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嚴叫住了2連長。
老戰友了,總歸去見見也好。
“我去見見他吧。”
說完,莊嚴起身,朝車隊前麵交火的地方走去。
大雨還在下。
走著走著,默默走出了十幾米,莊嚴突然停住了腳步。
2連長見狀忙問:“怎麼了,營長?”
莊嚴站在原地,忽然抬頭看了一下天空。
“撤,讓所有人立即撤開,拉開和他們的距離!所有的車輛都散開!全部散開!”
2連長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可還是立即通過單兵電台開始下達命令。
“全體隊員散開,拉開和紅軍偵察兵的距離!車輛全部離開原地疏散!”
本來靠在路邊的車隊全部動了起來,馬達轟鳴,車輛紛紛按照遭遇空隙的應急措施那樣,離開道路,朝兩側分彆散開。
說時遲,那時快。
突然,車隊最前麵的幾輛車突然發出蜂鳴聲。
接著,車輛冒出了藍煙。
莊嚴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單兵交戰係統。
還好,沒有發出蜂鳴聲。
2連長驚愕地站在原地,愣神了好一陣。
“他……他們……”
莊嚴苦笑道:“他們呼叫炮火,想和我們同歸於儘。”
2連長驚出一身冷汗。
“這……夠狠啊……”
莊嚴籲了口氣,說:“沒事,看來他們還是沒成功。”
2連長說:“營長,好在您發現得早!不然……”
可以想想,肯定是被圍在前麵上坡上的紅軍偵察兵看到了車輛和人員在進行疏散,無奈之下才開始呼叫炮火覆蓋。
如果莊嚴真上了當,到了前麵和徐營長見麵,怕是一鍋端了。
好哇!
這倒是個大賺的買賣。
幾個人換整個車隊好幾十號人。
他們紅軍旅的偵察兵想得倒是美了。
莊嚴在原地站了片刻,邁開腿繼續朝交火的位置走去。
上了山坡,徐興國和幾個兵站在那裡,一臉的悲壯。
看到莊嚴,紅軍旅偵察兵一個個都眼中冒火。
這個藍軍旅的偵察營長,他們太熟悉不過了。
老對手了。
徐興國說:“你還是很聰明。”
莊嚴笑道:“老徐,你也進步了。”
徐興國也跟著笑了。
莊嚴眉頭輕輕一皺。
他想象中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徐興國沒有發火,也沒有暴走。
他站在那裡,似乎勝券在握。
莊嚴有一絲不詳的念頭閃過腦海。
突然,他按下掛在左胸前的單兵電台通話鍵:“呼叫B隊,立即分頭散開行駛,你們被盯上了!立即!”
徐興國的臉色一變。
他沒料到,莊嚴的反應這麼快。
……
此時,在三十多公裡外的另一處草原上。
陳滿誌坐在一輛偵察車裡,微微合著雙眼,如老僧入定。
電台裡突然亂成一片。
“撤開!”
“分頭散開!”
