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等諸侯並未趕到成皋,當陳默等人抵達滎陽時,諸侯甚至尚未動身。
董卓已退,次日一早,袁紹便帶著諸侯進駐洛陽,好似雙方的默契一般,沒有任何交流,但董卓走,諸侯來,已經蒙塵的洛陽恢複了幾分人氣。
當夜,袁紹在昔日的袁府大擺宴席,宴請諸侯,一時間,觥籌交錯,好不熱鬨。
“我沒太弄明白,這算是贏了?”坐在院子裡的欄杆上,陳默靠著石柱,看著一個個彈冠相慶的諸侯,覺得無比的諷刺,看向身旁的曹操道。
“算是吧,畢竟董卓被他們逼退,攻占洛陽,對天下也算有個交代。”曹操點點頭,仰頭喝了一口酒道:“這大概便是他們想要的。”
“是啊,董卓一退,大意上,便落了下成,大家可以名正言順的不尊朝廷號令,割地稱王了。”陳默點點頭,雖然早已預料到,但看著眾人此刻的嘴臉,陳默還是覺得有些惡心,仗沒勝過一場,得了一座空城,最後搞得卻像是大勝一般。
“一直便是如此。”曹操點了點頭,突然將空掉的酒觴往地上狠狠地一摔:“為兄算是看明白了,要想匡扶天下,隻能靠自己,不能靠這些人。”
陳默點點頭,從袁紹掛印而去的那一天,這一點他已經看透了。
“賢弟,來幫我!”曹操突然扭頭,看向陳默,雖然戲誌才說過,陳默此刻已經難以招攬,但他想試一試,看著陳默的目光裡,閃爍著灼灼的光芒:“你我聯手,何愁天下不定?”
陳默搖了搖頭,沒有說話,隻是往自己觴中倒了一觴酒,曹操也沒催,隻是靜靜地看著陳默,陳默相信,這一刻的曹操,絕對是真誠的。
“去歲奉命討伐郭太……”陳默歎了口氣道:“我已將河東納入掌控,這一年來雖然身在洛陽,但河東民生皆受我掌控,此外河東還有小弟萬餘精銳在,董卓遷都,我曾暗中往河東運送三萬戶,合共人口約有十五萬之眾,如今人口尚未完全安置妥當。”
陳默沒有正麵回答,但曹操懂了,陳默如今已是一方諸侯,而且是有地盤也有人口,還有兵馬,不可能跟他離開的。
“那你我再見,可能就是戰場之上了?”狠狠地吐出一口濁氣,曹操扭頭,看向陳默道。
“如今天下大勢在分,諸侯並起之時,這個說不準。”陳默搖了搖頭:“兄長可會怪我?”
“不會,其實已經有人與我說過,賢弟不會跟我走。”曹操搖了搖頭,看著陳默道:“可惜了。”
陳默點點頭,確實可惜,他其實相讓曹操幫自己的,但如今曹操先開了口,陳默沒法開口了,隻能點頭:“前路漫漫,兄長珍重。”
“如果哪天,你敗了,汝家眷,我會奉養。”曹操看了看地上的酒觴,直接拿來酒壇對陳默笑道。
“若兄長敗了,讓昂兒來找我,必不叫曹家絕後!”陳默扔掉手中的酒觴,拎起酒壇與曹操一碰,兩人朗笑一聲,各自仰頭狂飲。
沒再說話,隻是一口皆一口的灌,陳默也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最終兩人喝的不省人事,這大概是陳默有生以來,喝的最痛快,也是醉的最沉的一次,一直到次日正午,陳默方才醒來,已經被人抬到了臧府。
曹操也早已被人接走,陳默出了院子,接過典韋遞來的濕巾擦了把臉,院子裡,臧洪跟張超正在對弈,陳默喝了幾口湯水,上前見禮。
“這幾年,看來默兒懂事了許多。”臧洪扭頭,看了看陳默,伸手摸了摸他的頭,一如當年在當利。
不知怎的,陳默眼角有些發酸,抬了抬頭道:“老師,人生總是如此嗎?”
