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魏大中的話,鐘羽正的臉色有些遲疑。
在鐘羽正的心裡麵,是讚成魏大中說法的,也覺得讀書人應該為捍衛聖人之道現身。
所以這一次哪怕是做出頭鳥,也應該阻止改建皇家書院。
至於一邊的阮大铖,臉色變得很難看。原因也很簡單,他本身就和魏大中不對付,這一次還被對方一陣搶白,心裡麵能好受就怪了。
這心裡麵不好受,臉色自然也很難看。
魏大中沒什麼顧忌,繼續說道:“孔曰成仁,孟曰取義。今時今日,便是我們捍衛聖人之道的時候。”
“書院的改革從京城開始,京城的改革從首善書院開始。隻要我們能夠扛得住、頂得住,讓天下人都知道我們在反抗,這件事情最後也就會不了了之。到時候京城其他書院可保,天下其他書院亦可保。”
“如此一來,皇家書院所推行的東西便如水中月、鏡中花,不可能實現。讀聖賢書難道不就是要在這種時候站出來嗎?”
“天下的讀書人都會支持我們,都是我們的後盾,我們有何畏懼?”
這話說的那叫一個熱血沸騰,與剛剛阮大铖的論調完全相反。
一邊的鐘羽正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隻能看著阮大铖,看看他究竟想怎麼說?
阮大铖沉著臉看著魏大中,心裡麵罵著蠢貨。
這件事情想要阻止,基本上都不可能。難道首善書院反抗了,就沒有辦法收拾掉首善書院嗎?
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朝堂上根本就不會停下來。看起來這是皇家書院改革的事情,可本質上並不是。
當初為什麼要建立皇家書院?
是因為陛下覺得天下的書院講學是在相互勾連、是在結黨營私、是天下黨爭的根源,所以才要用皇家書院取締天下書院。
這件事情才過多久,這些人就忘了嗎?
或許他們並沒有忘,隻是假裝忘記了而已。
眼前的這個魏大中是高攀龍的學生,受到老師的影響,在仕途上肯定沒有什麼太大的出路了。這是想借這一次的機會刷聲望。
像他自己說的一樣,隻要首善書院站出來反對,肯定會得到讀書人的支持,天下讀書人肯定會瘋狂的吹捧。
反正也不用自己上,有人頂在前麵,吹捧一下沒有什麼問題。
這是什麼?
這就是聲望了。
再加上他是高攀龍的學生,有這個身份加持,肯定會更上一層樓。
可是阮大铖卻不這麼看,覺得朝堂之上推行皇家書院改建的決心很大,尤其是陛下推行的決心很大。
從現在的朝局來看,陛下已經開始收回權力了。
無論是之前打掉東林黨,還是遼東的案子、河南的案子,又或者是這一次山東的案子,陛下的作風可見一斑,根本就不會心慈手軟。
往往是誰跳得越歡,死得就越快。
這件事情如果你乖乖配合,或許還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你要是不配合,下場肯定會非常的慘,甚至連跳的機會都不會有。
阮大铖看著魏大中說道:“那你想怎麼做?”
“當然是不同意。”魏大中沉聲說道:“他們總要派人來談吧?我們就要把立場告訴他們,我們首善書院不同意。”
“你為什麼不同意?”阮大铖沉著臉看著魏大中問道:“你不是大明的子民?亦或者你不是大明的讀書人?怎麼就不同意?你想說皇家書院不好,沒有你的書院好?”
阮大铖的兩句話,讓旁邊鐘羽正的表情變了。
比起魏大中,阮大铖考慮的還要多一些。
阮大成的話意思很明顯,隻要事情出了,你敢說出這樣的話,朝堂之上肯定不會放過你。崔呈秀也會想辦法弄死你。
“那又如何?我書院教的是聖人之道,難道陛下還能夠強買強賣不成?”魏大中繼續梗著脖子說道:“如果他們想要抓人,那就把我抓進去好了。無論是錦衣衛還是東廠,我都願意走一遭。”
看著眼紅的魏大中,阮大铖心中一動。
這人為了刷聲望已經要瘋了,我可不能陪著他這麼玩。
阮大铖轉頭看向鐘羽正說道:“朝廷也不是非讓你同意。你要是不同意的話,書院可以關門。朝廷願意出錢買下眼前這些地,還有屋裡麵這些東西。”
“當然了,你也可以不賣。”阮大铖轉頭看向魏大中說道:“你做什麼營生,朝廷也不會管。至於究竟如何做,你們自己好好思量吧。”
對於東林黨這些人,阮大铖早就看透了。
這些人全都是做事無能、嘴上有功;平日裡說起話來慷慨激昂,真正做事情根本就什麼都做不了。
當初扳倒方從哲的時候,阮大铖可以說是儘心謀劃。可最終的結果是什麼呢?
