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真是你所做?”盧府,探討完學術的問題,看著手中做工精美的竹簡,盧植有些懷疑的看向陳默。
“盧公此言何意?”陳默皺眉道:“此物乃默親自刻寫,這竹簡也是買來的普通竹簡打磨而成,盧公若是不信,默願在此為盧公演示。”
“是老夫失言了。”盧植擺了擺手,這話有些質疑對方人品的意思了,盧植看著手中竹簡道:“隻是這份竹簡若論手藝,怕是坊間許多匠師都未必能及,最重要的是這字體,雖不算好,但卻將字中神韻保存,這等書簡,可比尋常書簡珍貴許多。”
字是陳默的字,這點盧植可以確定,大多數人寫字都有其獨特之處,也就是神韻,盧植是見過陳默的字的,當初還品評一番,年輕一輩中,陳默的字算是不錯的,但能將這份神韻保存到竹簡上,可不是一般的雕刻師能夠做到,而且盧植沒有看到任何存留的墨跡,這就有些厲害了。
“這……若是拿去販賣,不知價值幾何?”陳默也沒想到自己花一天時間準備的竹簡竟然能得到盧植這般高的評價,忍不住詢問道。
如果可以換錢的話,他倒是不介意閒暇時候多做一些拿去販賣。
“你最近很缺錢?”盧植詫異的看向陳默。
“自幼家貧,如今在洛陽吃住,多數還是恩師賜予,心實愧疚。”陳默也知盧植意思,士人之間,很少談錢的,但不在洛陽,不知生活艱難,陳默如今隻是養幾個人都有些費勁,自然想要多開些財源。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般想法是不錯,隻是此般做法,確有些……”盧植摸著胡須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讀書在人們看來是一件神聖的事情,書可以拿來送友人,但拿來販賣的卻不多,畢竟不到萬不得已,多數讀書人是不願意書沾上銅臭。
看著手中竹簡,盧植歎了口氣,陳默如此選擇,他也不便多言,畢竟陳默的處境他也知道一些,對於陳默愧疚接受臧洪資助,盧植也理解,他當年也是這麼過來的,想了想道:“商販之事,終究為小道爾,以你之才,最好莫要在這等微末小道之上浪費心思。”
前幾日天子還專門派人來他這裡打問陳默的事情,顯然這小家夥已經進入天子視線,以陳默如今的表現,他日再上一步,並非難事,而大漢官員的俸祿可不低,既然如今已經入了天子之眼,最多不過三五年,陳默晉升校尉也不難,以校尉的俸祿,至少養家是足夠了,至少在盧植看來,陳默的才能浪費在學習雕刻甚至跑去販賣貨物上實屬浪費。
“盧公所言甚是,默也隻是準備刻上幾部貼補家用,並未準備以此生財。”陳默微笑道,至於行商,完全可以等自己以後官爵起來了,專門養一支商隊來幫自己行商,沒必要自己去,之所以有此想法,也隻是最近手頭實在太緊,不得已而為之。
“若隻是解燃眉之急,老夫倒是有位故友,最近家中幾卷竹簡已然陳舊,字跡模糊,正準備找人重新鏤刻,我可將此竹簡給他過目,若他滿意,可讓你來鏤刻,若是這般手藝的話,想必我那故友也不會吝嗇錢財。”盧植看著手中竹簡,微笑道。
“如此,多謝盧公。”陳默聞言大喜,連忙躬身道。
“你便不問問是何人?”盧植笑問道。
“既是盧公故友,必是高士。”陳默微笑道。
“還記得此前你我下棋之處否?”盧植摸索著竹簡,顯然對於陳默的這份禮,頗為滿意。
“自然記得。”陳默點點頭,自己能走到今日這一步,還真是多虧了在那裡遇到盧植。
“三日後,你來此處尋我吧,我那位故友,你也見過。”盧植將竹簡放下,看著陳默道。
當時跟盧植下棋的人可有不少,不過雖然經常碰見陳默,但卻沒有一個會跟陳默說話,最多也就是點頭頷首,如今想來,能跟盧植下棋的,身份恐怕不低。
“還有一事……”這個時候,盧植顯然已有送客之意,陳默猶豫了一下,看向盧植道:“高將軍之事,盧公可知?”
“嗯,高順曾於我帳下聽調,此人性格剛正,有威嚴,此番被騫碩陷害下獄,雖是願望,但此時難解。”盧植點了點頭。
為何難解?陳默大概也猜到了,這次高順跟騫碩起衝突的原因,就是因為高順對騫碩選將方式的不滿,而騫碩也正是因此而抨擊高順,將其下獄,如果此時放出高順來,豈非就等於是騫碩錯了?
