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和平將三區隊帶到主席台前,向在場的蔡文明敬了禮。
“報告首長,教導大隊三中隊三區隊正在組織戰術訓練,應到三十九人,實到三十九人,請指示。”
蔡文明說:“戰術訓練?”
他掃了一眼主席台前方。
教導隊的主席台的位置在大操場的北側正中央,麵前是一條閱兵道,後方是營房區,兩邊是台階式的水泥看台,正前方左側是障礙場,右側是器械場,中間是一大塊橫三百米深一百米的沙質地訓練場,遠處場邊豎著八個用水泥磚塊砌起來長寬均為兩米的牌匾,上麵用紅色油漆刷著八個大字——嚴格要求,嚴格訓練。
牌匾朝南麵繼續延伸過去是綜合戰術演練場、射擊場和各號高地等大型演兵場。
整個師,若說訓練場規模和正規化,教導隊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那幾個牌匾上的八個字,其實代表了教導隊的精神核心。
張和平站在閱兵道上,蔡副師長就站在距離他六七米處大約兩米高的主席台上,背著手,神情嚴肅。
他感到自己的脊背和手心裡全是汗。
“你組織一次投彈給我看看。”蔡文明麵無表情地指了指他前麵的操場。
操場上,有現成的投彈場,是用磚嵌入泥土中,劃出梯形有效區域和地堡靶圓圈。
“派幾個人,給他弄個窗口靶過來。”
“找幾個人,搬個窗口靶過來。”溫誌興趕緊將命令傳達給通訊員。
通訊員跑得飛快,大操場上左右到處都是訓練的學員,找人不難。
很快,一個窗口靶被幾個學員搬到了投彈場投擲線外的25米處,放在那裡。
“是!”張和平又敬了禮,轉身跑步回到三區隊麵前,然後將隊伍帶到投擲線一側,開始組織投彈。
副師長親自站在主席台旁盯著自己,張和平覺得背上有種涼颼颼的感覺。
這個黑臉副師長可真不是鬨著玩的,他那個臭脾氣可是聲名在外,整個A集團軍都直到黑老蔡這人。
“大家爭氣點,拿出看家本領,可彆丟人。”張和平看著麵前三十多個學員,他心裡沒什麼底,這支隊伍的訓練素質到底去到什麼程度,心裡真的沒數。
“張和平!你站在那裡嘀咕什麼!?”黑老蔡發飆了,“彆像個娘們一樣!組織訓練利索一點,時間是很寶貴的!”
張和平立馬轉身,又敬禮說了聲:“是!”
他的額頭上也滲出了汗。
現在,黑老蔡的到來已經引起了整個教導大隊的注意。
近處的士兵和軍官有意無意地停下了訓練,偷偷朝這邊瞅;就連遠處戰術場上的中隊和區隊,也全都拿著望遠鏡和狙擊鏡甚至炮兵瞄準鏡,朝這邊看。
張和平是目前教導大隊最熱門的新聞人物,他的一舉一動,絕對是最熱門的話題。
當然了,現在還加上個黑老蔡,能不讓人關注就怪了。
助跑遠投、立定投、跪姿投、臥姿投、地堡靶投擲、窗口靶投擲……
一項項投彈科目運作下來,一項項成績被宣讀出來,張和平緊皺的眉頭總算稍稍舒展開來。
他在心裡暗暗鬆了口氣,看了看成績登記本上的投擲成績。
還好,很不錯!
這下,總算沒丟臉。
“報告師長,本區隊原地投擲平均成績43米,跪姿平均37米,臥姿平均33米,助跑遠投平均成績61米,25米距離窗口靶投擲準確率100%,地堡靶準確率100%!”
跑到蔡副師長麵前,張和平聲音洪亮地將成績宣讀完畢,然後合上手裡的記錄本,立正看著蔡文明。
“嗯,不錯,這成績對於教導隊來說是及格了……。”
蔡文明背著手,走了兩步,忽然停下來,目光兩把刺刀一樣射向張和平。
“考核還不完整,你這個區隊長還沒上。”
他手一指:“去,你去按照剛才學員投擲的科目,一項項給我做一次。”
“我……”張和平登時傻眼了。
讓自己上?
自己是個軍官……
但說到這種硬科目的軍事水平,怎麼跟這些教導隊的精英學員比呢?
為什麼不考軍事理論呢?
張和平覺得如果考理論,自己一定可以大放異彩。
“你怎麼了?”蔡文明似乎盯上了張和平,“你難道連學員都不如嗎?”
張和平感到渾身都在發熱,手指在微微發抖。
蔡文明的話,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來,太傷自己的自尊心了。
“是!”他挺了挺胸,暗自咬了咬牙,然後轉身跑到了投擲線邊。
“從臥姿投起。”蔡文明直接從主席台側麵的台階上走下,來到了張和平身旁不遠處,“我親自給你當裁判。”
張和平渾身都濕透了,夏常服背上濕漉漉一片。
“臥倒!”蔡文明下達了口令。
張和平扔掉了自己的大簷帽,扔掉了自己的武裝帶,夏常服雖然修身好看,可是用來訓練並不是那麼自在,沒有寬鬆的作訓服和迷彩服來得舒服。
他現在有些後悔。
為什麼不穿迷彩服呢?
為什麼不穿作訓服呢?
