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塔爾,我覺得有點奇怪,我記得十幾年前,還有不少商家從我們天竺運輸糖霜去東方的隋國還是唐國售賣,所有的商家都知道我們天竺的製糖技術才是最好的!現在沒有過多少年,他們怎麼可能就可以製作出如此精美的砂糖呢?”
安塞洛家族的製糖作坊,已經有將近一百年的曆史了。
從早年的小作坊到現在坎普奇蘭城最大的製糖作坊,中間經曆了幾代人的努力。
這其中的曲折,外人是不清楚的。
但是安塞洛卻是知道製糖技術的進步沒有那麼簡單。
他不相信前些年還要從購買天竺糖霜的唐人,如今居然可以自己製作糖霜了。
關鍵是製作的似乎比自己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這不合理啊。
“安塞洛,論起對唐國的了解,我可能要比你知道的多一些。這幾年,除了以前一直都有的絲綢和瓷器,還出現了一些新的東西。這些東西的製作,簡直就是巧奪天工,超出我們的想象。
你家中應該也有一麵巴掌大的琉璃鏡子吧?據說這個就是唐國的匠人製作出來的,如今在我們天竺,簡直就是價比黃金。還有那鯨油蠟燭,不僅價格比我們的蜜蠟要便宜了許多,還更加耐燒,也是唐人製作出來的。另外那些寶刀,雖然很難買到,但是卻是削鐵如泥,非常受有錢人的歡迎。
唐人能夠製作出這些奇妙的東西出來,那麼他們的製糖技術有非常大的突破,也是不奇怪的。就是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麼做出來的,複雜不複雜,我們能不能也學著做出來。”
米塔爾一邊跟安塞洛說著話,一邊卻是想著自己應該要怎麼辦。
作為一名貿易商,他的選擇要比米塔爾多一些。
如果甘迪砂糖鋪子可以出售大量的低價砂糖給自己,他完全可以將一部分糖霜訂單從安塞洛那邊轉到甘迪那邊。
米塔爾完全有信心讓這些雪白的砂糖在自己手中賣上一個好價錢。
至於安塞洛會不會對這個做法有意見……
嗬嗬,死道友不死貧道啊。
“難!很難!要讓糖霜變得細膩入沙,又要潔白如雪,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安塞洛想不通甘迪砂糖鋪子售賣的糖霜是如何製作出來的。
“走,我們直接去見一見他們的掌櫃!與其在這裡猜測,倒不如大家坐下來好好的商量一下,看看大家有沒有合作的可能!”
米塔爾現在迫切的想要跟對方坐下來談一談,看看有沒有合作的機會。
反倒是安塞洛此時有點慌!
他是開設作坊的,除非對方手中有製作砂糖的工藝,否則他們之間根本就沒有合作的空間。
而根據他的經驗,像是這種商家,不管是販賣糖霜還是絲綢、瓷器,他們壓根就不懂生產技術。
“坐一坐也好,看看這個甘迪到底想要乾什麼,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雖然對這個會麵不看好,但是心裡慌得一逼的安塞洛還是心存僥幸,希望能夠通過這次碰麵來解決潛在的大問題。
……
作為天竺東南部最主要的貿易城市,坎普奇蘭有不少的外國商家。
如今冉冉崛起的大食帝國,自然也有不少商人在這裡出沒。
雖然船隊去廣州深圳明州、揚州進貨,可以獲得更大的收益,但是風險也大很多,並且時間成本要高不少。
所以有許多大食商人都會選擇來到這裡進貨之後,立馬返回。
雖然成本要高一些,但是風險很小,來回可以節約很多時間。
“主人,您嘗嘗這個!”
在坎普奇蘭最大的一家客棧裡頭,賽義德興高采烈的從外麵跑了回來,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包東西給給了自己的主人賈比爾多。
“這是什麼東西?看上去雪白雪白的,倒是跟上等的精鹽非常相似!難道坎普奇蘭的匠人已經可以製作出如此高級的鹽巴了?這個進步也太快了吧!”
