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夏天大概在這個時間點正式到來了,作為穿越者的宋北雲最害怕的就是夏天。
雖然沒有因為高樓大廈、高額碳排放等因素形成的城市熱島效應,這個時代的氣溫整體略低於未來,但三伏天仍然能達到34-36攝氏度,而現在則是端午之前的南方最難受的梅雨季。
不見太陽但蒸籠似的天氣讓人哪怕不動都是一身燥汗,黏糊糊、濕噠噠,在這種天氣下,連可愛的小姐姐都不可愛了,最舒服的方式就是脫得光溜溜的躺在竹床上喝冰水。
不過這兩天宋北雲甚至連夏天躺屍的權利都被剝奪了,這個比自己大了快有五十歲的師兄天天大早就會親自跑來敲門,把宋北雲喊起來叫到河邊去操練五禽戲……
“師弟,作為醫者,自身就得強健體魄,你看師兄花甲之後仍然健碩,雖是比不得師伯那般神仙體質,可若是等閒人不管是王公貴族還是販夫走卒都是比之不過的。”
老禦醫一遍一遍練著五禽戲一邊對宋北雲說:“師弟,業精於勤荒於嬉,你還年輕,我等這一脈振興大任可就在師弟身上了。”
宋北雲惺忪著睡眼在那打著哈欠學著鳥扇翅膀,聽到這句話之後,啊了一聲,側過頭:“師兄,你那麼多弟子呢?怎麼就是我啊?”
“他們……唉……榆木腦袋,一個個都是榆木腦袋。”
老禦醫卻氣憤的說了一句,然後徑直脫下了外套,打起了赤膊,隻穿一條兜襠的布就跳入了河水中,像遊魚一般在水中上下翻飛起來。
“哇,師兄……你這體能厲害啊,平時那顫顫巍巍的樣子都是裝的?”
“不裝,若是不裝那些榆木腦袋更是不肯學!”老禦醫在河中探出頭來:“我三年前就告訴他們我大限將至,這才讓他們能繼承我的衣缽,不然還不知要混上多少年。那些個榆木!好了,不講他們了,師弟一並來,這清晨入水,正是陰陽調和之理,強身健體。”
遊泳的確是強身健體的,這是不爭的事實,但宋北雲尋思吧,要讓自己跟這個老頭一起在這山清水秀的地方洗個鴛鴦浴,生理上的反感。
“師兄,你作為禦醫,不知道點宮裡的秘密?”
“倒也是知道一些,不過乏味的很,還不如跟我這師弟縱情山水來的暢快。”老禦醫說著突然一個海豚跳從水中躍出,然後重重的紮入了深水區,許久都不見人。
怕不是淹死了吧?宋北雲算算時間,發現已經有三分鐘之久了……他連忙起身查看,卻沒想老頭子居然從河對岸唰的一聲鑽了出來,那架勢比專業的還專業。
“師弟,我們來比比誰遊得快啊。”
“不了不了……”宋北雲連連擺手:“我還有個病人,等會要去給他喂藥。”
老禦醫頗為失落的又一個猛子紮了回來,上岸抹乾淨身子穿上衣裳,再次變回那個慢騰騰顫巍巍的糟老頭,然後一邊整理頭發一邊對宋北雲說:“對了師弟,前日我幾個弟子受邀去為一個少年診病,倒是見了一樁奇事,近乎不治之症被用離奇之法醫治,之前我還詫異是哪位神醫,如今看來相比就是師弟你了。”
“少年,你說是北坡吧,安刺史的兒子。”
“似乎是。”
“師兄去看一眼不就行了,師兄的道行可比我高多了。”
這個還真的不是恭維,這個老頭雖然古古怪怪,但整個大宋甚至金遼草原,這個老頭的名聲都是頂頂的,祖師爺級彆。他是禦醫不假,但一般不治病,就當個吉祥物擺在那,遇到徒子徒孫擺不平的事,他出手幫幫忙,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折騰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他這次肯不辭辛勞來廬州,一個麼是聽說有人成功防治了瘟疫,要知道這個年代處理瘟疫最常見的方法是不管感染沒感染,找個地方一圍,讓人在裡頭自生自滅,怎樣防治、怎樣阻隔、怎樣診斷都是難題中的難題,所以他決定親自來瞧瞧。
二麼,就是他實在有點想家裡的乖孫了,聽說乖孫已經啟程從洪州府啟程來廬州參與州試統考,他索性直接就過來了,到時多住些日子,還能見上乖孫幾麵。
隻不過這一來,驚喜驚嚇都接踵而至,師伯一脈再現對於這個人丁稀薄而且到處分散的門派來說,簡直就是如獲至寶好嗎,而且從這個年紀輕輕的師弟展現出來的能力,除了懶散了些,其他真正是符合門派要求的,比自己培養那幾個榆木疙瘩不知道強到哪裡去了。
