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中可有善泳者?”鄴城外,陳默大營。
地下暗渠的位置已經找到,在護城河中,需要泅多久不知道,但少說也有幾十丈,這麼冷的天氣,彆說這裡多是一幫旱鴨子,就算有善泳之人,還沒泅過去,恐怕就凍死了。
帳中眾將麵麵相覷,一個個茫然搖頭,陳默麾下將領,多是北方漢子,騎馬打仗,衝鋒陷陣那沒問題,但泅水顯然涉及到他們的盲區,便是出身南陽的崔耿,也是自小在洛陽長大,會些水,但也隻限於跑到水中撲騰兩下,沉不下去那種,要讓他泅渡幾十丈的距離,那就有些強人所難了。
陳默見此,有些頭疼,都打到鄴城下了,但麵對這巍峨的城牆,一時間有些束手無策,那不是破綻的破綻,實在叫人無奈。
眼見眾將不說話,前來複命的馬均猶豫了一下,躬身一禮道:“主公,均有一計不置可否用上。”
“哦?”陳默聞言看向馬均道:“德衡但說無妨。”
馬均先向眾人一禮,而後道:“卑職此番查探這護城河,發現這護城河與漳水之間聯係並不緊密,可有兩計,一者可以在上遊處建築堤壩,趁著河水尚未凍結之際,聚起大水,以水攻之計破城,卑職查看過這鄴城四周,隻要將這幾處封堵,完全可以借這道暗渠,將河水灌入鄴城之中,水淹鄴城。”
馬均一邊說,一邊來到地圖前麵,指了幾處地方:“將這幾處堵住,便可使大水不至於散去,不過我軍卻需退兵十裡下寨,以免被殃及。”
陳默點點頭,水淹鄴城,自然可以將鄴城攻破,不過如此一來必定生靈塗炭,不隻是鄴城,在這濁漳水下遊的鄉莊、城池都會被波及,這大水一放,便是數萬乃至數十萬的生靈塗炭,甚至可能滋生瘟疫,導致更大的災禍。
非不得已,陳默不願以此策破城,看向馬均道:“不知另外一策是何計?”
“依舊是水計,不過此計卻非灌城,而是將護城河切斷,將濁漳水引往他處,如此一來,護城河乾涸,藏於其下的暗渠自然露出,但如此一來,恐怕敵軍守將也會有所準備,若對方及時將內河封堵,或是伏兵其中,到時候便是要用水攻之計,對方隻需將內河填埋,封死四門,則水攻之計也難以奏效。”馬均躬身道。
陳默點點頭,卻沒有說話,隻是手指敲擊著桌案,皺眉思索著這兩策。
“主公,水攻之計最為安穩!”楊修見陳默不說話,猶豫了一下,對著陳默一禮道:“修知主公仁義,不願殃及城中百姓,但若以斷水之策,恐難成功,若戰事持久,這傷亡將士百姓,也未必會少,更何況若錯失此番機會,我軍恐失破城之機!”
現在袁尚跟曹操在清河一帶交戰,兩家一時間都難以抽身出來管鄴城,此時正是鄴城最虛弱的時候,若拖延下去,等那兩家分出勝負或是袁尚退回鄴城,到時候再想破城可就難了。
陳默沒有說話,他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甚至氣運的變化也說明了一切,這兩策以水攻之計幾乎是必定成功,但若以斷水之計的話,勝負難料。
陳默向來不以仁義自居,因為他很清楚,坐在自己這個位置,是沒有什麼仁義不仁義之說的,若純以得失而論,楊修說的沒錯,但陳默心中確有些過不去,這件事說著容易,自己上下嘴皮一碰,但這決定一下,就是數以十萬計的生靈塗炭,若每一仗都這麼打,天下重歸一統之後,恐怕這中原大地也就沒多少人了。
陳默最終停止了敲擊桌麵,看向眾人道:“馬均!”
“在!”馬均連忙上前,躬身聽令。
“立刻開始接引河水,斷去護城河水源。”陳默看著馬均道。
“喏!”馬均聞言鬆了口氣,有些激動地對陳默一禮,轉身大步離去。
“主公,這……”楊修張了張嘴道。
“我知道,以眼下來看,德祖所言的確是上策,但若眼光放長一些,若真以水攻之策奪了鄴城,我們得到的是什麼?”陳默看著眾將,沉聲道。
“冀州百姓的仇恨,破敗的鄴城,可能諸位生於豪族世家,在諸位眼中,這萬千百姓可能隻是一個數字,無法體會那因為諸位一句話而家破人亡之人是怎樣感受。”陳默站起身來道:“我等出兵為的是匡扶天下,手中刀刃為的是保護百姓,不是為了視百姓如草芥一般,我輩功勳,是以手中刀劍在戰場上得來的,卻非踩著百姓皚皚屍骨得來的。”
楊修還想再說什麼,武義、高順突然踏出一步,肅容一禮道:“末將願為先鋒,助主公攻破鄴城!”