“十之七八。”臧洪點點頭:“當然,也可學我一般,拋開一切,隻追求自己想要的,其他一切,榮辱、地位乃至……性命、家人,皆可拋。”
“弟子做不到。”陳默沉默半晌後,歎了口氣道。
“正好,陪你孟高叔父對弈一局,為師看看默兒棋藝如何?”臧洪笑道。
“得罪!”陳默也沒客氣,他跟張超算不上太熟,不過看恩師的麵子,禮數必須周全。
“何意?”張超愕然的看著陳默,這還沒下呢,怎就得罪了?看向陳默道:“年輕人鋒芒太盛可不是好事。”
陳默也不言語,隻是微微頷首,儘顯君子之風,隻是落子卻乾脆利落,不過五十子,張超歎了口氣,負子認輸。
“是否後悔?”臧洪看向張超笑道,當年張超和臧洪是都有機會認這個弟子的,隻是當時張超顧慮很多,沒有認,反倒是臧洪隨心,收了陳默這個弟子,如今看來,陳默顯然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期。
張超苦笑著點點頭,他確實有些後悔,他算是知道陳默為何尚未開局便說得罪了,雙方根本不在一個層次啊。
“不過鋒芒畢露,終非好事!”張超也隻能吐槽一下這後輩不給自己麵子了。
“最近幾日心中鬱憤,行止多有張狂,還望使君莫怪!”陳默一禮道。
張超還能說什麼,自己當了受氣包還沒辦法說,這孩子……唯一不變的,也就是跟當年一般的戾氣,甚至比當年更甚了。
“我知你心中難受,這一局棋,也可讓你發泄一些。”臧洪笑道:“這世事如棋,你若無法掌控局勢,便也隻能如孟高這般了。”
“子源,為何你不與他下?”張超不忿道。
“今後有何打算?可要隨我回徐州?”臧洪看向陳默道。
“以陳將軍之能,若願回徐州,我可上表,以廣陵太守讓之。”張超聞言目光一亮,陳默的能耐,這兩年天下皆知,若能回徐州,必是自己一大臂助。
“弟子已於河東立了基業,此番作彆之後,弟子準備上表朝廷,請牧河東之地。”陳默躬身道。
臧霸聞言點了點頭,這是陳默的選擇,雖是自己弟子,但對於陳默的選自,臧洪不會乾預。
“也好,以你如今之能,為師能教你的,已不多。”臧洪看著陳默,樣貌沒有多少變化,但氣質上,與三年前卻有天壤之彆,如今的陳默,已經有了自己的路,臧洪不能多加乾涉,想了想道:“隻是勿忘本心。”
本心麼?
陳默點點頭,心中卻有些茫然,自己的本心是什麼?
年幼時隻想讓家境好一些,多幾畝地,長大後能夠當個豪族也就此生無憾了,後來黃巾叛亂,打破了自己的這些想法,當時隻想求存,帶著母親一起求存,再然後拜了臧洪為師,讀書做學,吃穿不愁,但心中卻想著為這天下做些事情,再然後入洛陽,做了很多事,心態也在一步步發生變化,自己的本心是什麼?
陳默目光看向臧洪,他好像忘了……
“這本不該是你這個年紀該想的東西。”看著弟子罕有的露出茫然的表情,臧洪卻有些說不出的心酸:“這得問你自己。”
“很難找。”陳默搖了搖頭。
“很多人,一輩子都沒能再找到,希望默兒可以。”臧洪笑道。
“那老師找到了?”陳默看向臧洪。
“不知道,好像找到了,又好像沒有。”臧洪搖了搖頭。
“看來很難。”陳默歎了口氣道。
“是挺難。”臧洪點點頭,看了一眼一旁的張超。
“你莫看我,教你弟子去!”張超被臧洪盯的有些發慌。
“何時準備走?”臧洪詢問道。
“這兩日。”陳默道:“臨行之前,還有兩事欲請老師相助。”
“哦?”臧洪點頭道:“講吧。”
“其一,弟子請恩師賜字。”陳默鄭重道。
按照禮儀,男子及冠,女子及笄才會由長輩取表字,但如今陳默也是一方諸侯了,不適合以常理來說,蔡邕曾想為陳默賜字,卻被陳默婉拒,自己的表字,隻能有恩師來取,這跟身份地位無關。
臧洪聞言點點頭道:“也對,以你今日之地位,確該有個表字了。”
說著,來回踱步,思索片刻後,臧洪笑道:“默兒生於楚地,楚語有雲,三年默以思道,便以道為字,你為家中長子,便名伯道如何?”
伯道……陳伯道?
陳默躬身一禮道:“多謝恩師。”
臧洪正式的受了陳默一禮之後,方才將陳默扶起道:“為師也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道。”
“弟子必不忘恩師教誨!”陳默肅容道。
“伯道尚未說第二件事是什麼?”臧洪笑道。
“去歲伯喈公曾與弟子言及與伯喈公之女的婚事,母親已經同意,弟子已經托人去下邳接母親來河東,弟子此番回河東之後,便要準備與伯喈公商議婚禮之事,定下婚期,弟子自幼喪父,敢請恩師暫隨弟子去河東,為弟子主婚。”陳默躬身道。
“那此番孟高兄恐怕要自己回廣陵了。”臧洪很痛快的答應下來,自家得意弟子大婚,自己怎能缺席?
張超抿了一口酒,咂咂嘴道:“蔡翁之女,伯道倒是好福氣。”
“多謝恩師!”陳默躬身道。
這件事定下之後,陳默輕鬆了許多,大概因為這場離彆會推遲許久吧,心情莫名的愉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