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驕陽越來越火熱，長安城進入了夏天模式。

而東西兩市售賣的鐵料和精鋼，價格不僅沒有下降，反而有點小幅上漲的趨勢。

“長孫兄，那個李寬大言不慚的接下了戶部的任務，這都過去快一個月了，居然一點動靜都沒有。這精鋼的價格，不僅沒有下跌，反而上漲了。”

杜荷滿麵春風，親自給長孫衝滿上了一杯七裡香。

這段時間，杜荷硬生生的說服了自己大哥，讓庫房裡的精鋼繼續躺著。

這要是一個多月前就賣了，豈不是憑空少掙了幾百上千貫錢？

杜府雖然不差這點錢，但是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無知者無畏，這幾年，成功的事情多了，李寬估計整個人都飄了。你不知道，前陣子我府上的掌櫃，主動找到那許敬宗，準備把他們求了好久的鋼條交付給他；這家夥居然嫌貴？”

長孫衝想到許敬宗還想以去年底的價格購買鋼條，就覺得好笑。

要不是楊本滿那家夥在朝堂上彈劾，就是以市價出售，他都是不願意賣給觀獅山書院的。

如今，許敬宗居然還得寸進尺，正好借著這個機會，繼續拖著不賣了。

到時候，誰也不能說長孫家在囤積居奇了吧？

“哈哈，嫌貴啊？那讓他去彆家買啊？”

杜荷大樂，“長安城裡的精鋼，如今七八成都在我們兩手中，他要是能夠買到足夠多、足夠便宜的精鋼，我就要佩服他了。”

“算了，不談這些事了，我們喝酒。”

……

工部。

閻立德最近有點焦頭爛額。

“閻尚書，這一批的陌刀，總計五千把，需要在下月底交付給兵部。可是，如今需要的精鋼，卻是隻買到了一半不到，這可如何是好啊。”

負責刀具監製的員外郎，一大早又來到了閻立德麵前訴苦。

前陣子，侯君集大鬨兵部的事情，不少人都親眼目睹了。

雖然後麵東挪西補的，總算是把那批橫刀補齊了給兵部。

但是，這一次的陌刀，數量雖然隻有橫刀的一半，需要用到的鐵料和精鋼，卻是比橫刀還要多。

按照工部負責采辦的管事的說法，如今是你有錢也買不到足夠的精鋼。

就連長孫家的作坊，每次交付的鐵料和精鋼，也都一小批一小批的，根本不夠這麼大數量的兵器打造。

“我們兵部的精鋼，一向都是從長孫家采辦的吧？”

“沒錯，八九成都是來自於長孫家的作坊。”

“既然長孫家的作坊不能滿足我們的需求，那就從其他作坊采辦吧。”

閻立德覺得自己有必要再去一次楚王府了，看看李寬承諾的大量精鋼，到底什麼時候可以看到影子。

“閻尚書，其他作坊要是有那麼多精鋼，那就好了。眼下整個長安城，就壓根買不到貨呢。”

那員外郎，也算是真的著急了。

作為直接負責這批陌刀製作的責任人，真要是不能按時交付，閻立德固然是有麻煩的，但是麻煩最大的一定是他這個員外郎。

這就像是後世的很多時候，大家看到出事被撤職的總是副手，或者下屬部門的一把手。

因為這些人才是最直接的負責人啊。

你總不能出了什麼事情，都讓老大背鍋吧？

“你放心，可以買到的！”

閻立德有點猜到了李寬的想法，所以這段時間他雖然被追的焦頭爛額，也硬扛著沒有去找李寬。

不過，一個多月過去了，也差不多到火候了吧？

……

金太打鐵鋪子，跟往常一樣響起了“鐺！鐺！鐺！”的打鐵聲。

不過，金太卻是一臉愁容。

南山建工不斷的給自己追加鋤頭、鐵鍬等道路施工需要使用到的工具，但是現在他卻發現，鋪子裡的鐵料不夠了。

一直以來，金太打鐵鋪子都是購買鐵料，自己錘煉成精鋼，然後製作成需要的器具，在賣出去掙點辛苦錢。

如今，整個長安城的鐵料價格不斷上漲，現在更是有錢都買不到足夠多的貨了。

這進一步的刺激了鐵料價格的上漲。

“師父，這個月底就有兩千把鐵鍬和一千把鋤頭要交付給南山建工，要是再采辦不到鐵料，那是無論如何都來不及了。”