崔耿、鮑庚、石庚站起身來,躬身一禮道:“末將願為主公效死!”
馬超、龐德、張繡等眾將也紛紛起身,躬身道:“願為主公效死。”
“去準備吧,武義!”陳默起身道。
“末將在!”武義踏出一步,躬身道。
“率大軍東移,做出攔截袁尚歸途之相,迷惑城中敵軍。”陳默提起一枚令箭,交給武義道。
“末將領命!”武義接過令箭,躬身一禮,轉身離去。
“高順!”陳默又拿起一枚令箭,看向高順。
“末將在!”高順躬身一禮。
“突襲之事,需得精銳,大軍東移,明日起會開始攻城,待水源枯竭之後,你率領陷陣營走暗渠入城,若能成功潛入,以火箭為號,合攻東門!”
“喏!”高順接過令箭,躬身一禮,退出大帳。
“馬超、龐德、張繡!”陳默再度拿起三枚令箭,看向眾人道。
“末將在!”三將起身,躬身道。
“你三人各率一支騎兵,遊弋於鄴城四方,封鎖四門。”陳默將令箭交給三人,沉聲道。
“喏!”三將躬身接令,退出大帳。
“其餘眾將,隨我移往東門,明日起,隨我猛攻東城,攻破鄴城!”陳默看向帳中其餘眾將,朗聲道。
“末將領命!”
眾將答應一聲之後,各自離去準備攻城事宜。
“唉~”楊修見眾人離去,忍不住搖頭歎息,看向身邊荀攸道:“公達兄,你說主公這又何必,隻要攻下鄴城,十年間鄴城民生足以恢複,何必效那婦人之仁。”
為人主者,當斷則斷,楊修不明白,陳默這等梟雄人物,為何會對區區幾十萬百姓動了惻隱之心?
“可惜啊……”荀攸起身笑著搖了搖頭,看了楊修一眼道:“這世上似主公這般婦人之仁的人主太少了。”
以成敗論的不是英雄,而是梟雄,陳默雖然從沒想過要做英雄,但顯然陳默有一顆英雄之心。
“怎連你也看不清?”楊修皺眉道。
“是你看得太短。”荀攸一邊往外走,一邊道:“若依德祖之法,固然能極快攻破鄴城,但此戰丟失的人心,你可知需要多久方能補回?幾十萬人呐。”
“主公從不在意這些……”楊修不解道,陳默可是很少在意彆人對他的看法。
“若這幾十萬人因你而死,德祖做何感想?”荀攸反問道。
楊修搖了搖頭,他能做何感想?幾十萬人,楊修腦子裡沒有太多的概念。
“多出去走走,體驗一番,或許會有不同見解。”荀攸一邊走一邊笑道。
楊修雖然才思敏捷,博學多聞,但或許習慣了高高在上俯視蒼生,有些事情反而沒彆人理解的透徹,冀州之戰,打的可不隻是兵,同樣也是在人心上的較量,人心也是戰場,而對人心的揣摩上,楊修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若不能了解這個,便是才情再高也算不上一個合格的謀士。
“公達兄,這是何意?還望解惑!”楊修怔了半晌,見荀攸離開,連忙追上,一邊跑一邊詢問道。
……
陳默這邊的動向,自然瞞不過城中冀州軍。
高乾找到審配,皺眉道:“那陳默移兵東城,不知是為何?”
“這是要截斷主公歸途,或者以此誘主公回來,在城外與主公決戰!”審配歎了口氣,雖然這個時代還沒有圍點打援的說法,但這種事,先例可是不少,而陳默此舉,再明顯不過,就是看冀州難以攻破,想要以冀州為餌,將袁尚引來殲滅。
“這可如何是好?”高乾皺眉問道。
“設法派銳士出城,通知諸公,莫要中了陳默伏擊,如今鄴城兵馬足夠,又有堅城之利,那陳默顯然急切間無法破城,隻要主公那邊不出亂,鄴城無憂!”審配這兩天觀望陳默動向,心中對陳默的畏懼感也漸漸退去,雖然不知陳默是如何擊破韓瓊、張郃的,但至少這鄴城,陳默並沒有辦法短時間攻破,這也讓審配放心了不少。
敵人最恐怖的時候,就是未出現之前,等他出現了,那股恐懼感反而會漸漸消失,如今就是這個狀態,隻要陳默短時間內攻不破鄴城,那鄴城將士的士氣就會緩緩回升,到時候,陳默想要破城就更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