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於魯陽鄉侯的態度冷淡、過河拆橋,趙虞帶著靜女來到北宅,向母親周氏狠狠地告了父親一狀,順便詢問緣由。
周氏不好意思地解釋道:“這可能是為娘昨晚捉弄你爹的緣故吧……”
趙虞聽得目瞪口呆。
他娘捉弄他爹,結果是他這個當兒子的受了冤枉氣,這叫什麼事嘛?
想到這裡,趙虞不滿地抱怨道:“娘,你乾嘛捉弄爹啊?”
“誰叫他總說你們兄弟倆不如他年幼時聰慧?”揉了揉兒子的頭發,周氏不滿地說道。
『就為這事?』
趙虞強忍著翻白眼的舉動,無奈說道:“娘,你與爹都太幼稚了。”
“你這孩子,瞎說什麼呢!”
周氏聞言不滿地說道:“娘辛辛苦苦把你生下來,你怎麼能說為娘的壞話呢?太讓為娘傷心了……”說著,她抬手用衣袖摸了摸眼角,裝出啜泣的模樣。
瞥了眼在旁捂著嘴強忍住笑的靜女,趙虞無奈地說道:“娘,本來孩兒還有正事呢?被您這下一弄,全耽誤了?”
“耽誤什麼了?”解除了假裝啜泣的偽裝,周氏用手指輕輕戳了下趙虞的額頭,沒好氣地說道:“你這小崽子,你也就是欺軟怕硬,就知道欺負為娘,你怎麼不跟你爹去抱怨?你這個沒良心的小東西。”
由於已經與周氏很熟悉,趙虞一點也不怕周氏的責怪,聞言半討好地說道:“娘,行了,誰不知我爹他怕你啊,您捉弄他,他不敢找你發火,不就遷怒到孩兒身上了麼?”
“瞎說什麼呢。”周氏瞪了一眼兒子,臉龐微微有些發紅。
想了想,她問兒子道:“虍兒,你想跟你爹去縣城?”
“嗯。”
趙虞點點頭,如實說出了心中的想法:“孩兒想去了解一下爹與劉公如何實施以工代賑,順便想去縣城逛逛,見識一下,前幾日雖然去過了汝水諸縣,稍微見識了一下,但無論是汝陽縣還是其他幾縣,爹都沒有帶我二人逛過……”
“唔。”
周氏沉吟了片刻,旋即對兒子說道:“虍兒,你爹性格固執,有時候跟小孩子似的,要不這樣,等過幾日你爹氣消了,你再讓他帶你去縣城?”
趙虞想了想,忽然說道:“娘,其實孩兒自己……”
“不可!”
還沒等趙虞說完,周氏便嚴肅地打斷了兒子的話,她正色說道:“虍兒,前幾日你跟你爹出過門,你應該知道現在我魯陽縣境內究竟是什麼情況,外邊到處都是衣不遮體、食不果腹的難民,他們見到你,就會把你身上的衣服拔了……”
『要不要這麼誇張?』
見周氏用嚇唬小孩的口吻嚇唬自己,趙虞哭笑不得地說道:“娘,他們扒我這個小孩子的衣物做什麼?穿都穿不上。”
“呃。”周氏被問地愣了一下,旋即強自辯道:“傻孩子,難民中亦有孩童呀,他們可以給那些孩童穿啊。……總而言之,你老老實實呆在家中,千萬不可出門,否則為娘一定會生氣的。”
見周氏的神色首次變得那般鄭重,趙虞也隻能打消心中的想法,寄希望於父親魯陽鄉侯改變主意。
就這樣過了幾日,轉眼到了八月十八日,魯陽鄉侯在用飯前也不知有意無意地說道:“今日,汝陽、陽人兩縣的首批錢糧,已運至縣城,劉公已放出消息,從明日起,在縣域北邊的鄧鄉、王鄉、寧鄉等幾個鄉,同時開始河渠的開挖……”
趙虞驚訝地看了一眼父親。
不可否認,多處地點同時施工,能有效地縮短工期,但對於官府的管理能力,亦是一個極大的考驗。
說得簡單點,魯陽縣縣衙要同時兼顧對難民的管理、食物的發放,還要防止有人偷竊食物,以及維持治安,協調難民與難民,難民與魯陽縣當地縣民、鄉裡的相處,這怎麼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想了想,趙虞謹慎地建議道:“爹,步子是不是一下子邁地太大了?孩兒以為,您與劉公不妨先在一個鄉裡設置工點,也試驗一下,既能磨煉管轄此事的吏卒,亦能讓那些難民對此有個大致的了解,待在這個鄉裡穩定下來時候,再在其餘幾個鄉裡設工點,這樣比較穩妥。”
聽到這番話,魯陽鄉侯微微一愣,臉上露出了幾許沉思之色。
此後又過了兩三日,魯陽鄉侯偶爾才回府一趟沐浴更衣,其他時候據周氏解釋,都在縣域內的幾個工點,連帶著鄉侯府內的衛士,也有一半派到工點維持秩序去了。
好消息是,以工代賑頗見成效,這不,以往聚在鄉侯府外的那些難民,已經沒剩下幾個了;至於不好的消息嘛,趙虞偶爾又一次看到魯陽鄉侯回家,見父親的臉上滿是愁容。
很顯然,以工代賑的那幾個工點,肯定是出現了一些問題。
這並不奇怪,畢竟那些工點,充斥著不同派係的人,有魯陽縣的縣民、鄉民、縣卒,有鄉侯府的衛士、仆從,有從汝水諸縣派來的人手,再加上那群據說從宛城、荊水逃難而來的難民,四派利益不同的人呆在一起,肯定會出現摩擦,甚至引發更大的麻煩。
但遺憾的是,對此趙虞也提供不了什麼建議,因為他這幾日都呆在府內,也不清楚外邊的情況。
在考慮了一番後,趙虞來到北宅,向母親周氏說出了心中的想法:“娘,孩兒想去府外走走。”
周氏皺皺眉,正要開口,趙虞搶先說道:“前一陣子孩兒想出門時,娘你認為府外不安全,如今縣城正在實施以工代賑,大部分的難民已經湧向縣府所設的幾個工點,老老實實地開挖河渠,用勞力換取食物,孩兒以為,府外的治安應該已經變好了許多,孩兒出府去看看情況,應該也是不要緊的。”
聽到趙虞這一番有條不紊的話,周氏想了片刻,說道:“一定要去麼?”
