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話說的時候,渡己和尚就敲著木魚誦經。
妙德畢竟是人族修士,自家居然會對他心存好感,按他話語行事,實是腦子裡進了水!
青蘿沒有叫錯,往後,俺老鹿真要成個和尚妖了?
隻要不向敲木魚的渡己和尚表露惡意,佛心印就穩穩停在半空,由得他鹿魂靠近避痛。
落入陷阱,左右無計可施,現在與這和尚還是少說為妙!
鹿妖神識退出識海。
麵前,虎妖夫婦一臉憂心地看著他。
白鹿妖心亂如麻,真真尋不到能逃脫的法子!
找聖猿幫手?不說渡己和尚說的妖聖無解,和尚就在自己神識中,自家行事完全逃不過他的眼睛,隻怕還在路上,又或說錯一句話,就有法子整治得俺老鹿生不如死!
狗日的妙德,在那斷路村給妖怪們指路,都以為好心,都念他的好,幾百年不知傳了多少佛偈出去,害慘多少妖!
這佛偈又是會傳染的,聖猿山中,不知有多少妖怪已著了道,又念傳了佛偈!
來個和尚霸占了俺神識,你這天地福運呆呆傻傻,還在湧來,有什麼用處?
大道福運,福運個屁!咋不能幫俺老鹿逃過此劫?
渡己和尚敲木魚,帶來的那種生不如死的痛楚,老子要煉化到“同感”中“痛”字上去,有朝一日,要讓你個專門害妖的妙德也嘗個夠!
還有以前如意山日辣的慘痛感官,也新煉化到“辣”字上去!
實在想不出法子,神魂中那木魚還“咚咚”不停地響,鹿妖心煩,真就坐下來,把“痛”、“辣”兩個“同感”文字都新煉過。
大道福運還在不停湧來,專心煉著“同感”,鹿妖甚不耐煩,不再送去識海中,也未送去強化“瑞”字神通,就任湧來的福運彙聚在身邊。
福運之光,越聚越濃。
曉事馱著虎妖飛至山門前時,鹿妖剛發著狠,將兩字重煉了一遍,所有受過的痛,受過的辣,慘痛經曆都融入字中去!
看見鵬鳥背上跳下個死鬼,鹿妖臉色更難看了:“曉事,老爺俺不記得要你帶他回來!”
曉事苦臉叫:“老爺,俺不帶他哩,他死活抱著不放,隻叫俺打殺他,俺打了半天,怕老爺還要親問的,真不敢就打死!”
死鬼已磕頭如搗蒜:“爺爺饒命!爺爺饒命!”
鹿妖冷笑道:“你爹娘願替死,老鹿已叫傳話過去,饒你的性命,又來求做甚?”
死鬼哭道:“俺死鬼做妖奸,害死好些妖,確實不該,但也是被逼得無奈,求爺爺饒俺們性命!”
他爹娘也在哭求,攪得鹿妖更不耐煩。
有絲絲天地福運湧入他眼中,眼前一晃,鹿妖瞧死鬼身上,又有股平時難覺的黑氣,在他身上搖曳著飄蕩。
自家識海中,渡己和尚停下誦經,嘿嘿道:“同族死難怨恚之氣,都已凝聚得這般濃,這妖怪究竟害了多少同類性命?”
那黑氣是怨恚之氣?
識海中,鹿魂終於出聲問:“俺為晉級,打殺過的野小妖也不少,這勞什子怨恚之氣,俺身上可有?”
和尚答道:“怨恚之氣,要聚起也不易,非得同族生靈死前有大怨恚,但也難持久,你身上的早散乾淨了!想是他為外族害同族性命不少,遭來許多怨恚,他通鬼類神通,又是黑虎妖,一身黑皮有異,能夠容納再滋生,怨恚之氣才越積越多。”
鹿魂問:“有何用處?”
胖和尚渡己道:“半點用處也無!怨恚隨身日久,又不能害彆個,魂魄恍惚驚噩,不會穩當的!且如他這般重的,實是罕見,隻怕幾年難安睡一次!”
聽這化神講解過,外間鹿妖冷哼著道:“俺不是有肚量的,總要給往日同伴報仇!”
死鬼見死活求不動,就哭叫道:“既如此,爺爺打殺了俺抵命罷!一妖做事一妖當,哪能連累到俺爹娘身上!”
白鹿妖點頭,道:“好!”
虎妖夫婦又把頭磕得“嘣嘣”響,急叫:“老爺答應過的,打殺俺們止了恨,就放俺孩兒生路!”
他一家都如此,鹿妖才歎口氣,對著虎妖背後那團黑氣道:“你等眾妖聚起的怨恚之氣,可還有靈?他害妖性命,原也是為活父母之命,俺已試過,本想著他若還肯幾千年裡路再奔過來替父母死,算是真心有孝,就且饒過,隻是見你等這般重的怨恚之氣,倒又難下決斷!”
那團附在虎妖背後的怨恚之氣一動不動,鹿妖伸手一揮,身邊福運之氣就分出些去,與那團黑氣相融!
鹿妖再道:“死罪饒他,活罪俺定不饒!”
鹿妖說完,借著大道福運才瞧見的怨恚黑氣搖曳著,竟真的脫離開黑虎妖,眼見著就要消散掉。
想著這股怨恚氣中,或許也有屬於五步的那份,鹿妖倒有些難舍,心念引動,更多大道福運分過去!
