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把滿山樹木染得斑駁五彩，再過個把月，就要開始落葉了。
鶴十二峰山頂上，歧牛正眺目遠望，在他身後，黑麵焦躁地走來走去，不時揮動手臂，讓山頂輪值的兩名新小妖有些緊張。
一名將黑色蛇尾纏在樹杆上，頭伸過樹梢的小妖，往下看時不經意察覺，不滿地出聲：“黑丁目，你倒安生些，嚇壞他們兩個哩！”
猿妖回瞪樹梢上一眼，走到樹腳下：“你這小妖，整日沒規矩，可信俺告了元香哥哥，就叫你日辣去？看你那蛇腰上，丁點玩意都難見，可還有？可能日辣？”
“呸！”蛇妖隻是名小妖，卻並不怕他，從高處啐下口水來：“你這黑屁股告俺老爺，俺會認賬？真逼急了，俺找鹿老爺伸冤去！”
“嗬嗬！”猿妖被他氣得麵色漲紅：“任你紅口白牙，說甚是甚？山上還有兩個小妖聽到，歧牛也在！”
蛇妖輕蔑地往下瞟一眼，道：“他兩個和俺同丁的，自化小妖便受俺照拂，哪個會說俺句壞話？”
黑麵瞪一眼前年才化妖的那兩個輪值小妖，兩小妖眼色正往旁邊躲閃，隻怕結果確實如這蛇妖所言，心頭就有些不自在，轉頭問牛妖：“歧牛，你聽到沒？”
聽到叫名字，牛妖一臉茫然地轉頭過來，問：“哥哥，你說啥？”
樹梢上蛇小妖“噗嗤”笑出聲：“你指望歧牛...歧牛丁目為你說話，可不是和他一樣傻？”
歧牛這次聽到了，不滿地道：“修業哥哥，俺真不傻！”
蛇妖笑嘻嘻地答：“是俺錯了，丁目是不傻哩！”
歧牛認真地點點頭，又回頭看向東南遠方。
修業這廝被黃花娘送來後，因有巴蛇血脈，化妖時得了得了造化，生出“貪口”神通，百寶哥哥瞧著很是歡喜，由此便有些寵他，自家丁裡全是新小妖，都打不過他，黑麵還真拿他無法，在樹下隻將腳步跺得更重。
過了好一會，猿妖才不甘心地停下，對樹梢上罵道：“俺現在不好弄你，隻等你晉妖丁！狗日的，同做小妖時，你得的體己比俺們都多，咋還不晉級哩？莫說俺們在你前頭的，便你後來那幾個，也個個都是妖丁，不爭氣的鳥貨！”
這黑屁股的猿妖又來戳自家傷心事，蛇妖在樹梢上咬牙道：“黑屁股，有臉麵你就現在弄俺！不知各有各的緣法麼？山腰那位聖猿爺本家，吃再多也不會化妖哩，俺便血脈上偏頗些，多要些藥力才能晉級，哪就怪了？有本事你就弄俺，俺要討饒半句，算你和女菩薩養的！”
聽蛇妖有些氣急敗壞，黑麵才咧嘴笑開，自覺解氣，又哼聲道：“等你晉級，俺都快妖將了罷？不知可能等到？若是同階，定要和你好生切磋，便如百寶哥哥和你家老爺對那黑白貊一般！”
蛇妖再啐一口口水，在樹梢上怒聲道：“俺有‘乾坤肚’的，待得晉妖丁，對上你這不中用的黑屁股，一口吞下去，就困你三天！”
猿妖“嗬嗬”兩聲，不屑與他辯，隻將十指關節捏得“劈啪”爆響。
樹下沒了聲音，修業等一會後，再低頭問：“黑屁股的，昨日兩隻鳥兒可是又打架了？俺在山上輪值，未見到場麵，結果咋樣？”
猿妖來氣快，消氣也快，聽蛇小妖轉開話題，搖搖頭答道：“老樣兒，半點兩臂都被折斷了去，不過鋼骨哥哥腹下被啄出三個血洞來！”
小小麻雀鬥大鵬，從最初的慘不忍睹到逐漸有來有往，始終鬥誌昂然，不懼傷痛越挫越勇，還常跑去醉花居群妖中求教有用法術、神通，淬體更是拚命，現在和那鵬妖的距離已拉近許多，整個鶴十二峰妖怪都在猜測他何時能鬥翻大鵬，都隱隱有種預感，那隻是時間問題而已，從上到下，除了鵬妖鋼骨，對麻雀妖都是說不出的讚歎。
聽說還是沒鬥贏鵬妖，那昨日就算沒錯過最精彩的時刻，樹梢上蛇妖不再說話，倒是猿妖忍不住歎氣道：“每見他的樣兒，俺就覺你這等異種獸化妖的，也沒多少了不得！”
“嘖嘖，你不也是異獸化妖？屁股黑的哩！”
聽這一句，黑麵又暴怒起來，準備招個滾木將他從樹上砸下來，就算落個壞名聲，也要先出口氣再說。
明知這黑麵妖丁性子暴躁，修業還老是挑逗他，兩個畏縮著的新小妖看得膽顫心驚，生怕被殃及池魚，還好其中一個偏頭間，瞧見救星來到，歡呼叫道：“俺們老爺來了哩！”
黑麵憋住火，走過去兩步，伸脖子往下看，果然麝妖元香和貊妖半玄在聯袂而上。
