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廝殺起來,有逼妖聖們打殺母獅的嫌疑,但西望要給母獅留生路,母獅居然也答應,二者都出意料之外。
母獅突然改主意,消了死誌,可不是什麼好事。
白蓮也是妖,再動手的話,萬一惹她大反感,妖聖們又抽風真放開她,母獅就此改投妖族,或回頭拉化神們自爆,怎辦?
化神們便蓄勢不發,靜待下文。
無緣無故就有一化神一妖聖自爆,元陽等又全不把母獅性命放在心上,完全不知修士方出了什麼變故,但不妨礙西望本能的想再添些亂:“老獅可知,當年為使你中和尚咒,你那獨子便是渡己叫中咒妖祖打殺掉的!”
“白澤說的麼?禪師事後已說明了哩,還道害俺喪一子,能還多子,俺誠心拜佛這些年,果然又生不少子嗣!”
白鹿妖以“瑞”字神通相助,幾十年下來老猿與猿妖姬也才產下一子,可見就算與同類妖配對,妖聖想得子嗣也不容易,這母獅卻生了一窩又一窩,難不成毒和尚也有助生育的本事,才叫她死心塌地相隨?
凡是達不到長生不死的生靈,都想留下後裔血脈,但像母獅子這般愛生孩兒,後麵生多子抵去之前死去孩兒,卻是少見。
她自家知曉實情,還死心塌地隨毒和尚走到底,哪還能挑撥離間?戰前鹿剝皮和白澤叫留下性命,恐有關礙不得不放過,覷著一乾化神,老凰叫:“你以天道立個誓來,往後不許再與俺們為敵!”
雙方又要廝殺,空口白牙確實難取信妖族,傷重的母獅道:“如今俺便以天道立誓,也不可再信!就憑野獸爹娘給的獸軀一語,此後再不與妖族為敵,信不信由得你等!”
母獅不肯以天道立誓,但不知為何,妖聖們卻覺得她說的是發自肺腑的真話。
相互傳遞了神念,其他妖聖戒備著,由老烏賊將母獅卷起,用力拋出去。
老烏賊用力猛,她翻滾著落在遠方,待穩定住身形,果然就飛身遁走,對戰場都不再看一眼。
母獅已傷得及重,便不守信諾,也無力與妖族為敵的,隻需再見麵就讓老黃魚防她自爆就成。
對峙雙方都覺無比怪異。
之前要再開鬥,但妖聖們縱走母獅,離離原又注定守不住,元陽倒已不想再打,改問:“由我等接引人族百姓退走,離離原讓給妖族,此戰罷休,如何?”
這番突然驟變,人族一方是少掉兩個頂端戰力,但之前那一爆,憑在場妖聖們感知到的,老熊已傷到垂危,不知要多少年月才能養好,老猿也是傷上加傷,同樣有隕落風險,好轉之前,定不能再如以前般橫衝直闖。
鐵皮最是桀驁不馴,先前卻選擇帶老熊先逃離,便可知他受創之重!
搬山大聖短時間內不敢再出現在戰場上,於妖族而言,戰力折損得更多!
在場的九名妖聖也或多或少受毒和尚自爆波及,缺少老猿這強力輸出,與對麵八位化神再戰,非打到曠日持久分不出勝負。
妖族須舔舐傷口,修士要重新安排算計,雙方都需要時間,元陽主動要求休戰,龍王等神念商議幾句,西望又拿出比鄰螺,問過白澤和白鹿妖,便也同意。
靈山寺真如以下元嬰,已自爆得一個不剩,母獅臨走那模樣,也不像願主持事物的,化神們隻得互傳念商議如何善後。
元陽本想遷百姓南下,由駐在玄天派地界北端的太乙門先收攏統計戶數,再由各家分領安置,但一眉反對:“此番事了,我家弟子就要退回舊地去,本是與玄天派借的地,哪收攏得下數千萬凡民、上億牲畜?”
目前局勢,北俱蘆洲修士暫無力外圖,留居在借來的地方,隻幫玄天派擋災而已,太乙門可沒那般傻!
妖族已不再按常理行事,難以揣測,化神、護山大陣全遠離道宮,等著靈植靈根被搶麼?