賈比爾多很是詫異的看著賽義德手中的東西。
“主人,您嘗嘗就知道這是不是鹽巴了,這個我剛剛在界麵上發現的東西,我預感這可能會是我們這一趟的天竺之行最大的收獲呢!”
賽義德從小就跟在賈比爾多身邊,主仆兩人的關係非同尋常,所以沒有外人的時候,彼此之間的交流反而有點像是朋友之間的談話。
“鹽巴是每個地方都需要的東西,雖然這些鹽巴看上去質量非常上等,販賣到麥加和耶路撒冷的話,也能掙一些錢。但是我們大食國內的匠人,也已經掌握了提煉鹽巴的技術,這門生意,談不上多好。”
賈比爾多一邊發表著自己的意見,一邊伸出食指在賽義德手中的白色物體上麵沾了沾,然後放入口中。
“嗯?”
那一瞬間,賈比爾多的眼珠子就變大了不少,仿佛受到了什麼刺激。
“怎麼是甜的?”
賈比爾多忍不住吮吸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然後疑惑的看著賽義德。
“糖霜!主人,這是糖霜,不是鹽巴!我從來沒有想過糖蒜居然可以製作的潔白如雪,這是我人生之中第一次見到。如果不是親自排隊去嘗試了一下,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居然有白色的糖霜。”
賽義德回想起剛剛自己的表現,比自家主人要不堪的多了。
當初嘗試白色糖霜的時候,他差點沒有把自己的食指給咬下來。
“你這是在哪裡買到的?天竺人的製糖技術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厲害了。不可能啊,我前幾天還跟坎奇普蘭城最大的貿易商米塔爾吃飯,沒有聽到任何消息說這裡的製糖技術有大的變化啊。就以米塔爾的精明勁,他手中要是有這種糖霜,早就拿出來炫耀,吸引我們高價購買了。”
“我稍微打聽了一下,售賣這個雪白糖霜,我們姑且叫它白糖吧,是一家叫做甘迪砂糖的鋪子,這家鋪子今天才剛剛開業,之前坎奇普蘭城壓根就不存在任何叫做甘迪的糖霜鋪子。
我也跟旁邊的幾個鋪子的夥計打聽了一下,這個甘迪砂糖鋪子,是一名商家在前陣子剛剛租賃下來的,他們都不知道這夥人的來曆。但是我今天認真觀察了一番,發現這家鋪子的掌櫃雖然像是一名天竺人,但是他跟一般的天竺商人很不一樣。在他身旁,還雇傭了一幫似乎是來自東方國家的護衛,很是厲害的樣子。”
賽義德顯然是一名頗為合格的仆人,知道自己把白糖拿出來之後,賈比爾多肯定會有許多的疑問,所以他已經提前做了一番初步的調查。
“你的意思是這個白糖,很可能不是坎普奇蘭城的製糖作坊生產的?”
“沒錯!我認為白糖不是坎普奇蘭生產的,甚至都不是天竺生產的。”
“不可能啊,天竺人的製糖技術是最好的,這裡的氣候也是非常的適合種植甘蔗,我們從麥加一路而來,根本就沒有看到哪個地方還有種甘蔗,更不用說製作出這種白糖。”
賈比爾多常年在大食和天竺之間行商,對於沿途各處的風土人情還是頗為了解的。
“主人,你還記得之前跟米塔爾吃飯的時候,聊到絲綢和瓷器的來源嗎?當時那個米塔爾喝高了,不小心透露出來這些東西都是來自遙遠東方一個叫做大唐帝國的國度。
我們跟一些從麥加直接前往大唐的商家也有碰過麵,他們雖然不願意多說大唐的情況,但是那是一個實力強大的國家,統治的國土麵積不比我們大食帝國要少。雖然我不知道他們的製糖技術到底如何,但是那個甘迪砂糖鋪子的護衛之中,有唐人,這就由不得讓我猜測這些白糖是來自大唐。”
“坎普奇蘭雖然不是一名唐國商人都見不到,但是我聽說他們一般就到南洋一處叫做蒲羅中的城池之後,就很少繼續往西來到天竺了。偶爾過來幾個商家,也都是一些投機取巧的冒險商家,難道唐人商家們開始改變主意了嗎?”
