣打好了時間差的宋北雲在收集到足夠多的信息之後,這始料未及的雷霆舉動一出手就將兩人殘留在這裡的勢力給衝擊的七零八落。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點都沒有偏離軌道,雖說也有些運氣的成分,但主要這一場運作簡直堪稱完美,畢竟他是真的算好當周靖出門押送貨物時候,這楊縣丞要離縣避嫌的,畢竟他們都互相忌憚著對方身後的大人物。
可宋北雲沒這個顧忌,他代表著第三方下場,要的就是個快準穩狠!
一夜之間,楊縣丞和周靖的的人,逃跑的逃跑、收監的收監,生生是來了個挖墳絕戶、釜底抽薪。
因為楊縣丞的家鄉離得較近,當他在宋北雲雷霆行動的第三天早晨得到消息時,他手中的飯碗應聲而落。
“可當真?”
“楊大人,你可莫要再等了,那宋北雲……那宋北雲……”報信的人急的都快哭了:“你可快些回去瞧瞧吧。”
楊縣丞頭暈目眩的往後退了幾步,然後腦中不斷盤旋起這些日子宋北雲的種種,聰明如他立刻清晰的認識到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不得其解的問題。
為什麼他娘的突然之間牢不可破的聯盟就土崩瓦解了,現在雖是馬後炮但細細想來一切都是從這個混賬來此地開始的。
“完了……”楊縣丞一屁股頹然的坐在了凳子上:“我著了道。”
“大人,現在如何是好?”
“殺回去!”楊縣丞深吸一口氣:“去,遣人找上周靖,就說我等二人都著了那宋北雲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