如今騫碩剛剛被任命為西園八校之首,正是樹立威信的時候,單憑這一點,天子也斷不會放高順出來。
就算求情,也得等騫碩立足了威望才可以。
雖然之前陳默也有類似的預測,但此刻聽盧植說起,依舊有些失望,對著盧植道:“洛陽牢獄看守極嚴,默欲探望高將軍卻不得門徑,不知盧公可否讓末將去探望一二?”
天子閱兵之後,高順便被騫碩派人押送入獄,之前陳默還能隔三差五的去看望高順,如今再想探望,卻是不得門路。
“難得有這份心意,且去吧,老夫雖非管邢獄,不過也有些薄麵,隻是探望,卻也不難,你再去探望,隻需說受我之托便是。”盧植微笑道,總的來說,他對陳默觀感不錯,有才華,亦有天賦,性格相對同輩來說要沉穩許多,而且知恩圖報,對於這樣德才兼備的後輩,盧植是不介意提攜一番的。
“默告辭!”陳默起身,向盧植告辭離開盧府,出來之後,卻並未回家,而是在驛館買了酒肉,又跟驛館借了個食藍,直接拎著食藍便去了牢獄。
果然,報了盧植的名諱之後,又說明了原因,這一次便沒人阻攔,很快便見到高順。
“這洛陽牢獄你也能進來?”看著在獄卒的帶領下進來的陳默,高順愕然道。
“隻有一刻,軍侯也莫讓我等難做。”獄卒重新將門鎖鎖上,臨走時,不忘向陳默囑咐道。
“有勞。”陳默點點頭,將食籃放下,再將酒肉擺開,看著高順笑道:“托盧公之福,不過默俸祿微博,隻有這些,將軍莫要嫌棄。”
“我入此處已有月餘,你乃除獄卒之外,第一個來見之人。”高順給自己添了一碗酒,臉上的笑容有些苦澀:“當浮一大白!”
“將軍不是不飲酒麼?”陳默看著高順的酒碗。
“很多年未曾喝了,今日突然想醉一場。”高順看著碗中渾濁的酒液,笑的有些滄桑。
人家都這麼說了,陳默也不再多言,端起酒碗與高順一碰,以袖掩麵,將碗中濁酒一飲而儘。
陳默也沒說救他出獄之事,免得讓他更加心煩,隻是與高順說著一些軍營趣事,以及他如何練兵,高順也隻是說一些他參軍之後的見聞,兩人自說自話,卻出奇的和諧。
不到一刻,一壺濁酒已經見底,獄卒已經跑來催促,陳默起身,看了看趴在案上呼呼大睡的高順,搖頭一笑,收拾碗筷食藍。
“告辭,有機會再來探望將軍。”陳默起身,對著高順道。
“下次莫要帶酒,此物不是好物。”高順趴在桌子上,夢囈一般道。
“嗯,記下了。”陳默點點頭,跟獄卒點點頭,獄卒已經將門打開,徑直除了牢門,在獄卒的監督下大步走出監牢。
從陰暗的監牢裡重新出來,陽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心中的陰霾也跟著散去不少。
什麼世道?
看了一眼牢獄,陳默拎著食籃走向驛館,心中卻是想著自己入洛陽以來的見聞,當初曹操說的沒錯,這座恢弘古城,在哪恢弘的外表之下,藏著無儘的腐朽與暮氣,看似錦繡繁華,但很多東西已經開始腐爛,不斷地侵蝕著大漢朝的根基,隻是該如何改變,除去這些腐朽,陳默也不知道。
心中或許有些想法,但阻力太大,莫說他做不到,便是能,陳默也不會去做。
殺一人而救天下?
當天下脆弱到寄托在一人身上的時候,陳默覺得還是算了吧,更何況殺的那個人是自己?
回到府中,雲思和娟兒正在清點東西。
“這是做何?”陳默疑惑道。
“曹將軍派人來說,有商隊去徐州,問我們有無東西送回,公子此前為老夫人和家主準備的物什正在清點。”娟兒雀躍道。
老夫人,便是陳默的母親,上次傳來家書,已經被老師接到射陽照顧。
如今通訊極不方便,洛陽與射陽相隔千裡之遙,平日裡書信都是等有去往徐州一帶的商隊,花些錢讓對方幫忙送去,若是對方還回來,一般會多加一些錢托對方將回信帶回來。
陳默點點頭道:“稍待,尚有一封家書未寫。”
“喏。”娟兒顯然也要往家裡送家書,拖雲思在那裡招呼,小跑著跟著陳默進來,顯然是想要讓陳默代寫。
“早就等上了?”陳默看著已經準備好的筆墨竹簡,有些好笑的看著娟兒。
“拜托公子。”娟兒朝著陳默一禮道。
“好,要寫什麼,先給你寫。”陳默攤開竹簡笑問道。
“公子真好,就寫娟兒過得很好,公子待娟兒也極好,娟兒攢了些錢財,讓父親再墾一塊地,還有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