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鴻被下獄並不算完,家財也有大半要充公。
當然,這些知識後話,嘉德殿上,看著鮑鴻被拖走,陳默心中五味陳雜,鮑鴻栽的其實不算冤,單就貪墨軍餉一事,便能讓他身敗名裂,加上搶奪功勳之事,想要翻身可就難了。
而且,這事其實沒什麼證據,如果鮑鴻咬死不認,真查起來,可沒什麼有力證據,至於軍中有眼線,這點陳默倒是不在意,蹇碩軍略上不行,但拉攏人心的手段卻是不少,再說他代表著天子,搭上他就等於仕途有了保證,軍中恐怕不少人暗地裡會願意跟蹇碩通氣。
也就是說,其實貪墨軍餉在朝廷來說,並不是真的十惡不赦,隻是天子不想讓他繼續待在這個位置上。
這應該不隻是能力的問題,天子、大將軍、閹宦,第一次上朝,陳默便能夠敏銳的察覺到朝堂上微妙的氣氛,而鮑鴻,應該是大將軍的人,但西園八校,是天子直接掌控的軍隊,大將軍想插手進來,自然遭到天子的排斥,所以,鮑鴻其實是這場朝堂博弈的犧牲品,汝南之戰不管鮑鴻表現如何,恐怕都會有這一劫,若鮑鴻真的憑借自身能力擊敗葛陂賊,或許還有餘地,但鮑鴻顯然沒有這個能力,所以注定是犧牲品。
短時間內理清了這些東西,陳默突然覺得自己挺冤的,鮑鴻顯然連自己為什麼被天子所厭都沒弄明白,就想當然的以為是自己在算計他,也不想想自己也不過一個軍侯,跟朝堂上這些大人物接觸最多的,也就是蹇碩了,哪有能耐左右天子的想法。
“鮑鴻之事,交由廷尉去辦,但下軍校尉不可空缺。”鮑鴻被帶下去,劉宏陳默片刻後,看向群臣道:“諸位可有合適人選?”
“陛下。”不等群臣反應,張讓躬身道:“奴婢以為,陳默此番功勞頗高,且出身西園軍中,在軍中也頗有人望,何不由他出任下軍校尉,也省去了不少麻煩。”
“陳默?”劉宏聞言,低頭看著靜立於殿下的陳默,皺眉道:“陳默雖然功勞不小,但年歲尚幼,由他出任,恐難服眾。”
何進正想駁斥,見劉宏已經提前說了,也隻能站在原地默不作聲,心中飛快思索著自己麾下還有什麼人可以替代鮑鴻擔任下軍校尉之職。
自新軍成立以後,北軍五校被天子調派出去,而且這段時間天子對衛尉、城門校尉部等做了重新的調整,看似沒有多大變化,但何進手中的兵權卻削減了不少,若此時將下軍校尉也丟了,那何進這個大將軍就有些名不副實了。
“陛下!”但見衛尉董重出列,躬身道:“有公車令趙冼,其人精通兵法,可開兩石強弓,於軍中頗有威望,此人可為下軍校尉!”
“不可!”不等劉宏說話,何進皺眉道:“公車司馬身係戍衛宮廷之職,豈可輕調,陛下,越騎校尉伍孚,驍勇善戰,屢立戰功,末將以為伍孚可為下軍校尉。”
董重聞言,不屑道:“那鮑鴻昔日乃屯騎校尉,亦是大將軍帳下,這伍孚不會與那鮑鴻一般,貪財無能吧?”
董重乃劉宏生母董太後子侄,說起來,董重和何進都算是外戚,但董後與何後素來不合,此刻又關乎兵權之爭,自然相互不讓。
何進聞言冷笑道:“久聞董衛尉好男風,那公車令生的白淨,莫非也得了衛尉賞識?”
他將賞識二字咬的極重。
董重聞言大怒,正要駁斥,劉宏一拍桌案怒喝道:“夠了,此處乃大漢朝堂之上,你二人這般爭吵,與市井潑婦何異?都給朕退下!公車令與越騎校尉,皆身係重則,不可輕調。”
目光看向殿下從頭到尾不發一言的袁隗,揉了揉太陽穴,劉宏道:“太傅可有將才舉薦?”
袁隗出列,想了想躬身道:“陛下,老臣亦以為,陳默可用,雖年少,但論及果敢勇毅,已有名將之資,且若論功勳,他亦足以擔任。”
“隻是此子年幼,恐難服眾。”劉宏聞言皺眉看了看張讓,心中確有些泛起了嘀咕,怎的袁隗不幫何進,卻反過來幫張讓?
