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午後的陽光曬在身上,有點暖和。
林南搬了條椅子坐在硬化的地坪中。
低頭擺弄手機。
方年端著兩杯泡在一次性杯子中的茶出來,遞一杯給林南。
這時,太陽剛好將人的影子幾乎壓在身上。
林南‘呼~哈’的喝兩口,放在一旁。
“一年不見,長高了,在學校怎麼樣,談女朋友了嗎?”
剛剛還因為談及結婚的事情躲開的林南,這時開始掂出煙點上,調侃方年。
沒有林南預想中的臉紅,方年語氣平靜道:“沒談。”
“……”
才說完,馬林巴琴鈴聲響起,方年掏出手機一看是林語淙的電話。
猶豫一下,方年還是滑動接聽了。
“方年。”
“在家好玩嗎?”
林語淙喳喳的聲音有點大,一旁的林南明顯能聽到,方年沒好氣道。
“沒事我掛了。”
平時也不見你打電話,怎麼剛好挑這個時間點,還聲音那麼大。
林語淙哼了聲:“好吧!”
“我明天還打!”
接著聽筒中就傳來了‘嘟嘟嘟~’的聲音。
林南似笑非笑的打趣道:“女朋友吧?”
“不是,就一個同學,可能這兩天腦子不太好使。”方年無奈的道。
他其實能理解林語淙的心情。
彆人家都是合家歡,她家隻有自己跟奶奶團年,心情不順很正常。
林南目光掃過方年的手機,眼皮一跳:“你這是用的蘋果?”
“啊?”
接著方年嗯了聲:“是。”
林南上上下下的打量著方年:“可以啊!”
“……”
說了會閒話,方年隨口道:“南哥,在鵬城怎麼樣?”
“就那樣吧,反正就是上班。”林南隨口道。
說話時,眉宇微微蹙著。
方年在心裡小聲歎了口氣。
之前感覺林南好像有點心事,現在感覺更深了。
他不記得前世時,林南抽煙的樣子有沒有這麼嫻熟,也不記得這個時候他抽不抽煙。
總之,在能想起來的記憶中,林南是不抽煙的。
看著林南現在的樣子,方年仿佛看到了一個像極了自己的年輕人。
準確說,是像極了前世自己二十三四歲時的樣子,而現在林南也剛過23歲生日不久……
都是同樣的在回家過年時,將愁容藏在笑容下。
同樣嫻熟的吸煙,同樣話不多,同樣能察覺到有心事。
在外人看來這叫成熟。
想著,方年多嘴問了句:“日子過得怎麼樣?”
“聽說鵬城關內的生活壓力很大,房租貴,吃飯貴,什麼都貴。”
說到這個話題,林南歎了口氣:“也就能養活自己唄。”
“沒談女朋友嗎?”方年儘量用一種八卦的口吻問道。
林南語氣隨意道:“談過,分了。”
說著,林南將燃燒到末尾的煙蒂扔在地上,腳下用力碾碎。
儘管方年曾經在鵬城待了好幾年,但他跟林南的直接交集並不多。
也不清楚林南談過幾個對象,隻記得他拖到31歲才湊合結婚,在這之前一不相親,二沒帶對象回過家。
再後來,記得起來的交集是林南房子的首付。
林南想在湘楚省城買套房,首富差一截,方年借給了他二十多萬。
在方年重返人生之前,林南的生活都比較普通——
方年有錢歸有錢,可這跟林南關係真不大。
然後方年就看到林南笑了下,用一種感慨萬千的口吻道。
“你還小,好好讀書,考上複旦,前途無量。”
頓了頓又說。
“不過你現在也已經前途無量了,17歲的暢銷小說作家,我在外麵都沒聽說過,有個詞怎麼說來的,士彆三日當刮目相看。”
方年笑著附和兩句,卻是有些好奇起來。
在他的記憶中,林南沒有這麼多愁善感的樣子,無非就是普普通通的生活而已。
而且,說句實話,二十幾歲的年紀,哪來這麼深的感慨……
林南望向方年,好奇問:“對了,你寫的小說叫什麼?”
方年下意識的挑挑眉:“我想有錢。”
“我想有錢?!”林南猛地瞪大眼睛,加重聲音道。
“你是小破碗?”
方年:“……”
有時候小說寫得太好就會這樣,很容易遇到讀者。
方年其實對這本書的火熱度是了解的。
一些亂七八糟的指數都排在最前麵。
另外還有一組數據很能說明火熱度,百度搜索相關結果一共是:6238190個。
沒破千萬。
不過……
現在是2009年。
迎著林南帶著強烈探究的眼神,方年點點頭:“是。”
“我日……終於能理解你為什麼靠寫書能掙這麼多錢。”林南感慨道。
“……”
方年笑了兩聲。
“我一直在想小破碗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林南自顧自的絮叨道。
“看小說的時候,以為是一個睿智博學的人,隻是沒想到作者會是你。”
“我的印象中你也就是小時候去過一次申城,你是怎麼對鵬城、申城、羊城、京城還有國外的城市那麼了解的,當時我看的時候還以為作者都去過。”
“……”
方年一臉正經的回答:“網絡可以收集資料。”
“你是網絡工程師,應該更清楚。”
“……”
以讀者的身份與作者交流了幾句。
林南有些羨慕起方年這種顯得從容不迫的樣子。
咂咂嘴,林南組織詞語說道:“你跟書裡的主角有點像,估計等你再長大一些,會有那種溫和的氣質。”
方年笑了,看向林南用認真的口吻說道:“不想跟人說說她嗎?”