以前看重的外拓奪地機會,現在不過是個笑話,就算遷回道宮也不會再丟失——妖族聯盟同進同退,逼得修士們也必須如此,全洲已是同一塊戰場,不再有一兩家聯手算計拿下某地的機會,將來大戰怎少得了他一眉,撤回道宮,弟子們不用頂在最前端,真到人族大勝,大局抵定之時,還怕分不到羹?
不想道心蒙塵,收攏來的離離原百姓就必須救助,但各家勢必同以前一樣,各都要推脫少收,所有推脫減少的百姓,就要留在安置者手中,太乙門不聲不響吃這大虧?
靈山寺是否無辜不好說,但他家惹天大禍事總是真的,天道都要與之為難,他家弟子便儘廢修為改換門庭,真就無事了麼?收攏了百姓,也勢必與他家弟子牽扯最多,不防著萬一,就想惹禍上身?
不管怎麼算,再留玄天派地界都沒半點好處,隻有吃虧的。
原想著一眉與渡己交情好些,才選他家,但一眉態度堅決,元陽隻得改主意:“原想著你家最近,讓百姓少受跋涉之苦,既然不願,叫南極宮先攏百姓罷!”
道玄是個破落戶,吃虧太多的事從來不乾,又在九幽煉著殺器,指望他將來出大力氣的,不好虧玄天派,便讓沒有化神撐腰的南極宮吃下這虧。
隻不過,等太乙門遷回去,往後這幾十年,離離原東方南極宮、南方玄天派,兩家廣大地界都無化神坐鎮,算計妖族越發困難!
化神們沒有異議,元陽才往四方傳音:“靈山寺蒙難,化神、元嬰修士力戰妖族,儘已隕落!貧道東華門元陽,今代傳道令,現已休戰,離離原幸存修士、百姓,退向東方,待南極宮收攏畢,再議分往何處安置。”
一洲化神議定之事,由不得南極宮拒絕,尚未與他家商議過,元陽先下了道令,才再叫丹陽去通傳。
因各種巨響、颶風、地震而驚慌失措的各方百姓,聽明白半空中傳音,先是不信,接著就是歇斯底裡的各種哭喊,尖叫!
祖祖輩輩信奉的靈山寺,佛門寶地,一方霸主,普通百姓提起時,都是與有榮焉,怎麼兩三日功夫就倒下?
絕不可能!
除大禪師之外,靈山寺可是還有一位護法大聖,比好些化神門派都強,生生從妖族手裡搶下東離的!
妖族反撲,能有這般厲害?
一開始的懷疑不信,總抵不住事實真相。
若靈山寺不倒,大禪師還在,哪家化神敢在境內這般傳話?
已退回西離邊界上,查問了老猿、老熊傷勢的妖聖們中,龍王也向四野厲聲喝:“孩兒們聽著,先止刀兵四個月,之後除撼地大聖劃地讓居的降民外,尚留離離原的凡民修士,由著你等吃!”
——
須彌山洲,太清門地界,妙法寺。
一名女象妖丁身上,爬起魁梧的長拔,他讓女妖先睡,自著衣出門。
行到堂前,這位曾經的擎天大聖老象盤膝坐下,手摸木魚,仰頭觀著佛像,嘴裡喃喃自語。
“佛祖,俺因自在天的緣法,才入的佛門,受他的因,但他入魔,便報不了果,誦《楞嚴經》一卷送他罷。”
敲著木魚,老象開始誦經。
——
東離南邊,已逃到太乙門駐地的一位馬妖將輕歎著氣。
身邊的獅妖最多,妖王妖將都有,多是那位護法大聖的後裔,不見往日傲氣,隻一個個無精打采地靠著牆;百步外,大小和尚們則各個耳紅脖粗,爭吵不休。
太乙門修士本被叫去戰場,但未開戰又叫返回,此時還都在回來路上,馬妖將這等逃過來的倒鳩占鵲巢了。
能飛或尋到坐騎代步,先逃過來的妖族護法和大小和尚,再加些外門修士,也有三千之數。
護法們死寂無聲,大小和尚吵鬨不休,都因同一件事。
靈山寺,徹底倒了。
識海裡有徹底的輕鬆,有渡化咒再不會生發的明悟。
大禪師真從這世間消失了。
之前門內密傳,大自在菩薩棄佛成魔,佛祖棄靈山寺,於這世間,靈山寺已再無翻身可能,本寺弟子將被天道所厭,此後大劫加身不斷,不絕傳承不罷休,身死還不得化鬼!
