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7章上繳鐮刀，有用嗎？

  茅崗村坐落在藍田縣城外三裡處。

  雖然離縣城比較近，但是茅崗村卻仍然是一個普通的農村，百姓們都以耕地為生。

  沒辦法，藍田縣不像是長安城，有大量的作坊。

  除了少數人去長安城了，茅崗村的村民去到藍田縣裡並不能找到什麼像樣的工作。

  再加上這個年代的人，普遍都是安土重遷。

  所以像是茅崗村這樣，大部分村民留在本地務農的情況，還是非常普遍的。

  “村正，那路過的客商死在我們茅崗村村尾，還真是晦氣。衙門的人讓我們今天中午全部在村口集合，顯然是懷疑凶手是我們村的人啊。”

  茅崗村中，一棟青磚綠瓦的房子，算是村子裡的豪宅了。

  眼下還沒有到中午，不過村民們都已收到了通知，讓大家中午帶著自家的所有鐮刀去到村口集合。

  大家又不傻，官府這麼辦事，很顯然是懷疑凶手是他們呀。

  “羅老三，那客商大白天的就那麼死在了我們村尾，身上還有十來處鐮刀留下的傷口，很顯然是被人用鐮刀砍死的。如果是外麵的仇家來尋仇，怎麼可能拿著鐮刀？而偏偏鐮刀又是大家種地必然使用到的農具，人家官府把懷疑的目標放在附近的村落，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那村正雖然上了年紀了，但還是明白事理的。

  這個時候，顯然是要積極配合官府的工作，否者指不定到時候會有什麼秋後算賬的事情出來。

  雖然自己這個村正，也沒有直接從朝廷領取俸祿，但是歸根結底，還是算半個朝廷的人。

  “話是這麼說，但是我們茅崗村都是老實人，這要是查來查去一直查不出結果，反倒是把我們的名聲搞臭了的話，怎麼辦呢？

  本來大家就比較窮，附近的村子都不願意把女兒嫁到我們村子裡，搞得村裡到現在都有十幾個超過二十歲的後生還沒有成親的。”

  雖然二十歲的年紀，放在後世還是上大學的年紀。

  但是在大唐，你要是這個年紀還沒有成親，那絕對是晚婚了。

  或者說的直接一點，你這是找不到媳婦了。

  哪怕是到了後世，北方一些農村，如果沒有上大學的話，普遍也就是二十出頭就結婚了。

  哪怕是你上了大學，如果到了二十五六還不結婚，家裡人也要著急了，拚命的給你安排相親，恨不得一天排好幾場呢，跟麵試一樣。

  反倒是城市裡麵，大齡剩女剩男非常多，三十歲以上再結婚的，一抓一大把。

  很難說這個做法，到底哪個好，哪個不好吧。

  反正這種事情，就是一個圍城，裡麵的人想出來，外麵的人想進去。

  “那有什麼辦法？藍田縣如今剛剛換了一個縣令，結果我們村子裡就出了命案。我們縣至少有一年沒有出過命案了吧？這個時候，你要是不配合新的縣令的工作，那以後我們茅崗村還想有好日子過嗎？

  指不定到時候人家就把城裡處理的夜香，直接存放在我們的村頭呢，到時候你還沒處說理去，彆的村子也不敢幫我們求情。”

  對於藍田縣官府把目光懷疑到自己村子裡，茅崗村村正雖然心裡有點不舒服，但是還是選擇了配合。

  沒辦法，兩害相權取其輕。

  隻要茅崗村的村民沒有人是凶手，怎麼查也不怕。

  但是要是不配合的話，那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

  如果茅崗村山高皇帝遠，那麼不配合就不配合了，那幫官老爺從縣衙到村子裡都需要幾天時間，也沒有誰會天天去折騰。

  但是，偏偏茅崗村就在藍田縣縣城外麵三裡處，人家縣衙彆的本事不一定有，但是要收拾一個縣城旁邊的村子，還是有很多辦法的。

  “我們村子裡，除了有那麼幾號人遊手好閒，其他的都是踏踏實實的農夫，縣衙這樣做事，不是欺負我們嘛。”

  羅老三在村子裡頗有威信，是大家公認的下一任村正人選。

  所以他自然要站在村民們的立場上去思考問題。

  “彆想那麼多，在沒有找到凶手之前，誰都有可能是凶手。指不定人家新任的縣令是怎麼看我們茅崗村的。再說了，你怎麼就確定，我們村子裡一定沒有人乾出什麼壞事呢？”

