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內城的廝殺聲漸漸停了,隨著陳默的命令下達,已經殺入內城的關中將士迅速後撤,退回了城牆,不久前還在激烈廝殺的內城,轉瞬間陷入詭異的平靜,甚至許多已經攻破的府苑也撤走,沒有留下絲毫兵馬看守,這讓內城士紳有些不明所以。
內城東,高順已經快要追上李山,李山身邊的兵馬也已經潰散的差不多了。
“為何不降?”順接到命令後,停止了追擊,看著眼前的李山,他的部下有的散了,有的直接跪地請降,隻是高順沒有理會。
“將軍待我不薄。”李山沉默了片刻後,嘶啞著嗓音道,他不想死,但作為一名軍人,他有著自己的底線和尊嚴,若是今天之前,或許他已經降了,畢竟一個軍侯而已,無足輕重,但今天,他升做了校尉。
身上的責任不一樣了,哪怕高乾當時升他也是無奈之舉,如今鄴城已經無將可用,但不管怎樣,他的身份不一樣了,投降很容易,往地上一跪就可以了,但對於提拔他的高乾來說,他這一跪,不止是背棄了高乾,更可能導致高乾敗亡,哪怕不是主要責任,心裡的愧疚和責任感,讓他做不出這樣的事來。
“你喚何名?”高順點點頭,沒有再強迫抓他。
“李山!”無數次戰場廝殺總結的經驗告訴他不能報名,但在這一刻,李山還是忍不住挺直了胸膛,朗聲道。
他是個將軍,哪怕是最低等的那種,但他依舊是個將軍,這等時候,氣勢上不能輸。
“我記住了,下次再見,我可求主公饒高乾一命,但你得降過來。”高順點點頭,說完也不再理他,轉身帶著陷陣營撤往城牆方向。
按照慣例,這個時候應該說些狠話,李山也是這麼想的,張了張嘴,但該說什麼?寧死不降?好像沒有必要,他不降是因為今天高乾提拔自己做了將軍,自己不能在這種時候棄他而去,但如果自己的投降能換高乾一命,這份恩情也算還了。
也不對,一定會輸嗎?
李山看著陷陣營離開的方向,有些無力地坐下來,好像是這樣,以目前的形勢,徹底敗亡,恐怕也就是這兩天的事情。
想到這裡,李山晃悠悠的站起來,看了一眼陷陣營離開的方向,下一步該如何走,他心中沒有任何打算,或者說他已經習慣了聽令行事,讓自己做主,他反而會迷茫。
如果沒有戰爭就好了,以自己現在的地位,至少能過的不錯,不過如果沒有戰爭,自己恐怕連軍侯都混不到吧……
高順率領陷陣營退回城牆後,安排陷陣營去修整,然後找到了陳默。
“主公!”高順見到陳默之後,對陳默一禮。
“有事?”陳默好奇的看著高順。
“嗯。”高順點點頭:“末將想請主公放一人。”
“哦?”陳默目光變得詫異起來,看著高順笑道:“這鄴城有你故交?”
“沒有。”高順搖了搖頭。
“那是何人?”陳默笑問道,高順難得開口相求,不是太過分的話,陳默自然不會拒絕,如今鄴城局勢已定,一兩個人也扭轉不了局勢。
“高乾。”高順躬身道。
“高乾?”陳默重複了一遍,看著高順的目光有些意外,不會真是親戚吧。
“末將與高乾沒有任何瓜葛。”高順解釋了一下,陳默此刻的目光……很好懂。
“無妨,就算是也沒有關係。”陳默笑著擺了擺手道:“此人用兵很亂,明顯掌控不住,將他放回去,身居高位,或許還是件好事。”
對於高乾,陳默真的不是太在意,人,不是說地位越高就越重要,相反,在陳默看來,像高乾這種能力不高,卻因為血緣之故身居高位,放在敵人中,反而是件好事。
“可方便說說為何?”陳默跟著笑問道,高順的話,他自然是相信的,不過究竟是何原因,讓高順肯出麵為高乾求情?
“末將看上了一人。”
“女人?”