再得更多福運造化,那團怨恚黑氣形狀就一變,竟化成隻黑烏鴉,顯形出來。
鹿妖對著自家念念叨叨,又不似與自家說話模樣,黑虎妖本納悶中,見真的顯出個黑烏鴉來,吃了一嚇,先前聽著是自家所害的妖族所結怨恚之氣,忙又對這黑烏鴉磕頭。
黑烏鴉對鹿妖輕啟兩下鳥喙,發出無聲的啼鳴,然後展翅衝入鹿妖額頭中。
一晃,黑烏鴉已飛入他神識之中,略一打量,瞧到識海天空那發熱光的太陽,直接飛上棲身。
渡己和尚“嘖嘖”兩聲,笑歎道:“日中得烏,形便完整,又當是好造化!”
神識天空那輪太陽,得這黑烏鴉棲身後,更具靈性,勾動造化,光線突然一暗,魂魄感受到的那股熱氣幾乎褪儘,再被這陽光照射著,反倒有絲絲陰涼氣息。
發涼氣的太陽?
然後,神識中“轟轟”響起來。
反正是自家的,鹿妖本事越大,渡己和尚越歡喜,“哈哈”大笑道:“就生神通哩,果然是個有造化的,當可添我靈山寺氣運!”
鹿妖晉妖將時,未有幸得神通,但在今日,隨著福運造化,識海中具現的陰涼太陽成型,眼瞳深處,就有新的神通發源而成!
這新神通,發源在一直心心念念卻無福能得的兩眼!
渡己和尚笑一會,瞧鹿妖魂在閉目感應,敲著木魚問:“好鹿兒,有造化!是何神通?”
“要你命的神通哩!”
隨著這聲音,識海中,鹿魂終於睜開雙眼。
兩個瞳孔深處有各有幽冷紅日閃過!
天空的幽冷日光也變得大熾起來,普照向識海的每一個角落!
和尚一聲驚呼:“放肆!甚神......”
圓臉胖和尚完全難以置信!可是,被這幽冷日光照射到,朵朵“卍”字佛心印在消去!
被這幽冷日光照射到,和尚的身形也在消融!
被日光照到,木魚在消融!
“這是三十天菩薩傳的‘渡化咒’,怎可能被破?孽障......”
最後的話未能說出,幽冷日光下,如滾湯潑雪,和尚、木魚、佛心印已全都消融!
這日光下,一切非鹿妖自主神識產生的東西,全部灰飛煙滅,消蕩得乾乾淨淨!
再讓那日光照射鹿魂一整,鹿妖才睜開眼來。
“妙德和尚,算俺老鹿錯罵你哩!隻是你究竟有何等身份?”
呢喃一聲後,見黑虎妖還在地上磕頭,鹿妖才吐氣道:“你父母無過,算你情有可原,也饒你不死!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不然消不得俺老鹿心頭之恨!”
死鬼才大喜,磕頭叫:“謝爺爺開恩!能得活命,但憑爺爺責罰!”
鹿妖左手上的捆魂索又鑽出來,死鬼以前受過一遭的,頓時明了,忙放開神魂,讓捆魂索鑽進去。
感應到捆魂索綁住虎妖神魂,白鹿妖才點頭道:“這索兒,瞧瞧何時再解罷!帶你爹娘,自尋路去兜風嶺!”
三個虎妖千恩萬謝,又磕了幾個頭,才轉身下山,星夜趕往兜風嶺去。
鹿妖輕吐口氣,再來回顧自家的日辣神通!
“浴日通幽”,本是兩個妖王級神通才能達到的效果,今日借著造化之力,竟融合發源在才隻妖將身的鹿妖身上!
“浴日通幽”,以雙眸發出,可直接帶神識中幽冷太陽侵入對方神識中去!日光有兩個效果,若是對敵,灼傷對方神魂;若對友,可幫助淨化對方神識!
三十天菩薩傳下的咒,雖是無上妙法,本質卻也要借念頭分身行事!
若聽識海中渡己和尚一縷佛念敲木魚日久,妖聖慢慢都要被渡化,“浴日通幽”神通竟能克製,日辣不日辣?
這偏門且罕見的神通能生在今日,鹿妖都要叫萬幸!
饒虎妖一命,借著福運造化,以他身上怨恚之氣生成黑烏,生成這輪發幽冷光線的太陽,才能發源此合用神通,一舉破除掉“渡化咒”,妙德和尚真有預知之能!
但妙德和尚意圖尚不明,往後再打交道,就要萬分小心!
不知有多少逃難的沙妖曾得妙德指點過道路,聽過他的佛偈,中了“渡化咒”,又傳播出去!
玄天派這龐然大物之外,還有人類化神門派在蠢蠢欲動,狗日的,想好好做個妖怪怎就這般難?
應讖也好,造化也罷,不管什麼原因,邀天之幸得了這新神通,清除聖猿山中霸道的“渡化咒”就是自家該做的事情!
不管是哪位仙佛大能在上,總不能擋住俺老鹿求活之心!
鹿妖抬起頭,長吐口氣,叫道:“曉事,馱老爺俺去紅楓山,先報仇哩!”
——
須彌山洲,靈山寺。
青燈下誦經的胖和尚抬起頭:“居然能掐斷老衲‘渡化咒’附去的佛念分身,妖族出了大能?”
隨即又歎口氣:“大道之下,本沒有萬古無敵的事!罷!快些行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