“孩兒想去看看,親眼看看那幾個工點。”趙虞點點頭說道:“雖然孩兒年幼,但孩兒希望能幫上父親,幫上那些難民。”
“好孩子。”
周氏聞言將趙虞摟在懷中,笑著說道:“這樣,為娘派人通知你爹,讓你爹派人來接你。”
聽到這話,趙虞搖頭說道:“娘,不用打擾父親……”
“你生他氣?”周氏頗感意外,旋即開導趙虞道:“虍兒,你還氣前段日子你爹沒有帶你去縣城麼?其實你爹啊,他有時就跟孩子似的幼稚,他嘗自以為他聰慧過人,以往總說你們兄弟倆不如他年幼之時,此次我魯陽縣的賑工,數你提出的建議功勞最大,你爹嘴上不說,心裡卻感覺麵子上過不去……再加上他覺得,這本該就是大人需承擔的責任,不該落在你這個孩子身上,是故……”
“娘,孩兒沒有生氣。”
見周氏誤會了,趙虞搖頭解釋道:“孩兒隻是覺得,爹這幾日辛苦,不該再讓他分心,再者,對於賑工期間遇到的一些問題,其實孩兒也沒有什麼可行的建議,孩兒隻是想去看看,看看能否幫上什麼。”
“這樣啊……”周氏沉吟片刻,這才說道:“好吧,你一心想幫你爹,想幫助境內的難民,為娘亦不能再三阻攔,不過,你若要出府,必須帶著幾名護衛……”
聽到這話,趙虞忽然想到了曹安、張季等人。
曹安、張季幾人,事實上才是趙虞來到這個家時第一批見到的人,據當時趙虞的觀察,這幾人與他的關係似乎還頗為親近的樣子。
隻不過當時趙虞驚魂不定,以至於把這幾人給忘了。
更讓他感到不好意思的是,他至今都未曾去了解曹安、張季等人是否已因為他當日從樹上摔下來一事受到了處罰——說真的,趙虞並不認為那是曹安、張季等人的責任。
想到這裡,趙虞對母親說道:“娘,讓曹安、張季、馬成幾人跟著孩兒吧。”
“咦?”
周氏有些驚訝,旋即驚喜問道:“我兒恢複以往的記憶了?”
“呃,還未曾。”趙虞訕訕解釋道:“孩兒隻依稀記得當日從樹上摔下來之後,正是曹安、張季、馬成幾人在孩兒身邊……”
“這樣……”
周氏的眼眸中閃過幾許失望,旋即皺著眉頭說道:“曹安此人,本心不壞,但沒什麼主見,以往隻知道跟著你胡鬨……”他看了一眼趙虞,略帶責怪地說道:“不是為娘說你,你以往可頑皮了。”
趙虞訕訕一笑,也不知該說什麼。
此時周氏又說道:“至於張季、馬成二人,這二人都是有本事的,是故你爹當初才會從眾多衛士中挑出他二人教導你武藝……”說到這裡,她忽然想到了魯陽鄉侯要求趙虞掌握武藝的原因是為了以後能把幼子安排到邊防的駐軍時,心中難免有些心疼,話風一轉說到:“好,為娘知道了,待會為娘便找人問問,看看曹安、張季、馬成幾人目前在什麼地方。”
“啊?”
趙虞聞言微微一驚,問道:“他們不在府上?娘,您不會真的處罰他們了吧?”
周氏搖搖頭說道:“府上有府上的規矩,雖然娘不曾開口處罰他們幾人,但曹管事、張衛長,卻必須對那幾人做出處罰,否則無法服眾。畢竟讓我兒從樹上摔下來了,這可不是什麼小事……好了,你先與靜女回屋,為娘找人問問那幾人如今在哪,叫他們到你那屋去。”
“……好。”
當晚黃昏前,曹安、張季、馬成三人,便奉命來到了趙虞的屋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