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二月初(1 / 1)

二月初五,一支商隊從汝陽而來,進入魯陽縣境內。

隻見這支商隊的眾馬車上,皆豎著‘汝陽侯鄭’字樣的旗幟,可見是隸屬於汝陽侯府的商隊。

而坐在為首那輛馬車上的,更不是彆人,正是當日與趙虞發生過的衝突的汝陽侯府管事,王直。

王直是汝陽侯府的老人了,從祖輩時便在侯府效力,到他這一輩時,他與汝陽侯世子鄭潛關係親密,再加上他的妹妹還是鄭世子的侍妾,王直因此年紀輕輕就當上了汝陽侯府為數不多的管事之一,說不定日後待老汝陽侯鄭鐘過世,世子鄭潛接掌家業後,他還能水漲船高地當上大管事。

前幾日,聽說駐軍宛城的王尚德王將軍開設了軍市,廣邀各地商賈、世家,王直遂懇求世子鄭潛,專門負責此事。

從汝陽前往宛城,最短的路徑勢必要經過魯陽縣。

王直對這個縣可沒有什麼好印象,畢竟上一回,他可是在魯陽縣丟了顏麵,被魯陽鄉侯的二子趙虞當眾羞辱,雖然最後世子鄭潛親自幫他出麵,卻也沒能幫他出這口氣,反而讓他汝陽侯府與魯陽鄉侯府結了怨。

當然了,對於跟魯陽鄉侯府結怨,汝陽侯府上上下下基本上沒人在意,要知道他汝陽鄭氏在整個河南都稱得上是名門望族,魯陽趙氏算什麼東西?

更彆說汝水諸縣的縣令們都站在他們汝陽侯府這邊,儘管魯陽鄉侯父子當日嘴硬,但王直相信過不了多久,對方還是會乖乖順從,就像曾經那些得罪過他汝陽鄭氏的家族那樣。

“砰、砰……”

逐漸開始消融的冰雪,又濕又滑,再加上路麵破,馬車一震一震,顛簸地坐在馬車內的王直隻感覺昨晚喝的那些酒都快要嘔出來了。

“你會不會駕車?”

撩起馬車的門簾,王直衝著車夫罵道:“顛死老子了。”

駕車的車夫是汝陽侯府的家仆,不敢得罪王直,委屈地解釋道:“王管事,非是小人過錯,實在是這路麵崎嶇不平……”

王直皺著眉頭看向這條正在行駛的道路,見積雪初融的路麵果真如這車夫所說的那般崎嶇不平,口中罵了一句:“什麼破道!……這魯陽有工夫挖渠,怎麼不派人修修這條破道?”

罵罵咧咧地,他回車廂內打盹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馬車似乎緩緩停了下來,旋即,車廂外便傳來了車夫的喚聲:“王管事,王管事,前麵的路不能走了。”

“什麼?”

正在打盹的王直聞言一愣,起身撩起門簾向前觀瞧,隻見在前方的道路上,不知因何出現了許許多多的土堆,每一個土堆大約有一人高的樣子,東一堆、西一堆,毫無秩序地出現在道路上,雖然那些土堆當中的空隙仍能可讓人同行,但馬車卻無法通過。

“這些土……”

皺皺眉頭,王直好似是想到了什麼,站在車夫座上四下眺望。

果不其然,在距離那些土堆約百餘丈遠的地方,隱約可以看到那積雪下好似有一條凹陷。

王直知道,那正是魯陽縣正在挖掘的河渠。

“嘁!這幫家夥……就這樣將挖出來的土隨意倒在路上,阻礙了道路,那劉緈也不管管?”

罵了幾句,他喚來隨行的府上仆從,吩咐他們道:“這一帶附近肯定有鄉裡,去找點人,叫他們把這些土刨開,好讓車隊過去。”

“是!”

幾名仆從點點頭,四下尋找附近的鄉裡去了。

僅片刻工夫,這些人就又回來了,神色難堪地對王直說道:“王管事,附近的鄉裡不肯幫忙。”

“不肯幫忙?”王直愣了愣,皺著眉頭說道:“你等可告訴他們,會給他們報酬。”

“說了。”

一名家仆點點頭說道:“但是那些人跟沒聽到似的,隻問咱們從哪裡來,我就說從汝陽來,然後那鄉裡的年輕人就開始冷笑,說讓咱們自己想辦法。”

“……”

王直聽罷麵色不悅,沉聲問道:“你等可報出了咱汝陽侯府的名?”

聽到這話,那幾名仆從的表情更古怪了,其中一人弱弱說道:“說了,然後那些人就說……”

“說什麼?”

“滾!……是那些人說的,他們叫咱們滾,還說什麼,遲了小心把咱們幾人的腿打斷。”

“什麼?”王直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之色。

他在汝陽侯府那麼多年,還真沒遇到過這種事。

他皺著眉頭思忖了片刻,問道:“你等可曾詢問,他們為何針對我汝陽?針對我汝陽侯府?”

話音剛落,便有一名仆從開口道:“問了。他們說,汝陽背信棄義,不顧當初的約定擅自斷絕了給予他們魯陽的錢糧資助,又說咱汝陽侯府挑唆汝水諸縣,更不是什麼……什麼好東西……”

說著,他偷偷看了一眼王直的神色,低聲又說道:“見他們侮辱咱侯府,小的幾人原本欲與他們理論,奈何那鄉裡的年輕人都湧了過來,人數眾多,是故小的幾人就……就退了回來,請王管事做主。”

王直聽得麵色陰沉,怒聲罵道:“窮鄉僻壤,儘出刁民!”