本是無上榮耀的化神門派弟子,誰知一朝過後,會輪來這等命運?
那邊和尚群中,所有的爭執,幾乎都是為是否按大禪師法旨安排,廢了修為改投道門。
和尚可以改投道門,妖怪呢?
沒了渡化咒,也再沒有靈山寺和大禪師,彆家道門、佛門願收留俺這野護法麼?已誠心念了幾年佛的,一朝成空,回到山林,可還做得成妖怪?
馬妖將雜亂念頭中,遁光閃過,現出慈眉善目的女妖。
獅妖都歡喜起來,有的叫“母親”,有的叫著“祖母”。
馬妖將看去,確實是護法大聖回來了!
她趕回來,不止獅妖們興奮,那邊的大小和尚也打起些精神。
對馬妖將來說,這位女獅聖平日難得一見,但絕不是現在的模樣,此時她聖軀上雖不見血跡,裂開的口子卻有不少,甚至好幾處露出骨骼,精神也萎靡得緊。
等獅妖們拜過,母獅皺眉斥和尚們:“禪師舍命自爆,才為你等爭得一線生機,怎不知惜,吵鬨個甚?”
有位築基老和尚不服氣,帶頭辯白:“大聖,我等壽數本就有限,不求精進晉級延命,卻改道重修,能得多少成就?”
今日大家膽子都大,另一位金丹和尚也哭泣著:“拜了多年佛,哪舍得棄他?想天道眷人,佛道一家,哪就無情至此?”
聖獅沒甚心情,不理那幾個頂撞的,直接下令:“不信的自行事就是,莫在此吵嘴!尚願尊禪師法旨的弟子,三五日後再回離離原,先護百姓往南極宮地界去,到界就自廢修為,先學做凡民,往後分到各家,再求道門收錄入門。”
有位獅妖王問:“母親,孩兒們哩?”
母獅轉向獅妖們:“昨夜便與你等說了,最小的四個孫兒送給東華門看門,不許舍不得!你等倒不管,與彆的護法一般,願留便留,不想留的隨老娘回須彌山洲!老娘該死不死,留性命回來,是想再護你等耍些年!”
聽和尚們說,須彌山洲已殘破至極,往後少掉靈山寺庇護,說不定連獅聖在那方修士眼中,都隻是頂級煉器材料和下鍋食材!
馬妖將不想跟著去!
安排完,母獅最後吩咐:“就這般罷,你等各自想好,本聖再去與元陽借道討船。”
聖獅很快又閃走,不過說了各自自決,和尚群中再未起吵鬨爭執聲。
不願隨母獅去須彌山洲,想著要走不如早走,馬妖將起身,往北飛出。
離開的不少,倒沒誰攔他。
天道下,靈山寺弟子真會有百劫加身,不死絕不罷休?俺這小妖將護法哩?
馬妖將有些難信,狐疑著飛出十餘裡地,才忽有所覺,轉頭看時,那太乙門駐地上空,竟憑空生出一個黑黝黝大洞。
然後,一團翻滾著的黑雲飛出,裡麵有“桀桀”笑,聲音甚大,隔十餘裡都能聽見:“怎會有這般順暢的通道?還有這般多好吃食!”
馬妖將腿軟了。
還能聽見那邊,有博學的金丹和尚聲失聲驚呼:“魔…元魔!”
無緣無故生出一條魔族同道,鑽出個與妖祖同級的元魔來,這就是劫嗎?
劫難已經出現,不過也隻是元魔,在場金丹、妖王數量眾多,法寶也有,聚起團不是不能敵,那邊開始組織抵抗。
“桀桀!從未到過此界,果然到處大補之物!”
黑雲翻滾著擴開,速度居然奇快無比,好幾件飛擊的法寶落空,而彌漫的黑雲籠罩之處,全是慘嚎,那裡麵有築基和尚,也有妖丁和煉氣士。
馬妖將哆嗦著,有黃液迎風滴落。
他怕的不是元魔,是天道劫難!
再過幾息,天上忽然暗了下來,抬頭看,原本晴天上已陰雲滾滾,後方是那元魔驚詫咆哮:“才吃得幾個?天劫怎就找來!”
“轟啪!”
“轟啪啪轟啪……”
第一道雷聲還未歇,後續雷聲又起,一時間,霹靂爆響好似最密集的鼓聲,一下接著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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