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獻策(1 / 1)

跟路陽縣的縣令劉緈,趙虞也算是蠻熟悉了,見劉緈允許自己提出建議,他立刻就說出了心中的想法。

“今日上午,我仔細觀察了鄭鄉這邊工點的難民,發現在管製方麵存在很大問題。首先,監工對難民的管理不到位;其次,難民的積極性不高,存在有許多偷懶的行為……”

這個提問,可謂是一針見血。

尤其是難民的偷懶問題,這件事最近始終困擾著劉緈與魯陽鄉侯。

以工代賑,這個想法本身很好,且劉緈與魯陽鄉侯此前也想的很好,認為此次他魯陽縣遭難民為禍,或許這反而是魯陽縣的一個機遇——畢竟難民的到來,使得魯陽縣得到了更多的廉價勞力嘛,倘若能借助這些廉價勞力,為縣內開辟一條河渠,那麼魯陽縣從此將徹底擺脫乾旱的困擾。

可沒想到,殘酷的現實很快就打了他們的臉,許多加入以工代賑的難民,出工不出力,每日偷懶蒙混,以至於工期開啟已過十日,可效率卻簡直低地叫人發指。

照這樣下去,幾時才能修成這條璟公渠?

五年?十年?

怕是二十年都修不好吧!

無奈之下,劉緈與魯陽鄉侯隻能增派擔任監工的人手,然而這又導致了人手方麵不足的問題,甚至導致了監工與務工難民之間的矛盾。

相比較前者,後者才是最大的隱患,讓劉緈與魯陽鄉侯如履薄冰,他們也不敢過多的要求那些難民,生怕引起難民的普遍不滿,出現暴亂。

此刻,見趙虞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彆說劉緈,就連好麵子的魯陽鄉侯亦忍不住問道:“虍兒,你想到了辦法?”

“是的,父親,就算不能徹底解決問題,也能極大緩解。”趙虞說得比較謙虛。

聽到這話,魯陽鄉侯與劉緈對視一眼,旋即正色問道:“說來聽聽。”

趙虞拱了拱手,正色說道:“務工的難民會偷懶,個中原因,其一,乃是他們對我魯陽縣缺乏認同感、歸屬感,我今日也仔細觀察了鄭鄉的青壯,鄭鄉的青壯就很賣力,為何?因為修建的這條水渠,與他們、與鄭鄉息息相關,他們知道這條水渠修建完畢對故鄉十分有利,是故他們非常賣力。但難民們不同,他們普遍覺得,這隻是咱們魯陽縣的事,與他們並無切身利益,所以才不會有多少人肯賣力。”

“缺乏對我魯陽縣的認同感、歸屬感?”劉緈捋著胡須問道:“那如何改變呢?”

“接納他們。”趙虞正色說道:“真正接納他們,由縣衙新設鄉裡,安頓這些難民,讓這些難民意識到我魯陽縣可以成為他們第二個故鄉,既然是第二個故鄉,那麼縣內修水渠之事,就跟他們就切身的利害了。”

“這個……”劉緈與魯陽鄉侯對視一眼,皺眉說道:“二公子的想法是不錯,但……其中涉及到很多問題……”

趙虞當然知道這個舉措會涉及到很多問題,比如說,魯陽縣內其他鄉裡的態度。

在兩個相鄰村落會因為爭搶水源、土地而鬨矛盾,甚至引發兩方村民鬥毆的年代,彆指望同縣的鄉裡能有多好的感情,新設鄉裡這事說來簡單,可具體實施起來卻很困難,比如設置在何處,是否會引起當地原屬村落、鄉裡的不滿,這些都是作為縣令的劉緈需要考慮的,可不是輕易就能拍板的。

於是趙虞拱手說道:“小子隻是提供一個想法,一個建議,具體的事,還要劉公仔細考慮。”

“唔。”

劉緈點點頭,抬手道:“劉某記下了,二公子且繼續說。”

“是。……其二,便是工點管轄製度的不完善。我詢問過鄭羅、張季等人,他們表示,他們一個人每日需監視幾十名甚至近百名務工的難民,一個人盯幾十人、近百人,自然會有疏漏,所以個彆難民才敢鑽空子。”

見劉緈張張嘴準備解釋,趙虞搶先說道:“我知道這是人手方麵不足所導致的問題,而我魯陽縣目前也缺少監管的人手,我覺得,既然如此,不如讓難民自己來監管彼此呢?我是這樣想的,把這些難民以‘戶’為單位管轄,少則四五人,多則八九人,五戶為一伍,設伍長,從難民中推舉擔任;兩伍為什,選擇其中一名伍長擔任;五什為屯,設屯長、屯副二人,由咱們縣裡的人擔任屯長,至於屯副,則從難民當中推舉,另,屯長負責與縣衙交接,比如縣衙的指示,劉公的指示,而屯副則負責具體將這些指示告知於底下的人,並且負責實施。……屯長監管屯副,屯副監管什長,什長監管伍長,伍長監管底下五戶人家,各司其職,有功則賞、有過則法,凡事有法可依,如此一來,縣衙僅一人,便可以管理少則數十人、多則近百人作業,甚至比以往更輕鬆,因為他隻需盯著屯副即可。”

聽完趙虞的話,劉緈與魯陽鄉侯陷入了沉思。

事實上,趙虞這個辦法並不新奇,早在幾百年上千年前,早在先秦時期,秦楚等國就已經開始采用這種管理方式,問題是,那些難民願意接受麼?再者,如何確保這些難民不會相互包庇呢?