司機們有些手忙腳亂。
本來在在路上顛簸行駛的車隊突然全亂了。
車子分彆朝土路兩側不同的方向散開,朝不同的方向開始飛馳。
滴滴滴滴——
剛剛離開土路,車載的交戰係統突然發出刺耳的蜂鳴。
接著是車上所有人的單兵交戰係統也在蜂鳴。
陳滿誌愣了一下。
車子緩緩停下。
他坐在車裡,沉默了片刻,推開門走下車。
幾個參謀圍上來,一臉愕然地看著自己的旅長。
陳滿誌腦袋上的鋼盔頂部,發煙罐嗤嗤地冒著煙。
陳滿誌取下頭盔,呆呆地看了一陣子。
一個參謀忍不住道:“旅長……”
陳滿誌抬起手,擺了擺,示意他不要說話。
“沒事,參謀長那邊會自動獲得指揮權的,彆慌。”
……
在頻道裡聽到B隊遇襲,陳滿誌旅長“陣亡”,莊嚴歎了口氣。
紅軍旅的士兵開始歡呼。
徐興國站在他的麵前,這次,他的腰杆子很直。
不過,雙眼卻紅了。
“營長……”2連長滿臉沮喪地走到一旁,張開嘴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看來徐興國不光是呼叫炮火和自己同歸於儘。
在一開始自己分AB車隊企圖分散徐興國的注意力時,對方就已經判定了B隊才是正主兒。
莊嚴淡淡道:“我知道了。”
2連長不說話了。
莊嚴看了一眼徐興國:“我以為你會以為我這裡才是真的車隊,我賭你過不了自己的心理關,看來我錯了。”
徐興國說:“一開始我的確有這麼想過。但是我覺得,你莊嚴沒那麼傻。我所聽到的一切,隻不過是你想要讓我聽到的和看到的。說實話,我差點上了你的當。”
“可是你還是沒有上當。”
莊嚴一邊說,一邊把右手伸向徐興國。
“祝賀你,能在這種情況下做出準確的判斷,這次我輸了,輸得心服口服。”
徐興國微微一怔,他沒料到莊嚴會如此坦然接受這個結果。
他也伸出了手。
倆人的手握在一起。
然後,忽然都笑了。
徐興國說:“我說過我要堂堂正正贏你一次。”
莊嚴笑道:“你做到了。”
徐興國笑得更開心了。
莊嚴說:“既然你現在心情好,又陣亡了,有空給白玲玲打個電話吧,我聽嚴肅說,你為了贏我,可是連白玲玲都敢抽。記住,我們除了是軍人,還為人夫,為人父,為人子,家庭可不是戰場,沒有輸贏一說。”
說罷了,鬆開手,主動向徐興國行了個軍禮。
徐興國趕緊還禮。
莊嚴又道:“雖然我們之間的較量分勝負了,不過紅藍軍演習還沒有分勝負,我要繼續參加演習了。”
說完,轉身就走。
走了幾步,忽然回過頭,看著徐興國。
“老徐,這回演習結束了,可以和我一起吃蘇尼特羊了吧?”
天這時候亮了。
雨居然也突然停了。
遠處的朝陽從地平線上探出慵懶的臉,睡眼惺忪地開始新的一天值班,一絲陽光照在莊嚴的臉上。
徐興國看了一愣。
時光瞬間似乎倒流,回到當年那個小火車站裡……
肥大的87式冬季作訓服,沒有帽徽的作訓帽,還有老式的草綠色挎包……
莊嚴站在小站的燈光下,手裡還夾著半根煙,看著場中表演“硬功”的自己,小眼神裡全是不屑。
“不就是開磚嘛,我也會!”
……
早上九點多,收容車回到了基地。
徐興國和所有人跳下車,他沒有在原地停留,而是快步走向了綜合樓一樓的值班室。
說明了情況,拿起了電話。
“喂,請幫忙轉G軍區總醫院XX科。”
很快,那頭傳來了白玲玲的聲音。
“我是白玲玲,請問誰找?”
徐興國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喂?請問誰找?”白玲玲還在問。
徐興國想說話,可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再不說我掛了!”白玲玲還是一如既往的乾脆利落。
“不……彆……”徐興國急了,脫口而出:“老婆,是我……”
話出口,徐興國又慫了。
他擔心那頭是不是會迎來白玲玲劈頭蓋腦的一通罵。
然而,什麼都沒有。
許久後,他突然聽見話筒裡傳出輕微的抽泣聲。
他的心一下子軟了。
“對不起……”
這三個字,足足在大半年之後,才說出口了。
電話線那頭,白玲玲的抽泣聲越來越大。
徐興國聽了有些心酸。
什麼狗屁尊嚴,什麼狗屁男人麵子,頃刻間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陽光從值班室的窗戶裡照進來,灑在徐興國的身上。
值班室裡的通訊員坐在靠窗的一張椅子裡,他偷偷瞄著這個渾身泥漿,掛著少校軍銜的軍官。
他看到這家夥轉過身去,肩膀一抽一抽的,顯然在哭。
他不知道這個少校為什麼哭。
軍人是不怎麼哭的,除非真的遇到了什麼事值得哭。
……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