“男人。”
“這……”陳默下意識的向後挪了挪。
“是高乾麾下一校尉,此人是塊璞玉,頗為適合作為陷陣營副將。”高順解釋道。
“哦?”陳默聞言神色倒是肅穆起來,高順是他的心腹大將,而陷陣營更是陳默手下精銳中的精銳,隻是隨著地位的增長,高順所統帥的不可能隻是陷陣營一營人馬,這陷陣營副將,在高順無法兼顧時,幾乎相當於陷陣營主將了,此前陳默也考慮過陷陣營副將人選,隻是軍中適合的將領,都有統兵之才,能當大用,陷陣營再好,那也隻是一營而已,不可能讓一軍主將去陷陣營做個副將。
也正是因此,陷陣營的副將很多人都做過,卻都不長久。
“此人擅統禦小股人馬作戰,陷陣營正適合,而且此人品行亦不錯,最重要的是,沒有太大野心。”高順躬身道。
陷陣營副將之所以遲遲沒有一個能定下來的,就是因為才能足夠的,有著更強的野心,自然不可能一直屈居於陷陣營之中做個副將,沒野心但才能不夠的,高順也看不上,陷陣營可不是什麼人都指揮的了的。
李山的能力在高順看來挺不錯,會打仗,也會帶兵,但帶不了更多的兵馬,能力有限,卻正好適用於陷陣營,主將他當不了,但副將卻可以,戰場上的陷陣營,就是攻堅的,無需太多謀略,能夠統帥好這八百人,並且精擅這個數量的戰法,聽起來不難,但真正能做到的卻不多,陷陣營的作戰跟一般這個規模兵馬的作戰可是不同的,需要更精微的掌控能力以及戰場洞察能力。
“他的條件,是讓我軍放高乾一馬?”陳默皺眉道。
“不是,這是末將與他說的,破敵後,饒高乾一命,算是替他還了高乾的知遇之恩,他來跟我。”高順躬身道。
“收服人心可不能這般直來直去。”陳默在明了前因後果後,搖頭笑道:“明日主要是清繳城中餘孽,皇宮後天再打,至於如何降服此人,你將高乾和他一同抓來,便說可放一人去給袁尚傳訊,告訴袁尚儘快投降,然後這李山自然便留下了,而且也可徹底斷了他的念想,讓高乾自己去寒他的心,何須你來做這惡人?”
“多謝主公!”高順聞言躬身一禮道,陳默這般說,自然便是答應他了。
“去休息吧,至於此人能否作為陷陣營副將,還需看看他的本事,李山是吧?”陳默笑道。
“正是。”高順點點頭。
“先說好,若我覺得能力不夠,可不會用他。”陳默看著高順道,陷陣營副將可不是隨便抓個人過來就能擔任的:“我得看看他是否值得我等花費這般心思。”
“末將明白。”高順顯然有些自信,看人他不及陳默,但也不是隨便之人,今日這般破例向陳默求人,自然是看準了這李山有資格擔任陷陣營副將。
“末將告退。”見陳默沒了其他說的,高順當即一禮。
“明日休息一日,明日的戰鬥,還用不到陷陣營,若是碰到那李山,我會手下留情。”陳默看著高順笑道。
高順道謝一聲,告辭離去。
李山?
陳默用筆在竹簡上寫下一個名字,叫人個張濟送過去,這個人若遇上,彆殺。
夜晚很快便過去了,關中軍在經過一夜休息之後,再度投入戰場,順著城門下來,朝著城中走去,還有連夜做成的撞門木、爬梯用來攻打內城中那些府宅。
不過鄴城士紳,昨夜顯然沒有睡好,失去了城牆的保護,外麵四處都是關中軍虎視眈眈,能睡好才怪了,就怕關中軍趁他們放鬆警惕之後,突然揮兵再度殺上來。
這一夜,關中軍沒有再動,但內城中各大富戶卻是一個都沒睡好,連夜加固著自家門牆的防禦,有的連夜逃往皇宮。
就這般在內城士紳躁動不安的心情中,迎來了第二日的黎明,有了陳默昨夜的指示,今日張濟的目標很明確,兵馬集中在幾處攻打,廝殺聲再度激烈起來。
世家私兵平日裡可能連正經的戰鬥都沒怎麼參加過,昨日能夠守住門牆是借著天黑的環境,如今張濟不再是那種滿麵開花的混亂打法,而是有秩序的按照陳默給出的地圖,一家家集中兵力來攻,攻之前,便先是一陣箭雨射過去,隻要被選中的府宅,那可不管你是何人,怎樣的名士,一通箭雨便能將對方私兵給嚇破了膽,接下來關中將士順著梯子往過爬,將士們都得了嚴令,隻要殺進去,便是一通廝殺,不留活口,這些府宅再堅固也終究不是真的城池,哪經得住這般攻打。
昨夜還有些束手束腳,但今日得了陳默命令之後,張濟下起手來可是凶狠無比,幾乎是一家家屠過去,一時間,鄴城內城之中,哭嚎震天,血腥氣息彌漫,好似真成了人間地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