  相比村民們的利益，村正顯然是更加重視自己屁股下麵的位置。

  再說了，他也確實對村子裡的幾個遊手好閒的人物沒有信心。

  鬼知道他們到底會不會見財起意，真的做出什麼惡事？

  “算了，走一趟就走一趟吧，反正也就耽誤一個中午的事情。要是能夠儘早的把這個案子破了，也能安一下大家的心。您知道嗎？現在村子裡各家都不敢讓自己的小孩在隨便亂跑了，生怕碰到什麼意外。

  甚至就連每天都會挑著扁擔來村裡售賣雜貨的貨郎，今天早上都沒有來了。這樣下去會影響大家的生活啊。”

  對於農村來說，貨郎是一個比較重要的角色。

  他們就是一個移動的小賣部，也是一個移動的收購站。

  不管是食鹽還是針線、亦或是醬油之類的，都能在貨郎那裡買到。

  而村民們也可以把自己手頭多餘的一些雜糧售賣給貨郎，直接以貨易貨的新式購買一些東西。

  像是茅崗村，離縣城比較近，貨郎的作用還不是那麼不可或缺。

  但是對於離縣城遠一些的村落來說，要是沒有貨郎到，那可真是很不方便。

  要知道，這個是唐朝。

  縣城外麵，稍微遠一點的村子，村外的山林裡麵，指不定就有老虎之類的野獸活動。

  這年頭也沒有大巴車給百姓們乘坐，靠著一雙腳的話，去縣城買東西還真是有危險。

  所以一般人家，那是一年也不會去一次縣城，甚至很多村民一輩子都沒有去過一次縣城的。

  哪怕是到了後世，不少村子裡老一輩的人，可能一輩子都沒有去過縣城。

  “嗯，你再去通知一下各家各戶，去的時候一定都要把鐮刀帶上。左鄰右舍大家都清楚誰家有幾把鐮刀，如果沒有帶齊的，一定要告訴我。

  官府這一次隻是查一下大家的鐮刀情況，並不是要沒收大家的鐮刀，不要想著家裡有兩把，自己卻是帶一把過去應付了事。到時候真要是被人查出來了，那就是憑空給自己找事。”

  村正對茅崗村的村民們的心思還是非常了解的，所以直接安排羅老三再次去強調一下。

  “沒問題，我現在就去！”

  羅老三也隻是在村正麵前抱怨抱怨，並不敢真的對縣衙有什麼意見。

  事實上，隻要不是被逼迫到沒有活路了，大唐的百姓根本就不敢對朝廷有什麼怨言。

  ……

  “這新來的縣令也真是的，為什麼查驗一個鐮刀也偏偏選擇在大中午的呢？太陽這麼大，他不難受嗎？”

  茅崗村村口，雖然還沒有到中午十二點，但是藍田縣縣衙的一些不良人已經到了。

  重要的人物總是最後一個出場的。

  不管是後世還是大唐，這個道理都是通用的。

  狄仁傑還沒有到，但是藍田縣的不良人卻是不能不提前到。

  “誰知道呢，這個案子啊，我算是從頭到尾的梳理了一遍，根本就沒有任何頭緒。傷口是鐮刀造成的，但是這鐮刀，如今都是標準製式，各個村裡麵，幾乎家家戶戶都有一把。

  這個線索，根本就不是什麼線索。再加上案子發生的地方是官道旁邊的草叢之中。地麵非常結實，根本就找不到什麼像樣的腳印，現場又沒有留下什麼其他證據。

  以我過往的經驗，這個案子肯定會是一個懸案，最終不了了之。如今狄縣令把聲勢搞得越大，到時候丟臉就丟的越嚴重，倒不如慢慢的查，查著查著，大家就把這個案子忘記了，這事情也就算是過去了。

  無非就是到時候吏部考核的時候，成績不是很好看而已。但是哪個州縣碰到這種案子的時候，能夠輕易查到結果的？大家不都還是好好的過下去嗎？也不至於因為這麼一個案子就讓吏部撤了他的縣令之位啊。”