可罵歸罵,既然那鄉裡不肯幫忙,他也沒辦法,畢竟他總不能帶著隨行的衛士衝到對方鄉裡去,萬一事情鬨大了,魯陽縣的縣令劉緈肯定不會放過他。

『待等回汝陽後,將此事告知世子,再來教訓這些刁民。』

心中暗想著,王直將車隊的隨行仆從與衛士都喚了過來,吩咐他們搬土。

而這就苦了那些仆從與衛士,要知道這些土地,怎麼看都是去年降雪前堆積在這的,經霜凍冰封,堅硬地跟鐵疙瘩似的,而他們手中也無鋤頭等趁手的農具,隻有衛士手中持有刀劍,這怎麼搬?

無奈之下,那些衛士們隻能用刀劈,用劍撬,花了近兩個時辰,費勁九牛二虎之力,這才搬開了幾座土堆,勉強可以讓馬車通過。

“走!”

按捺著心中的煩悶與慍怒,王直吩咐商隊繼續趕路。

可等他們走出十裡,前麵又出現了類似的土堆,氣得王直破口大罵:“那劉緈是乾什麼吃的?難道他就不知那幫人將挖出來的土隨意倒在道上麼?”

罵了一陣,王直這次親自帶著人去尋找附近的鄉裡。

說來也巧,他這次直奔的鄉裡,恰巧就是他曾經呆過的鄭鄉。

遠遠瞧見那有些熟悉的村落,王直的麵色就沉了下來,他不會忘記,他就是在這裡,被魯陽鄉侯的二子趙虞當眾羞辱。

平心而論,他不想來這裡,但他沒有辦法,畢竟此時正午已過,倘若單憑他們這些人去搬運路麵上的土堆,搞不好天黑之前就無法趕到魯陽的縣城歇腳,那他們就隻能夜宿在荒郊野外了,更彆提晚飯能有什麼酒肉。

想到這裡,王直沉著臉帶人走向了遠處的鄭鄉。

遠遠地,他就看到有六七個人站在坑渠附近交談,其中一人時不時地還伸手指一指渠坑的南北兩側,似乎是在商量著什麼。

王直也不管其他,徑直就走了上去。

走近一瞧,他認出其中一人正是鄭鄉長的兒子鄭勇,他遠遠就喊道:“鄭勇。”

聽到聲音,那六七人皆轉過頭來,其中一人,還真是鄭鄉長的兒子鄭勇,方才就是他伸手指著渠坑的南北兩側,向從旁的幾人交代著什麼。

看認出是王直後,鄭勇臉上浮現幾許古怪之色,與一旁的幾人互換了一個眼色,旋即邁步迎了上來,抱拳笑道:“這不是……王管事麼?王管事行色匆匆,不知有何貴乾?”

聽聞此言,王直抬手指指身後方向,不悅說道:“此地往北約兩百丈左右,到處都是隨意堆放的土,阻塞了道路,那是你們乾的吧?叫人把那些土給我搬了。”

鄭勇笑笑說道:“王管事息怒,那些土我等打算今年春後開工時便陸續搬移……”

“我等不了那麼久!”

“咦?”鄭勇不解說道:“在下去看過,那些土應該不妨礙行走呀。”

王直不滿地說道:“但馬車卻通不過。”

“馬車?”鄭勇與從旁的幾人互換了一個眼色,旋即攤攤手說道:“那我也沒辦法了,咱們要等到二月初十才開工……”

王直愣了愣,旋即麵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鄭勇,你這話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鄭勇淡淡說道:“就是說,在下無能為力,王管事自己想辦法吧。”

聽到這話,王直麵色愈發陰沉,冷冷說道:“鄭勇,你是昏了頭麼?你說這樣的話,就不怕得罪王某,得罪汝陽侯府麼?!”

話音剛落,就見鄭勇身邊有人撫掌嘲諷道:“哇,汝陽侯府啊。”

“你是何人?”

王直轉頭看向那人,感覺對方隱約有點眼熟,但又印象不深。

就在那時,那人隨意地抱抱拳說道:“在下鄭羅,魯陽鄉侯府上的衛士,也是鄭鄉此地的監工。……王管事,彆來無恙啊。”

“魯陽鄉侯府……”

王直終於明白為何此人對他抱持強烈的敵意,他冷笑著說道:“小小衛士,彆給你家鄉侯惹禍!”

“嘿。”鄭羅冷哼一聲,冷冷說道:“你汝陽侯府當日羞辱我家鄉侯與二公子,還指望我對你有何好臉色看?王直,我勸你還是早點離開,否則,當日被你當眾羞辱的屯民若是得知你在此,我可不會幫你出麵。”

看看鄭羅、又看看鄭勇,王直想要發作,卻見不遠處陸續出現不少青壯,似乎都朝著這邊徐徐走來,他恨恨地轉身離開。

目視著王直離去的背影,鄭羅冷笑著說道:“這廝也真是膽大,居然還敢出現在我鄭鄉,也不怕被丁魯帶人找地方埋了……”

“丁魯?”鄭勇好奇問道:“丁魯跟王直有怨麼?”

鄭羅笑笑說道:“本來沒有,不過這段日子,那廝不知用什麼法子騙取了馬氏的信任,若碰到這王直,必然會設法幫馬氏母子出氣。”

“哦哦。”鄭勇恍然大悟。

“不說這個了,族兄,我先回一趟鄉侯府,將此事告知二公子,二公子他一直在等這件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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