當魯陽鄉侯毫不客氣地向兒子提出了這些尖銳的疑問後,趙虞正色回答道:“父親,劉公,我今日仔細觀察那些難民,我認為,大部分的難民是希望得到安定的,如若不是荊水宛城一帶天災人禍,相信他們也不會舍棄故鄉逃難至此,因此,隻要不是苛刻對待他們,我相信大多數不會反對這種管理。至於是否會導致難民相互包庇的問題,我建議設置獎罰製度,讓這些難民相互檢舉即可。……這個檢舉可以分兩部分,其一,倘若有人偷懶遭到檢舉、舉報,則舉報之人可得到被檢舉之人當日的口糧;其二,被檢舉之人同伍的其他四戶人家,當日口糧減半。如此一來,非但同伍的戶與戶之間會彼此相互監視,不同伍、甚至不同什的難民,也會相互監督。”

劉緈聽到後雙目放光,撫掌笑道:“這個辦法好啊。唔,在此等賞罰製度下,務工的難民自然會彼此監督,個中那些偷奸耍滑的,怕是也不敢再偷懶了,畢竟再不是一雙眼睛盯著他,而是幾十雙、幾百雙……好!好!不愧是二公子,鄉侯,你覺得如何?”

“唔……”

魯陽鄉侯看了幾眼兒子,有些含糊地說道:“還、還行吧,聽上去確實可行。”

“何止可行,我都忍不住要立刻回去,叫各工點采取這種管理方式。”劉緈哈哈一笑,旋即又問道趙虞道:“二公子,不知可還有彆的建議?”

趙虞搖搖頭說道:“劉公,鑒於我隻來到鄭鄉一日,暫時我也沒看出其他的問題……”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旋即拱手說道:“倘若劉公允許我按照自己的想法對鄭鄉這邊的工點做出一些改變,或許其他工點可以以鄭鄉作為依據,徐徐做出一些改變。”

允許按照自己的想法對這邊的工點做出一些改變?

這豈不就是變相地要求對鄭鄉工點的管理權麼?

“這個……”

劉緈遲疑地看了一眼坐在屋內的鄭鄉長,原因很簡單,因此鄭鄉這邊的工點,他此前就是委托這位鄭鄉長來管理的。

而鄭鄉長此時亦聽出了一些苗頭,滿臉不可思議之色。

事實上他方才就有些看傻了,魯陽鄉侯的次子,一介十歲之齡的幼童,居然能在縣令劉緈麵前侃侃而談,直指工點所存在的問題。

甚至於,到最後居然還變相地向劉縣令要求對他鄭鄉工點的管理權,這……

這位二公子,真的隻有十歲麼?

鄭鄉長不可思議地看向趙虞。

而此時,劉緈在沉思一陣後,轉頭對魯陽鄉侯說道:“鄉侯,不如你與二公子先去外邊看看?”

聽到這話,魯陽鄉侯很不可思議地看了一眼劉緈。

他當然明白這是劉緈想支開他——主要是想支開他兒子趙虞,至於原因,無非就是想跟鄭鄉長私下談談。

畢竟當著趙虞的麵跟鄭鄉長談這個問題,這實在不給後者麵子。

至於談什麼,這還用問麼?

對視兩眼,見劉緈態度堅持,魯陽鄉侯點了點頭,起身走向屋外,口中說道:“虍兒,隨為父到屋外走走。”

“是。”

趙虞應聲起身,帶著張季、曹安、靜女等人跟在魯陽鄉侯身後。

眾人陸續離開,屋內隻剩下劉緈、鄭鄉長幾人。

走出屋子後,魯陽鄉侯負背雙手,領著兒子漫無目的地走向村外,口中看似隨意地問道:“你方才所言,想了多久?是今日想出來的麼?我說的是,叫那些難民相互監督。”

“是……吧。”

趙虞有些心虛,畢竟嚴格來說,那根本不是他想出來的,這個解決辦法原本就在他的認知中,在他的記憶中,他隻是在發現問題後對症下藥而已。

然而聽到他的回答,魯陽鄉侯卻忽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動,旋即低聲嘀咕了兩句。

說得什麼,旁人沒有聽清,隻覺得這位鄉侯神情顯得有些困惑,有些彷徨,仿佛受到了什麼打擊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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