  說話的這個不良人，顯然是一位老油條了。

  當不良人對他來說，其實就是一份營生，一份讓自己活下去的工作。

  他的心中並沒有什麼崇高的理想。

  什麼味藍田縣百姓服務，還藍田縣一個平安穩定的環境之類的夢想，他們是一點也沒有這個覺悟。

  沒辦法，這個時代就是這樣。

  彆說是不良人，哪怕就是十二衛的精銳，大部分也都隻是把當兵作為一個謀生的手段。

  理想什麼的，離他們還太遠了。

  這一點，跟後世還是沒有辦法比的。

  “聽說這個狄縣令今年隻有十幾歲，年少成名，又有背景，肯定是覺得自己不同凡響，要折騰出一點什麼動靜出來的。隻有受打擊的次數多了，才會知道大家其實都是普通人，這縣令的位置，並不是因為他多努力就能做的更好的。”

  “噓！這話可彆說的那麼大聲，到時候要是被他聽到了，那你就倒黴了！”

  就在村民們和胥吏們的議論聲中，狄仁傑跟李元芳一行人，騎著馬緩緩的來到了茅崗村村頭。

  “狄縣令，茅崗村共有一百零八戶人家，總共七百二十四口人，除去常年不在村中的男子，其餘各家都安排了家中的壯丁帶上了自家的鐮刀來到這裡了。”

  很快的，茅崗村村正就主動的過來跟狄仁傑彙報情況。

  作為靠近縣城的村正，茅崗村的這個羅村正倒也算是有點見識，不至於看到縣令就腿都發抖。

  “羅村正，確定大家都把自家的鐮刀都帶來了嗎？”

  狄仁傑一臉嚴肅的掃視了一圈。

  在陽光的照耀下，一把把鐮刀的刀口，被照耀的閃閃發光，倒是憑空讓氣氛森嚴了幾分。

  “帶來了，全部都帶來了。不管是家中有一把鐮刀，還是兩把，我已經讓大家全部都帶來了。並且我讓各個村民也互相確認，一旦左鄰右舍沒有按照要求把鐮刀全部帶過來，那麼今年的徭役就加倍。所以沒有誰在這種情況情況下還敢藏著掖著。”

  羅村正說這話的時候倒是很有底氣。

  哪怕是自家的鐮刀來路不正，他也相信沒有哪家人敢瞞著不帶過來。

  “好，讓大家把鐮刀都放到前麵來，一把一把的排成一行。”

  狄仁傑的這個命令，讓茅崗村村民們起了一點喧嘩。

  “狄縣令，村子裡如今家家戶戶都種植了南洋水稻，鐮刀可是收割水稻的重要工具，沒有鐮刀的話，到時候很多稻穀都要爛在地裡麵，那會出大事了。這些可都是大家的口糧，也是大家繳納賦稅的保證啊。”

  羅老三的這話，算是代表了許多村民們的想法。

  隻是他們沒有那麼大的膽子，不敢直接說出來。

  “各位，這些鐮刀，我們不會拿走，等會誰家交上來的鐮刀，都可以領回去。你們每個人過來交鐮刀的時候，我都會做好記錄的，絕對不用擔心鐮刀會弄丟或者弄混。”

  這個時候，李元芳說話了。

  作為狄仁傑的助手，他除了保護他的安全，還需要協助一些工作。

  像是這種組織大家上繳鐮刀，然後做好登記的事情，肯定是他來出麵的。

  “狄縣令，這些鐮刀，真的一會就全部會重新發回給大家嗎？”

  村正這個時候也確認了一遍。

  茅崗村不是什麼富裕村，這要是把上百把鐮刀給弄沒了，那可就真的傷筋動骨了。

  指不定今年農忙時節，大家真的連稻穀都沒有辦法正常收割你。

  那損失可就大去了。

  “頂多半個時辰，這些鐮刀就全部都會還給大家！”

  狄仁傑不想浪費時間，斬釘截鐵的說道。

  “大家排好隊，一個一個接著過來，把鐮刀放在這裡。”

  狄仁傑都這麼說了，村正自然沒有再囉嗦什麼，直接轉身開始招呼村民儘快上交鐮刀，把今天這事對付過去再說。

  縣衙今天隻來了十幾號人，但是現場的村民卻有兩三百號。

  村正根本就不擔心狄仁傑承諾過的事情，還敢不履行。

  村民們雖然老實，但是你無緣無故侵犯了他們的利益的話，那也是會出事的。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