金太的徒弟阿牛，一臉著急的站在旁邊。

“坊間裡傳聞，楚王殿下在一個月前跟戶部承諾，要在三個月內讓長安城的鐵料和精鋼價格恢複到去年年初水平。如今這些貨物價格卻是不降反漲，我估計，楚王殿下應該還有什麼後招沒有拿出來。”

事到如今，金太也隻能寄希望於李寬真的能夠成功了。

“即使楚王殿下能在三個月內把鐵料價格降下來，我們這個月的貨，也來不及交付了啊。”

金太打鐵鋪子，是從一個鐵砧，幾柄鐵錘，幾把鐵鉗，外帶風箱和火爐起家的。

而阿牛更是金太的大徒弟，自小就跟著金太一起在鋪子裡乾活。

所以他比其他人更加著急鋪子裡的事情。

“哎，你說的也沒錯。一會我親自去一下各家鋪子，哪怕是價格高，也先買一批鐵料應應急吧。”

雖然心中有點不甘心，但是金太也沒什麼好的辦法。

“金掌櫃在嗎？”

就在此時，鋪子外麵卻是來了一架馬車，從裡麵下來一個金太熟悉的身影。

“王掌櫃，這是什麼風，把您給吹到這裡來啦？”

金太立馬壓下煩惱，露出一副待客的笑容。

王富貴是金太打鐵鋪子發展壯大的貴人，要不是當初他將大明宮修建需要使用的鐵釘給到金太打鐵鋪子製作，這裡估計仍然還是一個隻有十來個人的小作坊。

“金掌櫃，看你這氣色，似乎不是很好啊。這兩大黑眼圈，估計最近都沒有睡好吧？”

王富貴天天跟各種人打交道，自然看出來金太是在強顏歡笑。

不過，今天自己是帶著好消息過來的，忍不住就繼續逗一逗他。

“看您說的，我就是一個打鐵的，哪有王掌櫃您這麼有福氣，跟著楚王殿下做事呀。”

金太搞不清王富貴今天過來的目的是什麼，隻好先好言好語的說著。

“算了，看你這個樣子，近來估計沒少遭罪，我就不消遣你了，先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看到金太的這幅模樣，王富貴莫名的想到了自己剛來長安城打拚時候的場景，便沒有了戲弄他的心思。

金太：“什麼好消息？”

爐火燒天地，紅星亂紫煙。赧郎明月夜，歌曲動寒川。

看著金太打鐵鋪子裡麵，汗流浹背的壯漢們正揮舞著鐵錘，敲打著火紅的鐵塊，王富貴忍不住高看了金太一眼。

這個樸實的漢字，能夠把一個小小的作坊，經營成今天的這幅模樣，還真是不容易。

“你這鋪子裡，應該還缺少大量的精鋼吧？”

南山建工的事情雖然不是王富貴在負責，但是修建水泥路的大量鐵器都是從金太打鐵鋪子采辦的，這事他還是知道的。

“哎。”

金太歎了一口氣，也沒想著要隱瞞什麼，“確實如您所說，現在鋪子裡最緊缺的就是這些東西了，東西兩市，有錢都買不到足夠的貨。”

“有錢都買不到貨？”

“是啊，最近的情況有點詭異。”

“嗬嗬！”王富貴不由得冷笑了一聲，“有些人啊，就是太貪心。”

這話，金太不知道怎麼接，便沉默著沒說話。

“這樣吧，你立馬安排幾輛馬車，跟我走一趟。”

今天還有幾家鋪子需要走一趟，王富貴也沒有再繼續廢話了。

“啊？”

金太有點沒有反應過來。

“啊什麼呀，你不是說打鐵鋪子裡麵缺少鐵料嗎？也不用折騰了，我直接給你找到了精鋼，絕對不比你自己買鐵料錘煉來的貴。”

“精鋼？”

金太雙眼發亮的盯著王富貴。

這個時候，買足夠多的鐵料都很難，更不用說精鋼了。

“沒錯，給你運一萬斤精鋼，你要不要？”

“王掌櫃，要，我當然要了。”

這個時候，金太已經不管王富貴開價到底如何了，先把貨拿到再說。

關鍵時刻，價格是次要的，有沒有貨才是最主要的。

“你就不問問，這批精鋼怎麼賣？”

王富貴看到金太一副猴急的模樣，也是又心酸，又好笑。

長安城中，被鐵料價格上漲坑的死去活來的鋪子，絕對不止金太打鐵鋪子一家吧？

“嘿嘿！您王掌櫃一向是公平厚道，我有什麼好擔心的。這精鋼，自然不會比彆人賣的貴。”