這些人把事情搞得一團糟。
從京城出事開始,阮大铖就一直在關注這件事情。最終的結果根本就沒有出乎阮大成的預料,這些人屍位素餐,把事情給搞砸了。
這一次皇帝要改革書院,阮大铖反而覺得是個機會。隻要首善書院順順利利地改革,擺出一副配合皇帝的意思,便能夠迎合聖意。
同時把風放出去。調子唱的高一點,自然就能夠成為支持改革的領袖。
崔呈秀雖然是主持,但是很多事情他不方便做,也不能做。如此一來,雙方儘可以合作,可以說是儘得其利。
到時候自己支持有功,想來陛下也會重用自己。到了那個時候,才能夠翻身做主,一步登天。
可是東林這些人如此短視,當真是廢物知己。
尤其是魏大中,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局勢,居然還想靠著刷盛望上位?
想的太多了!
當今陛下是什麼脾氣?能讓你把聲望刷起來?
即便你能把聲望刷起來,恐怕你離死就不遠了。人死了,要聲望還有個屁用?
至於鐘羽正,三十多年前就不會做官,到現在了依舊不會做官,什麼局勢都看不清楚,居然會被魏大中這種後輩蠱惑,簡直就是愚蠢至極。
阮大铖心裡麵明白,自己能夠說服他們。那就好好的說服;如果自己說服不了他們,那就趕快撤出去。
這個爛攤子一定不能參與的太深,否則的話很容易把自己攪進去。到時候功勞沒有撈到,反而弄得一身騷。
所以阮大铖才會對鐘羽正說出這樣的話,看起來語氣很溫和,像是在陳述一件事實,其實就是在威脅。
朝廷已經給了你們路選,要麼配合朝廷改革,要麼直接關門大吉。沒有第三條路可以走。
首善書院關門大吉,阮大铖相信鐘羽正舍不得。
對於這位老夫子,阮大铖覺得自己還是有些了解的。
“那又如何?”魏大中在一邊連忙說道;k即便是書院關門了,我們也要把我們的想法說出去,讓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一旦其他書院跟隨,朝廷也一定會重新考慮。”
“其他書院跟從?”阮大铖冷笑了一聲,沒有對魏大中說什麼。
他繼續轉頭對鐘羽正語氣十分的誠懇說道:“皇家書院經營的都是什麼人?”
“全都是馮從吾等人,推行的可是荀子的學說。而且為人獻媚、毫無底線,可以說是讀書人的恥辱。”
“如果我們退出了,那這天下的書院不都是他們說的算了嗎?到了那個時候,剩下的讀書人何去何從?天下的正直之士何去何從?聖人之道,何人來捍衛?”
“在我看來,我們不但不能退,反而還要積極爭取。改革書院就改革書院,我們配合。改革完成之後,我們必然會在其中占有一些之地。到了那個時候,才是我們動手的時候。”
“扳倒了這些人,為何不能傳揚我們的聖人之道?甚至沒有扳倒他們,也可以傳揚我們的聖人之道。如此一來,天下的皇家書院為何就不能全都變成首善書院?不能全都變成東林書院?書院的名字重要嗎?不重要。傳播聖人之道才重要。”
“現在去不同意,的確是轟轟烈烈了,可是也等於把書院全都交給了那些人。咱們既然有心捍衛聖人之道,受些委屈又能怎麼樣?
鐘羽正捋著胡子輕輕的點頭,一副十分意動的模樣。
魏大中卻是怒不可遏,看著阮大成怒聲說道:“你這是沒有骨氣,丟的是讀書人的臉!讀書人,要有骨氣!”
“骨氣?”阮大铖看著魏大中,冷哼了一聲說道:“你這是骨氣嗎?你這是在胡說八道!是在葬送聖人之道!是在葬送天下讀書人的前程!”
“行了,彆吵了。”鐘羽正見兩個人還要吵,便說道:“你們出去吧,讓我好好想一想。”
兩人對視了一眼,隨即冷哼了一聲,同時對鐘羽正拱了拱手,轉身向外走了出去。
離開了屋子之後,魏大中看著阮大铖怒聲的說道:“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麼。隻要我在這裡,我就一定不會讓你得逞的。”
說完這句話之後,魏大中一甩袖子便離開了。
看著他的背影。阮大成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隨後說道:“蠢貨到什麼時候都是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