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暗流(1 / 1)

六月十九日的傍晚,在都尉署的官員下班事之前,趙虞將官署內重要的官吏皆召到他的廨房內。

除了田欽、廖廣、韓和、劉間以及一乾功曹吏以外,郡守長史陳朗、與功曹參軍荀異亦在場。

隻見在眾人麵前,趙虞指著秦寔與賈庶介紹道:“秦寔、賈庶,此前受叛軍蒙蔽,委身事賊,幸最終醒悟,棄暗投明。……他二人此前在叛軍中擔任曲將,統率二千兵卒,頗有才能,今我將他二人召至許昌,任命他二人為士吏,希望日後彼此好好相處。”

聽聞此言,為人圓滑的賈庶當即朝著眾人抱了抱拳,笑著說道:“同在一署為官,希望日後諸位多多照顧啊。”

相比較賈庶,秦寔為人倨傲,僅僅隻是朝著眾人抱了抱拳。

看著這秦寔、賈庶二人,除陳朗、荀異以及功曹書佐馮衠外,其他眾人都稍稍有麵色上的改變,其中當然屬田欽、廖廣二人最為明顯。

看了看左右,尉史劉間委婉地說道“都尉,此事是否是有些……欠穩妥?”

他看了眼秦寔與賈庶二人,神色古怪地說道:“雖說這兩位是誤入歧途,但終歸曾為叛軍效力,都尉如今任命他們為士吏……恐有人不服。”

“誰不服?”趙虞平靜地問道。

劉間頓時語塞,帶著不安之色低下了頭。

儘管趙虞的話語氣平靜,可屋內眾人卻感覺仿佛有一股寒風刮過,讓他們感到後脊發涼。

哪怕是隱隱有憤色的廖廣,此刻亦不敢開口,畢竟他們已經得到過一次教訓了。

“既然無人反對,那就這麼定了。”

掃視了一眼屋內眾人,趙虞吩咐田欽道:“田欽,明日你帶秦寔、賈庶二人視察城內兵營、哨所,若二人有何困惑,你向他們解釋。”

“……是。”

田欽神色複雜地抱了抱拳。

見此,趙虞點了點頭,揮揮手說道:“好了,你等都退下吧。……王功曹史。”

“卑職在。”功曹史王濤趕忙拱手應答。

“你替秦士吏與賈士吏各安排一處廨房,若沒有空屋,就找人騰兩間出來。”

“都尉放心,署內還有空房,隻需打掃一下即可。”

“好,那你安排吧。”

“是。”

片刻後,眾官員陸陸續續離開,隻剩下陳朗與荀異二人。

陳朗當即就帶著擔憂之色問趙虞道:“都尉,這秦、賈二人,可信麼?”

趙虞寬慰道:“放心吧,這秦寔、賈庶二將,乃是去年被我昆陽俘虜的將領,我曾用計令叛軍拋棄了二人,使二人對叛軍心生怨恨。再者,我雖讓他們掌兵,但沒有我的命令,以他們的出身,目前他們無法調動郡軍一兵一卒。……總而言之,他二人唯有效忠於我,才能行使士吏的權力,陳長史無需擔憂。”

“那就好。”陳朗聞言點了點頭。

說實話,除了在意秦寔、賈庶二人的忠誠,他倒是不在意趙虞在郡軍安插心腹,畢竟他又不管郡軍這一塊。

繼他之後,荀異亦擔憂地說道:“周都尉,我方才觀田欽、廖廣二人麵色不佳,我建議都尉找他二人談談……”

趙虞當然明白荀異的意思,也知道荀異是為他好,但他還是搖了搖頭:“我不是沒想過拉攏他們,包括都尉署的其他官員,雖然我初任都尉時經曆過一些不愉快,但最後我還是儘力維持原狀,仍舊叫他們呆在原來的職位上,但結果呢?都尉署上上下下就像個篩子,我前一日晚上說過的話,不到一個晚上,就傳到了宋撰的耳中……”

“……”荀異下意識地看向陳朗。

“可不是我。”陳朗連連擺手。

“不是陳長史。”趙虞搖了搖頭,猜測道:“要麼是田欽、廖廣四人,要麼是那些功曹。……我今日任命秦、賈二人,也是為了敲打敲打這些人,叫他們明白,這裡是都尉署,但凡署內的官員,當先向我這個都尉負責,而不是郡丞!”

見趙虞主意已決,荀異雖然感到遺憾,但也不再勸說了,畢竟他在意的是趙虞能否擊退叛軍、保住許昌,可不想過分參與趙虞與郡丞宋撰、或前都尉曹索之間的權力爭鬥。——雖然他也明白他早已被貼上了‘周虎派係’的標簽,根本躲不開這場權力爭鬥。

而與此同時,功曹吏王濤已將秦寔、賈庶二人領到了一間空的屋內。

隻見他恭敬地對秦寔說道:“倘若秦士吏對這裡還算滿意的話,這間屋子就作為士吏的廨房吧?”

“唔。”

秦寔打量著屋內,微微點了點頭。

“那就好。”王濤堆著笑說道:“今晚我會吩咐人打掃一番,秦士吏明日就可以搬進來處理事務了。……哦,賈士吏的廨房就在隔壁,我領您去。”

“好。”

賈庶笑嗬嗬地跟著王濤去了,留下秦寔獨自打量著屋內的擺設。

不多會工夫,賈庶便回到了秦寔的廨房,見秦寔坐在椅子上,將腿擱在麵前的桌子上,他笑著說道:“這可不合朝廷官員的禮數啊。”

“……”

秦寔翻了翻白眼,淡淡說道:“看過隔壁了?”