金太看著忠厚老實單純的模樣，但是經營了鋪子這麼多年，也不傻。

這話，雖然好像是在捧王富貴，其實也變相的是在講價了。

隻是，如今他屬於絕對的弱勢，隻能通過這樣委婉的方式來表達了。

“放心！楚王府各個作坊鋪子，一向都是講究童叟無欺，貨真價實。這些精鋼，就按照現在市麵上鐵料的價格售賣給你。”

“啊？”

金太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不說這些精鋼的質量如何，自己就沒有看到過有比鐵料賣的還要便宜的。

千錘百煉，不要燒炭的呀？

不要人工呀？

再說了，千錘百煉，有的時候也不一定能夠煉出精鋼，反而把鐵料弄廢了。

所以，精鋼的價格，哪怕是最普通的精鋼，往往也是鐵料的一倍以上。

如今王富貴直接說以市麵鐵料的價格售賣精鋼給自己，那就相當於直接將精鋼的價格降到了去年年初的水平啊。

莫非，坊間傳聞楚王府接下了三個月將鋼鐵價格恢複到去年初水平的任務，這是真的？

而自己居然撞大運了，楚王府一出手，自己就首先享受到了福利。

“怎麼？還嫌貴啊？”

王富貴笑著說道。

“不是不是，不是嫌貴。我隻是覺得……覺得這個價格，是不是太便宜了？”

金太也不是貪便宜的人。

他跟王富貴，自始至終也沒有什麼私下裡的返點之類的交易。

如今，王富貴開出的價格居然如此之低，由不得他有點擔憂。

便宜沒好貨。

貪小便宜吃大虧。

這些道理他都懂的呀。

“嗬！你這個人也真是的，買東西居然還有嫌棄太便宜的？你放心，就你這個打鐵鋪子，我是看不上的，楚王殿下就更加看不上了，不會坑你的。”

王富貴看到金太這幅表現，也是一陣無語。

果然，王爺定下的這個價格，殺傷力太大了。

這是要一夜之間，就將精鋼價格拉回到去年年初水平啊。

也不知道那些囤積了大量精鋼的人家，聽到之後會有什麼反應。

今晚還能睡個好覺嗎？

自己很是好奇啊。

“王掌櫃，看您說的。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精鋼價格太便宜了，我不能占楚王府的便宜啊。該是多少錢，我願意出多少錢購買。”

“放心，這個價格是楚王殿下親自確定下來的，並不是單獨針對你們家的。趕緊的，去多準備幾輛馬車，一會我還要去其他家呢。”

聽王富貴這麼說，金太再無疑問。

如今的局麵，他也是沒有什麼選擇了。

不管這個精鋼質量如何，先去看看再說。

就像是王富貴說的一樣，他也好，楚王殿下也好，是看不上自己這個打鐵鋪子的。

那自己還有什麼可以擔心的呢。

……

楚王府煉鐵鋪子出售精鋼的事情，沒有特意的去大肆宣揚，但是也沒有刻意的去隱瞞。

不過，整個長安城，好幾家打鐵鋪子都在當天運回來了大量的精鋼，工部的胥吏也一車一車的把精鋼拉到了下屬的作坊，這個消息，自然很快就傳遍了長安城。

“怎麼回事？他李寬哪來的那麼多精鋼？”

自從李寬誇下海口，要在三個月內將鋼鐵價格拉回到去年年初水平，長孫家就安排了不少人手盯著楚王府的一舉一動。

這一次，工部去楚王府的煉鐵作坊裡拉貨的馬車剛剛出發，長孫家就得到了消息。

剛開始，長孫衝還以為這是李寬在投石問路，故意將自己前期采辦的精鋼拋售出來，看看能不能把精鋼價格打壓下來。

畢竟，如果能夠達成目的，損失少量的錢財，對於楚王府來說，應該也是可以接受的。

但是，當天傍晚，從各路傳回來的消息卻完全不是這樣。

戶部拉了兩萬斤精鋼回去了。

金太打鐵鋪子拉了一萬斤精鋼回去了。

觀獅山書院又拉了三萬斤鋼條回去了。

還有長安城裡多個作坊，或多或少的，你幾千斤，我幾千斤的拉了一車車精鋼離開。

長孫家的下人也是敬業，借著車禍啊，不小心撞上馬車啊，各種各樣的手段，親自確認了這些馬車上的精鋼，真的是精鋼。

這下，長孫衝立馬就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