林南:“我……”
見林南猶疑,方年聳聳肩,用輕鬆的語氣道:“彆誤會,因為寫小說所以喜歡聽故事。”
其實如果換做是以往。
林南很可能會主動跟方年說一些什麼。
隻不過曾經的方年並無特色,滿腦子都是雞湯文學,聽不進去意見,更不會關注這些細節。
以前方年在外婆家上學時,林南還在上初中,睡一張床,一起去上學,關係還是比較親近的。
林南年長五六歲,方年還沒上高中的時候就出了社會,有時候就會多說幾句。
隻不過後來都出了社會以後,交流自然而然的少了。
“行吧,跟你說說也沒什麼。”最終林南還是開了口。
或許是因為憋著很難受。
又或許是在剛剛的交流中,林南的傾訴口已經被打開過,所以方年才挑了這麼個時機。
方年心思簡單,林南是他表哥,看起來遇到了事情,看能不能幫一把。
可能這就是方年跟以前的區彆,飄著時的方年不太會去關心這些細節,覺得就算出什麼事情,事後也能解決……
…………
林南表述的能力不是很有條理,想起什麼就說什麼。
“去年交的女朋友。”
“上個月底分的手,本身也就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情,說要去歡樂穀跨年……”
“跨年你應該知道的吧……”
見方年點頭,林南繼續說了下去。
“門票挺貴的,兩人要340元。”
“我一個月工資到手才兩千七,在關內算不上高工資的。”
“……”
鵬城有時候很奇特,多數電子廠會嚴格執行規定的最低工資標準,包括加班工資標準。
碰上趕貨,一個月拿三千多塊錢很正常,就是有點累而已。
但也有不執行工資最低標準的。
不過林南不屬於這個範圍,網絡工程師多多少少跟人才沾點邊,工資稍微高點也正常。
像計算機培訓機構最火的也是這幾年。
“我沒同意,因為沒錢,最後鬨著鬨著就分手了。”
林南接著說了下去。
“本來都談過結婚的事情了。”
“她呢,有時候很好說話,有時候脾氣很倔說什麼都不好使,有時候又莫名其妙的生氣,分手可能是早就注定了的事情。”
“也就不到兩年的時間。”
“……”
東一句西一句說這些時,林南臉上有閃過懷念、悲傷、厭倦、疲憊等情緒。
方年也聽明白了。
事情很簡單,去年林南交了個女朋友,姑且不管是什麼原因在一起的,但這個女生優缺點都比較明顯。
好的時候溫柔可愛啦,不好的時候能多作就多作。
從林南透露的隻言片語中,也能看出來,他的前女友削微有點點物質。
其實物質是一個相對的詞。
比如說關秋荷這樣的女人,彆說去歡樂穀跨年了,就算要租條遊艇去海上跨年,那也不過爾爾,因為她多多少少跟富二代沾點邊。
光是方年在501喝過的酒加一塊就二三十萬了。
但林南的前女友又不一樣。
林南的收入就這麼多,拋去房租、水電、電話費、吃飯、日常花銷,可能也就剩個一千出頭。
現在要花340塊去為了跨個年,屬實有點超支。
而且很顯然,從林南最後有一點解脫的語氣中,方年能感覺到,跨年這件事不是個例。
頂多是最後一根稻草。
方年略作沉吟,故意麵露困惑的問道:“不應該吧,就為這點小事情分手?”
“畢竟你說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了。”
林南歎了口氣,臉色帶著三分悲傷、三分痛苦和四分懷念道:“當然不是。”
“其實是我單方麵的覺得到了可以結婚的地步。”
“分手後我想過很多次,我跟她不合適。”
“用你書裡的話來說,舔狗舔到最後一無所有。”
方年:“!!!”
彆!
怎麼什麼都能跟舔狗掛上鉤。
有的事情,人們會稱之為深情呀!
“她想要的生活,估計我這輩子都給不了。”
林南苦澀的笑了下。
“有很多人形容鵬城是遍地黃金,但更多的人會在鵬城的繁華中迷失自己。”
“你沒實際去過可能不知道,隻要你有錢,什麼都能做到,鵬城滿足不了的,河對岸就是另一片天堂。”
“但如果你沒錢,鵬城就是擠不完的公交車,交不完的房租,吃不完的豬腳飯,加不完的班……”
林南是把自己內心的感受說了出來。
到底,網絡工程師們每日都跟電腦打交道,通過網絡了解的世界要更大一些。
這段話,在未來飛速發展的十年裡,會變得尤為的貼切和明顯。
“她喜歡化妝,自己差不多兩千塊的工資全部都用在化妝上了,有時候買一支口紅就要三百多塊!”
林南語氣略有點激動。
“我頭一次知道口紅那麼貴,我以為十幾塊。”
說完,臉上又有濃鬱的自嘲。
最後,林南望向遠方,麵色痛苦的說道。
“其實,我們兩個人的工資加一塊都無法滿足她的日常花銷,所以,我們不合適,跟她在一起,太困難了……”
方年最終還是得到了答案。
林南欠了債務。
一筆他不吃不喝需要將近兩年才能還清的錢,累計將近5萬。
而事實上,他可能需要花上三四年的時間才能還清。
因為這是四張信用卡的賬單,無數次的拆東補西和累計下來的利息,將不斷拖慢還款進度。
“你給我寫個欠條,我借給你5萬。”
方年想了想的,道。
“每個月你轉1000到我卡上,手續費算我的,沒有利息。”
“考慮一下。”
林南猶豫良久,忽然奇怪的問了句:“你哪來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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