西洋曾經是波斯帝國控製的區域,海上行走的商人也主要是波斯商人。
除此之外,拜占庭帝國和敘利亞、埃及的一些商人也會走這條商道。
但是自從大食帝國崛起之後,西洋就成為了大食商人壟斷的海道了。
整個海上行走的船隻,至少有八成是大食帝國的海船。
也難怪賈比爾多聽到賽義德的話之後,會覺得奇怪。
“具體的情況我也還不是很清楚,但是可以肯定這些白糖不是坎普奇蘭本地生產的,看他們鋪子今天的售賣情況,已經有許多人排起了長隊。主人,我們要不要直接過去找他們掌櫃商量一下,直接把所有的貨都賣給我們!
你知道嗎,這些白糖的價格,他們居然按照其他糖霜鋪子裡的糖霜價格來售賣,一點也沒有變貴,這實在是一種莫大的浪費,這個掌櫃根本就不懂做生意,不懂掙錢啊。”
賽義德覺得白糖就這麼被賤賣了,實在是太可惜了。
要是運回大食,這樣的白糖至少可以比普通的糖霜售價高一倍,甚至是兩倍!
“直接找甘迪糖霜鋪子購買自然是對我們最有利的,但是坎普奇蘭的碼頭全部都控製在米塔爾手中,他還跟城主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以往我們所有的物品,都必須通過米塔爾來購買,否者就彆說能不能買到,哪怕是買到了,也沒有辦法順利的裝上船。”
賈比爾多的頭腦還算清醒,知道在坎普奇蘭做貿易生意,就不可能避開米塔爾。
人家能夠成為當地最大的貿易商,肯定是有人家的過人之處。
大食帝國哪怕是再強大,他賈比爾多也不敢輕易的去挑戰米塔爾定下來的規則。
否則今後他賈比爾多就再也彆想從坎普奇蘭采辦物資了。
“那怎麼辦?我們總不能看著這麼好的白糖不買,偏偏去買那又黑又黃的糖霜吧?主人您應該非常清楚,國內的那些貴人們對於白色的東西是有多麼強烈的喜愛。隻要我們能夠成功的將白糖帶回國內,根本就不用擔心賣不出去。”
“那個甘迪砂糖鋪子今天才剛剛開業,我估計那個米塔爾之前也不知道這個事情。如果那些白糖的數量非常有限,那麼我們可以去直接買一點,米塔爾應該不會有什麼意見。但是如果人家攜帶了大量的白糖過來,那我們現在能夠做的就是等一等了!”
“等一等?”
“沒錯,等一等!看看那個米塔爾有什麼反應!論起白糖的出現對誰的影響最大,米塔爾和那個安塞洛肯定是首當其衝。我們看看他們是怎麼處理這件事情的,之後再考慮采取什麼對策。”
賈比爾多會選擇坎普奇蘭作為自己的物資采辦地點,說明他骨子裡就是相對比較保守,不願意繼續往東探索,尋找更低價的貨物。
如今白糖的出現,他雖然很清楚意義有多麼不凡,可是也不想衝在最前麵,成為米塔爾發泄怒火的對象。
“那要不我再去盯著那個甘迪砂糖鋪子,如果米塔爾他們有什麼動作,肯定是避不開這間鋪子的。”
“不,你先去碼頭好好的打聽一下,看看那個甘迪砂糖鋪子的貨是從哪艘船上搬運下來的,他們的船隊總共有幾艘船,這個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賈比爾多意識到一個天大的轉折點似乎擺在了自己麵前,但是越是碰到大事的時候,他就越冷靜,這是他能夠成為大食國內頗有影響力的海商之一的重要原因。
畢竟,衝動可能可以占據先機,但是更大的可能卻是萬劫不複。
“好!我立馬去打聽一下!碼頭基本上都是米塔爾家族的人,我們以前跟他們也有打過交道,隻要花費一點小錢財,打聽這些信息不是什麼難事。”
賽義德一邊說,一邊朝著門外走去。
“算了,我跟你一塊去吧!”
白糖帶給賈比爾多的衝擊是非常巨大的,哪怕他做事非常冷靜,也在客棧裡麵坐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