“看過了,跟這差不多。”

在書桌的一角倚靠著,賈庶帶著幾分興奮,感慨地說道:“真沒想到,你我居然搖身一變,成為了‘朝廷’的官員。”

他有意加重了朝廷二字,似乎是在自嘲。

“……”秦寔閉上眼睛,自顧自閉目養神。

忽然,賈庶隨口問道:“話說,咱們晚上到哪落腳?”

秦寔這才睜開眼睛,平淡地問道:“周首領沒有指示麼?”

“好像沒有。”賈庶搖搖頭,旋即有些向往地說道:“不如去那個陳府?”

“郡守長史陳朗的府邸麼?”

秦寔雙手枕頭靠坐在椅子上,淡淡說道:“他一個郡守長史,府邸可不小啊。……哼,我寧可去驛館,跟劉屠那幫山賊住一塊。”

“你啊……”

賈庶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無奈說道:“那就去驛館吧。……先說好,你可彆當著劉屠他們提什麼山賊。”

“我又不蠢。”

秦寔翻了翻白眼。

商議完畢,二人便來到了趙虞的廨房,向後者說了這件事。

趙虞也知道秦寔、賈庶二人與陳朗這種家境殷富的官員走不到一起,聞言也不見怪,任憑秦寔二人自己做主,在他看來,秦寔、賈庶不至於會放棄當前的官職,拋下身在昆陽的舊日部卒,獨自潛逃。

而與此同時,廖廣、韓和、劉間三人則來到了田欽的廨房內。

在關上房門後,田欽心情複雜地對三人說道:“今日之事,三位怎麼看?”

“有什麼好說的?”

廖廣冷笑道:“無非就是安插心腹罷了。……不得不說那周……那家夥真的膽大,連叛軍的降將也敢用。”

說到這裡,他忽然一愣:既然那周虎連叛軍的降將都敢用,那他們……

就在他思忖之際,忽聽韓和壓低聲音說道:“我覺得今日之事,可能是那位周都尉想要敲打我等……我先問一句,前幾日那三名穎陰人的事,是你們當中的誰,向宋郡丞通風報信的麼?”

“不是我。”廖廣搖了搖頭。

田欽亦搖頭說道:“我前幾日雖受到過宋郡丞的邀請,前往其府上赴宴,但我並沒有提及此事……”

唯獨劉間臉上露出了異色。

見田欽、廖廣、韓和三人紛紛轉頭看來,劉間苦笑著說道:“我……那日宋郡丞請我過府喝酒,曾提及最近有什麼事,我當時也沒在意,隨口就說了……你們幾人不也被宋郡丞請去過麼?”

“但我們可沒提周都尉下令封口的事。”韓和皺著眉頭說道。

“那……那我去解釋一下?”劉間有些慌亂地說道。

田欽想了想,壓壓手說道:“此事且不忙,此番叫你們前來,是想透露給你們一件事。……這兩日,我收到了曹都尉派人送來的口信,請我得空時前去喝酒,多叫幾個人……”

“……”

廖廣、韓和、劉間三人麵麵相覷。

他們當然知道,曹都尉並不是真的在家養傷,而是被變相賦閒了。

此刻一聽田欽這話,廖廣三人就敏銳地意識到,曹都尉可能是想‘出來’了。

“你們幾人怎麼說?”田欽注視著幾人的目光問道。

廖廣這兩日因為‘是否趁機奪回穎陰’一事與趙虞意見向左,心中憋著氣,聞言當即便答應道:“我去。”

繼他之後,劉間亦點頭說道:“倘若曹都尉能再次出麵主持大局,鉗製那位霸道武斷的周都尉,那自然是最好……多叫些人吧。”

唯獨韓和猶豫說道:“我……呃……恐怕……”

見韓和吞吞吐吐,田欽不快說道:“韓和,曹都尉昔日可待你不薄啊。”

韓和滿臉羞愧,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沒有答應。

見此,田欽一臉失望地說道:“既如此,請你務必保守秘密,莫要泄漏。”

“好好。”韓和連連點頭。

當日,田欽秘密聯絡了都尉署的官吏,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功曹史王濤、功曹書佐馮衠幾人,在聽到後紛紛驚恐地推辭。

最終,竟然就隻有田欽、廖廣、劉間三人,這讓田欽既驚愕又惶恐。

那周虎才出任都尉幾日,就讓都尉署上上下下的官員如此恐懼?若時日一長,曹都尉豈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咬咬牙,田欽認為應該儘快讓曹都尉重新出山,哪怕與某位周都尉平起平坐。

當晚,田欽、廖廣、劉間三人便悄然到了前都尉曹索的府上赴約去了。

他們萬萬也沒有想到,就在他們前往曹索府上赴約時,此前口口聲聲保證不會告密的尉史韓和,以及功曹書佐馮衠,便先後將這件事稟告了趙虞,讓趙虞也大感意外——原來這都尉署裡,也有願意給他通風報信的。

意外之餘,他自然好言安撫二人。

這一晚,就當田欽、廖廣、劉間三人在曹索的府上喝酒時,趙虞則與靜女一同站在西苑的池亭裡,欣賞著池中的月影。

田欽、廖廣、劉間三人跑去曹索府上喝酒,這不算什麼大事。

關鍵在於曹索想做什麼?能做什麼?

『……既然廖廣也去了,想必會慫恿曹索取穎陰……借項宣的手除掉曹索與宋撰麼?嘖,這代價有點大……』

猶豫半晌,趙虞還是沒能打定主意。

或者說,他準備再觀望看看,看看曹索那是否真的準備一腳踏入項宣的陷阱。

倘若果真如此,那他就隻能……

送曹索一程。

『隻是便宜了項宣……』

趙虞不快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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