一切都太遲了。
沒人會想到黑老蔡會突然大駕光臨教導大隊。
更沒人可以預測他竟然親自點名自己進行現場考核。
這個副師長,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臥下去,燙得棱角分明又筆直筆挺的褲子上頓時沾了一片黃沙黃土。
嗖——
第一顆手榴彈投擲出去。
臥姿投彈。
飛出二十多米後,手榴彈失去後勁,重重落在地上。
報彈員王大嘴手中的小紅旗嘩一下舉起,示意投彈有效。
“24米!”
接著是跪姿。
這次,手榴彈比剛才遠了點。
但是,隻多了4米。
小紅旗又舉了起來。
“28米!”
立姿原地投。
“32米!”
整個教導隊從遠及近,全都沸騰了。
隻是沒人叫出聲而已。
全部在觀看的學員,大約都看到了當時的落點。
“哇!這個成績……我艸,新兵水準啊!”
“這家夥是怎麼混進咱們教導隊的!?”
“這特麼怎麼帶兵啊!”
“這簡直就是垃圾啊!還特麼是個區隊長呢!”
士兵們的議論,粗暴而直接。
軍官們則客氣多了。
“扯淡了不是?”有人說。
其他更含蓄點的隻是笑,一邊笑,一邊搖頭,目光裡儘是鄙夷。
站在蔡文明身後的中隊長周湖平早已憋了一肚子火,要不是蔡副師長在,他真的敢衝上去朝張和平的屁股上踹一腳,然後好好問問這家夥當初是怎麼從陸院裡畢業的。
這不光是砸了1師教導隊的招牌,就連陸院的節操都不保了。
張和平渾身就像從水裡撈上來一樣,渾身都濕透了。
雖然表麵上他強作鎮定,可是內心早已經開始顫抖。
接下來的地堡靶和窗口靶。
小紅旗再也沒有舉起來。
這兩種靶,講求的都是準確率。
要在25米的距離上將手榴彈投擲進固定的窗口和地麵目標圈內才算計分。
說到底,這不是靠蠻力,靠的是技巧和熟練程度,完全就是多練和少練的接過,沒有太多的捷徑可言。
在教導大隊,投擲窗口靶和地堡靶的訓練太簡單不過了。
不行你就自己搬一箱手榴彈去投彈場,或者自己找個地方畫個圈,自己投到得心應手為止。
一連五次。
全部脫靶。
張和平開始喘氣。
不是累的,是急的。
“夠了!”蔡文明冷冷道:“如果現在是在戰場上,你知道會是什麼後果嗎?”
張和平垂著頭,汗水一滴滴從頭發間流出,順著臉頰滑下。
“不知道?那就讓我來告訴你!當你投出第一顆手榴彈,敵人如果不是瞎子就會看到你大概的位置,然後會對你進行火力壓製,甚至會用迫擊炮將你的隱蔽點炸成爛泥地!就算你更換位置,也會因為投擲不準導致進攻無法進行,阻礙整個連排的行動時間,貽誤戰機導致友鄰部隊攻擊失去配合,從而讓整個作戰計劃產生不可測的變動!付出更多的人命代價!”
張和平的汗,已經成了小溪。
整個教導大隊的訓練場,全靜了下來。
幾乎所有軍官和學員的目光,齊刷刷投向了主席台的方向。
蔡文明盯著這個皮膚白淨的新任區隊長,犀利的目光在他的臉上來回掃視。
看了一陣,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苛刻?”
張和平搖頭。
蔡文明說:“張和平,我聽說,你很想調離教導大隊,而且托了不少人打招呼找關係的。怎麼?不喜歡這裡?”
張和平的腦袋更低了,臉色更紅了。
蔡文明說:“你說個實話,咱們都是當兵的人,有什麼直來直去!”
張和平的臉成了紫色,彷佛憋足氣的球。
“是不是這裡太苦?”
張和平終於憋不住了,囁嚅道:“是……”
蔡文明臉上露出了充滿著鄙夷的笑容,說:“你去拿三顆手榴彈,投三次,然後我也去投三次,如果你的成績超過我,我就簽字同意你調走!”
此話一出,周圍的人全部驚呆了。
堂堂一個副師長,居然要和一個區隊長比投彈?
站在一旁的三區隊學員們也忍不住相互交換著驚訝的目光,彼此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莊嚴倒是挺期待的。
因為早就聽說黑老蔡如何如何牛逼。
既然現在要比,至少可以親眼目睹一次這位師級乾部的軍事素質倒地有沒有傳說中那麼恐怖。
“敢不敢?”蔡文明繼續輕蔑地看著張和平,“你今年24歲,我今年48歲,這不算不公平對吧?”
張和平的小腿肚,開始抖了。
訓練場上靜悄悄的,秋季猛烈的陽光把地麵烤出一陣陣看不見的熱氣。
“好!”張和平回到投擲線上,拿起了一顆教練彈。
他的臉上火辣辣的,汗水從頭發裡慢慢滲出,順著臉頰滴進腳下的土地。
此時他的前麵約六米處是投彈線,周圍是數百雙好奇、同情或者鄙夷的目光。
他開始助跑,駛出了自己渾身的氣力,將第一枚手榴彈投了出去。
助跑投擲,手榴彈在空中飛快地旋轉,飛向了遠方,最後重重落地,濺起一朵灰塵。