等那兩個上到山頂，黑麵立馬告狀道：“元香哥哥，你家修業這廝，整日裡撩拔俺，哥哥倒是管束管束。”
元香瞟樹梢上蛇妖一眼，歎氣道：“隻吃靈藥不見晉級，俺也不待見他，隻是他自生出正缺用的神通，脾性又與個故友有些仿像，百寶哥哥就一直寵，都快把他寵上天去，連俺都不好太拿捏，隻好等著罷，等他晉級，與他多切磋切磋，總能出掉氣！”
見元香說到最後，眼睛卻在瞟自家，積年老妖丁半玄一臉憨相地道：“元香哥哥說得是，修業這廝不似俺老實，叫日辣又尋不到柄兒，等他晉級，哥哥定要好生教他做妖。”
“呸！”樹梢上蛇妖又啐口口水，大叫道：“你這黑白貊不安好心，還想找蛇爺爺替你？”
被狗寶、元香和鹿老爺輪流欺負這麼些年，儘被妖丁們笑，如今連小妖也敢當麵來叫囂了，熊貓妖大怒，指著樹梢道：“長蟲兒，下來下來，爺爺先和你親近親近！”
修業這才想起，鶴十二峰所有妖丁中，就這黑白貊是個沒臉皮的，鹿老爺門下其他妖丁隻要不太被激怒，都自持身份不會對小妖動手，唯這貊妖是個例外，真得罪了他，指不定是要被收拾一番。
彆看貊妖被鹿老爺幾個欺負得慘，真正老積年，後晉的妖丁卻沒有能打過他的，修業眼清目明看得明白，便自家晉級妖丁時無福得強力或親法神通，真被他惦記上了，幾十年內恐都報不得仇。
再說，麝妖老爺也在場，總要給他幾分麵子，不好張狂太過。
想得清楚，樹梢上蛇妖就不再吭聲。
貊妖自覺勝了一仗，在下麵叉腰哈哈大笑。
這兩個沒正形的，都不是什麼好貨，元香不理他們，問那邊的牛妖：“岐牛，還沒見著百巧麼？”
晉級妖丁之前，岐牛就是元香丁的小妖，在這麝妖麵前最是聽話，聽到發問，規規矩矩答道：“哥哥，還未見哩！”
元香皺著眉，轉頭問貊妖：“上屆抽簽，也要那般久？”
黑白貊翻個白眼，答他：“哥哥，兩百年前，俺都還未出生，哪曉得要多久？”
在這鶴十二峰安居四十二年，聖犀穀妖怪終於又開始入侵，那些被聖犀逼出來的妖王、妖將並不會傻到硬拚，曆來一進入聖猿山就化整為零，隻各處偷襲擾，磨牙、虺虺兩位老祖家地界已四處燃起戰火，二十一老祖家必是要援助的，現在一山妖怪都知道，鹿老爺就等著抽簽準信，才好晉級妖將。
今日平頂山抽簽，真抽中黃花娘家的話，說不得要等家裡再抽簽過一次，鹿老爺才會晉級。
臨晉級的妖丁都是如此，新妖將便被抽去也多半是送頭顱，倒沒誰會說他等不是。
該打包的行囊都已打包完全，就等著確定搬家時間，大家都心急，黑麵拉了岐牛最先上山頂，元香、半玄兩個等不得，才又上山來看。
又等了兩刻鐘，是一直盯著的岐牛最先看見，叫道：“來哩！”
元香、半玄、黑麵三個妖丁，樹梢上修業都急打量，東南遠方天際處，果然有個小黑點疾飛而來。
再飛得近些，才能看清顏色，其實是一身棕褐色，正是個小小畫眉。
畫眉鳥飛到，卻不在山頂落下，而是直接折向，改往鹿洞飛去。
元香、黑麵、半玄都急得跺腳：“你倒是先與俺們說一聲哩！”
連著岐牛，四名妖丁丟下輪值小妖，急衝衝又下山。
半玄落後一步，臨走之前打個響指，樹梢下忽然有兩根竹竿生發出來，在那黑色蛇尾上重重一夾。
修業疼得輕嘶出聲，還未罵出口，貊妖已經一溜煙跑遠了。
四名妖丁下山，趕到鹿洞前，已見鹿洞前眾妖丁全都在歡欣沸騰，元香上前扯住大吼，問：“抽簽結果咋樣？可是未抽到？”
兔妖一臉歡喜著，也點著頭大聲回他：“哥哥，沒抽到俺們萬花穀，百寶哥哥都已到洞裡晉級去了哩！”
聽到沒抽中，隻怕過幾日就可搬家到兜風嶺去，元香也是歡喜，又忍不住對兔妖道：“往後要改口，不可再叫他哥哥！”
大吼答道：“俺省得的，這不才趁著今日，再多叫幾聲，往後叫不得了哩！”
元香歡喜一會，又問：“百巧在哪？沒抽到俺們萬花穀，周邊的哩？”
俱有犼血脈的兔妖答：“那邊被圍得死死的不是？他個兒小，哥哥才看不到，先前聽他說，周邊這片，朱厭王家和俺們都沒抽到，就隻有大匿王家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