“師弟可莫要揶揄為兄。”老頭連連擺手,一臉嚴肅的說道:“醫道一途,達者為先,光是師弟那圖鑒就夠我琢磨半輩子了,可恨……可恨師兄我年過花甲,若是能倒回年少時,我定然要琢磨出個所以然。”
“現在也不晚啊。”宋北雲笑道:“走吧,師兄跟我一道去刺史府瞧瞧,若是安家公子今日不再發熱,便是好透了。”
“走走走。”老禦醫一臉興奮,像個孩子:“倒是讓我也見識見識。”
在結伴去往刺史府的路上,倆人一起在路邊買了塊胡餅,喝了碗麻油湯,吃飯的時候老禦醫還感歎說城外幾十萬災民卻未影響到城裡,這福王的確是一代賢王,理政能力當真世間一流。
對此,宋北雲連連稱是。
他還說,自己家的乖孫最仰慕的就是福王,特彆是這場災民風波之後,福王在外的名聲極好,好到都讓人有點慌張的地步,因為對比不作為的大宋朝廷,福王所做種種就強了太多太多。
對此,老禦醫斷定過些日子福王怕是要開始自汙求保了,但宋北雲覺得這不太可能,因為這不符合趙性的利益,趙性明麵上代表的是朝廷但實際上卻是和福王穿一條褲子的,他們在共同對抗的敵人是大宋現有的文人集團、氏族集團和鄉紳集團。
這三座大山不除,福王絕對能永保安康。
不過倒也不是絕對,說不定在文人集團的施壓下,福王可能會做出一係列的讓步,但誰在意呢,宋北雲也不過就是個候補從七品的保送生罷了,上頭的神仙打架現在可輪不到他。
“師弟啊,你身上可有刺青?”
“刺青?什麼刺青?”
“哦……”老頭搖搖頭:“那便是還未到時候,既然師伯還未告知你,那便是時機還不到,我自是不好說許多。”
這老頭……怎麼神神叨叨的?宋北雲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但也不是很在意,叼著胡餅就敲開了刺史家的門。
這些日子他基本上天天都過來給北坡送藥,刺史府的護衛、下人都對他已是熟識,再加上他對北坡近乎是有再造之恩,前日那些個禦醫都說北坡是被人從鬼門關裡生生扯回來的,所以刺史府從上到下對宋北雲那都可以說是恭敬有加,就連刺史本人都極儘客氣。
所以他進後宅,隻需要通傳一聲就行了,沒人會也沒人敢去刁難。
進了後宅,剛巧北坡正在吃飯,刺史這個點應該在上班,所以倒就沒那麼多禮數,北坡見到宋北雲之後,連忙站了起來:“賢弟快快快,快坐。小翠,快去給宋公子和這位老先生備茶。”
宋北雲笑著走上前,在他旁邊坐下,上下打量了一圈北坡:“北坡兄氣色好了許多。”
“托福托福。”北坡很鄭重的放下碗筷對宋北雲是說:“若不是賢弟妙手回春,隻怕現在為兄隻剩下孤墳一縷煙了。”
“哈哈哈,不會不會,北坡兄福大命大的很,若不是北坡兄跟我那藥相性相合,我可也是沒什麼好辦法了。”
這是真的,如果北坡對青黴素過敏,那宋北雲也隻能乾瞪眼了,他可隻有青黴素這一種抗生素,頭孢、西林、黴素、硝唑、沙星五大抗生素,幾百個種類裡,僅僅一個青黴素還差的很遠很遠。
“這位老先生是?”
老禦醫一臉高冷,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完全沒有剛才在河裡那副浪裡白條的樣子,看上去還真是那麼回事。
“這位是禦醫院供奉,晏禦醫。”
聽到這個名頭,北坡立刻起身朝老禦醫躬身行禮,這是朝廷封的大醫官,雖無實權但卻也是實打實的正二品待遇,就連禦醫院的院長都是他弟子,可想而知他地位有多高。彆說北坡,就連他爹見著都得見禮,甚至許多一品二品的大員見了他,隻要年紀不超過他,都得行禮。
要知道,在這個醫生地位普遍不高的社會裡,出現這樣一個人,那用鳳毛麟角來形容都不為過,上一個有這種待遇的還是前朝藥王爺孫思邈。
“不用多禮。”老禦醫端著架子一本正經的說道:“今日便由老夫為你診脈。”
北坡當時心裡一激靈,臉色都變得不好看了,這感覺就像是住院住的好好的,本來都快出院了,突然醫院裡最德高望重的專家主治醫師走過來說一句“今天我親自來把所有檢查再做一次”,這已經不是嚇人那麼簡單了,簡直就是人生的大恐怖。
“北坡兄,不用慌張,晏禦醫可是天下最好的醫者,趁這個時候,你若是想吃些什麼就告訴小弟。”
北坡聽到宋北雲的話,臉都是綠的,他當時那麼一瞬間,以為自己的狀態好轉是回光返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