“陛下此言雖有道理,但古有甘羅十二為上卿,我大漢亦有霍去病,相比而言,陳默如今雖隻有十五,然無論功勳才能,便是不如前者,卻也遠超同儕,未必不能勝任。”袁隗微笑道。
跟已經爭得麵紅耳赤的何進、董重不同,袁隗卻是從張讓開口時,已經明白天子的態度,天子分明就是想借鮑鴻之事,讓陳默上位,否則陳默一個小小軍司馬,可沒機會上殿參政。
若是鮑鴻沒被揭發出那麼多事情,何進或許還能跟天子爭一爭,但之前何進兩度為鮑鴻開脫,卻緊跟著便被劉宏扔出的證據給駁的啞口無言,已經失了先機,如何還能爭過天子。
就算加上自己也爭不過,倒不如做個順水人情,順著天子的意思來,一來可以拉攏一番陳默,畢竟陳默跟袁紹、曹操關係都不錯,若能將陳默拉到他們這邊,他們也就不必再依附於何進這屠夫,二來也可讓天子對陳默生出疑心。
劉宏之所以願意推陳默登上校尉之位,那是因為陳默出身西園,是蹇碩親自訓練出來的,被劉宏看做是自己人,而此子也確實有些本事,又跟盧植交厚,若讓他徹底成為天子的親信,也不合他們利益,最好便是讓天子對此人生疑,如此一來,日後天子疑心過重,開始打壓陳默之時,他們出手,更容易將陳默拉到他們這邊。
“太傅所言,也不無道理。”劉宏皺了皺眉,卻也並未多想,看向殿下一直靜立的陳默道:“陳默!”
“末將在!”陳默上前一步,躬身一禮。
“自今日起,便由你出任下軍校尉。”劉宏目光有些複雜的看著陳默:“莫要讓朕失望。”
失望什麼?
可以說彆再跟鮑鴻那樣出岔子,但往深裡看,也算是一種警告,你是我的人。
“臣,謝陛下厚恩,定當肝腦塗地以報君恩!”哪怕之前已有猜測,但當感受著腦海中,命數陡然上漲一截之後,陳默依舊感覺自己心跳驟然快了幾分,當即對著劉宏一拜,朗聲道。
最重要的是,六百萬……似乎不用出了。
“此事到此為止,若無其他事情,退朝吧。”劉宏有些疲憊的站起身來,雖是如此說,但人卻是根本沒有再聽群臣奏書的意思,徑直離開。
張讓朗聲道:“退朝!”
群臣連忙躬身拜彆劉宏,直到劉宏離開之後,群臣方才三三兩兩的散去。
陳默在朝中,隻認得盧植一人,但盧植此刻身邊有幾位官員伴於左右,雖然不認得,也不好上前,隻得遙遙朝著盧植一拜,又對著袁隗的方向拜了拜,算是感謝對方之前為自己說話。
袁隗看到陳默這動作,也是微微頷首,卻並未招他過來。
陳默在宮中領了印綬以及屬於自己的盔甲之後,出宮時已是傍晚,隻是待他出來時,卻見宮外已有人在等他。
“孟德兄?”看到曹操那矮壯的身材,陳默沒來由的趕到一陣親切,今日朝堂上所見種種,讓他見識到這洛陽繁華下的勾心鬥角,雖然隻是冰山一角,其中很多關節,他是在散朝之後方才想通的。
那看似平靜的朝堂,其中那看不見的暗流當真叫人心驚。
“恭喜賢弟,不但得勝還朝,而且如今已是與我等平級了。”曹操錘了錘陳默身上的鎧甲笑道:“此番高升,當好好慶賀一番。”
“小弟不過一受人牽線之傀儡,有何值得慶賀?不過你我久彆重逢,是該好好聚一聚,今夜若無事,不如去我府中,痛飲一番?”陳默搖了搖頭,他算是看明白了,今日自己能得了這校尉之職,一來天子有此意,二來也是何進被算計了,否則就算天子有意將他推上下軍校尉的位置,若何進沒有之前的事情,聯合袁隗也有能力阻擋。
隻是何進因為之前鮑鴻的事情,失了先機,袁隗見勢不妙,方才改了口風,轉而支持自己,至於這其中的算計,陳默就不是太清楚了。
“你我身在這洛陽,哪個不是傀儡?”曹操搖頭笑道:“但至少,你比鮑鴻有用,不會如那鮑鴻一般輕易被當成棄子,既非執棋人,便莫要想這許多,空惹煩惱爾,不如今夜一醉方休如何?”
“正有此意。”陳默想想也是,自己想的再多,把局勢看的再透徹,似乎也沒有太多選擇的餘地,就如棋盤上的棋子一般,能讓自己選擇的路,就那麼幾條。
“不過去你府中,是否太過寒磣了一些?如今你也算是秩比兩千石的大臣了,為何還是這般窮酸?”曹操略有不滿道。
“俸祿又未曾發給我,小弟家底孟德兄是知道的,等以後有了錢財,定請孟德兄去拿春暖閣好生醉上一場。”
“那是何時?”
“你這般問就沒了意思,總會有那一日的。”
兩人的身影在夕陽的街道上被漸漸拉長,能夠與友人相聚,暢談,是快樂的,至少此時的曹操和陳默心中,都是將對方當做了知己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